“這些人是乾什麼的?怎麼這樣橫行霸道?”
“是啊,怎麼不由分說就把人家的門鎖弄開了,這不是強盜嗎?”
“那家是老鮑吧?他平時那麼老實,怎麼會惹上這樣的人?”
鮑學海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慌和不安。
他從後窗逃離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兜兜轉轉到了前門附近。
在他的住處的斜對麵剛好有一幢破敗的樓房,據說原來是一家富戶的外宅。
這家跟當年的孫大帥有些關係,靠著孫大帥發了不少的財。
十年前,北伐軍從江西湖口、浮梁一帶出發,如同烈火般熾熱的鋼鐵洪流,沿著長江向東挺進,直撲安徽,兵鋒所向,正是繁華的古都——南京。
富戶見狀不妙,收拾金銀細軟舉家奔赴上海,乘船再到了香港,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座大宅子先後轉了幾次手,但因為周圍的環境又臟又亂,主人便搬離了此地,一來二去就廢棄了。
現成宅子裡到處都是荒草,即便是二層小樓裡也是垃圾和排泄物滿地,搞得烏煙瘴氣、臭氣熏天。
鮑學海知道這個地方連乞丐都不願意來,他索性站在樓上觀察
剛才顧清江帶著行動隊員破門而入,引來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街坊鄰居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些人不會便衣警察吧?”
“那老鮑看著老實巴交的,應該不會乾作奸犯科的事。”
“聽說他剛剛被張立揍了一頓,你說會不會是張立同警察串通好了,故意來找茬的。”
“你怎麼知道是警察,我看像是特務,你沒看他們手裡的槍都是嶄新嶄新的,你見過幾個警察能有這麼好的槍?”
“也對啊!”
“如果真是特務的話,那老鮑的身份豈不是……?”
“我就說過,不要把房子隨便租給外地人,天知道這些人以前是做什麼的,結果讓人找上門來吧?”
“老郭,那老鮑還有一個月的房租沒交吧,我看你這一次可是血本無歸了。”
聽到發現的早,反應的快,此刻怕是早就被戴著手銬押走了。
從煙雜店老板帶路實施抓捕這件事來看,汪英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汪英跟他接觸過幾次,知道他的容貌,也知道他的掩飾工作和具體住址,這當初都是為了在遇到緊急情況下可以提供更多的聯絡方式,沒成想此刻成了巨大的隱患。
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定是汪英沒有熬過嚴刑拷打,把自己供出來了。
鮑學海的心中暗自盤算著,現在的情況極其惡劣,自己這邊的緊急示警消息還沒有傳遞出去,汪英就出事了,自己也暴露了身份。
是現在就立即撤離,繼續跟上級聯絡示警,還是等摸準了情況再說。
他甚至懷疑汪英早就開口了,而讓自己發出示警消息,隻不過是為了引蛇出洞。
想到這裡,鮑學海就感到一陣後怕。
很快,他就看到一個青年男子從他的屋子中拎出一個皮箱。
那裡麵裝的正是他的電台。
他對這部電台十分的愛惜,定期除塵保養,花了很多的心血。
此刻那個中國人卻是把它當作戰利品拿在手裡,看得鮑學海的心都在滴血。
自己還是太大意了,當接到汪英的示警消息之後,自己應該多琢磨琢磨的才對。
不論其消息的真假,首先自己要轉移,確保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才能有效應對接下來發生的情況。
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好在,這些中國人是無法找到密碼本的。
鮑學海的內心活動十分豐富,就在這個時候他就看到一個男子混在看熱鬨的人群中。
這個人也是一副普通市民的打扮,和大家一樣,也是一臉好奇的看著熱鬨,聽著大家的議論,不時還隨聲附和一句。
可是他一雙眼睛卻是不漏痕跡的掃向人群之中,暗地裡尋找著什麼。
鮑學海立即判斷出此人應該是混在人群中的特工。
顧清江帶著人向後追擊鮑學海,怕還有其他的間諜落網,於是又暗地派自己一些隊員,喬裝改扮隱藏在周圍,看一看有沒有日本間諜回來打聽情況,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再有所收獲的。
不得不說,顧清江是一位優秀的特工,即便在情況緊急之下,在一些事情的細節上考慮周詳,滴水不漏。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追捕的主要對象——鮑學海,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廢棄的小樓窗戶後暗中觀察他們。
此時的鮑學海,心中並未因躲過了中國特工的追捕而感到慶幸,而是渾身冒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還是太大意了,竟然敢親身犯險來查看現場,沒有想到中國人並沒有放棄這處現場,而是悄悄布下了陷阱,等待自己自投羅網。
繼續留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鮑學海決定立即撤離。
轉身走向樓梯,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謹慎。
高抬腿,輕落足,他像一隻獵豹,在狹窄的樓梯間內悄無聲息地移動。
地板上散落著垃圾和糞便,發出陣陣惡臭,但他無暇顧及,隻是用眼角餘光快速掃視,避開那些汙穢之物。
手緊緊握著腰間的槍柄,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耳朵則像獵犬一樣豎起,捕捉著樓道裡每一絲細微的聲響。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卻保持著冷靜,多年的特務生涯讓他練就了一身過硬的逃生本領。
終於,他來到了一樓。
這裡的空氣更加渾濁,一股黴味和**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但他沒有停頓,繼續高抬腿、輕落足,一步步向門外走去。
院中到處都是荒草,雜亂無章地瘋長著,鮑學海差點被這些荒草絆了一跤。
好在他迅速調整身姿,才穩住身形。
到了大門口,鮑學海沒有貿然走出去。
多年的特務生涯讓他養成了謹慎至極的習慣。
他將身體緊貼在門框旁,全身肌肉緊繃,耳朵豎起,捕捉著門外的每一絲細微聲響。
之後,微微探頭,先是向左看去,然後又緩緩地將頭轉向右邊,同樣仔細地觀察著。
直到確認門外沒有任何異常,沒有埋伏的敵人,也沒有可疑的動靜,鮑學海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邁步出門。
然而,鮑學海在離開廢棄小樓的時候,並未注意到宅子西南方向的一棵大樹樹冠中有人影一閃。
那棵大樹顯然有些年頭了,巍然屹立,枝葉茂密,仿佛一把巨大的綠色傘蓋,遮天蔽日。
在這樣茂密的樹冠中,藏一個人根本是看不見的。
人影一閃即逝,仿佛隻是樹冠中的一片葉子隨風搖曳了一下。
然而,這片“葉子”卻帶著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鮑學海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巷子中。
那人立即從樹上爬下來,身手敏捷,宛如一隻靈活的猴子。
這人迅速地來到巷口,而此時人群中的行動隊員也發現了他,立即快步走過來,聽到此人的敘述,那行動隊員皺起眉頭思索了一下,然後低聲命令道:“帶兩個去跟著這個人,不要驚動他,找到他的落腳點就好,等之後我們再進行甄彆。”
這邊的跟蹤剛剛開始,顧清江就帶人回來了。
一路狂奔,他們並未發現鮑學海的蹤跡。
顧清江就意識到這條魚多半已經脫鉤了。
這裡的地形十分複雜,搜捕的困難非常大,需要大量的人力,但並不能保證效果。
顧清江隻得返回來。
到了院子中,便問:“有情況嗎?”
方才那名行動隊員猶豫道:“倒是發現一個人偷偷地在對麵廢棄的小樓中打量咱們,被咱們留在樹上的觀察哨發現了,我已經派人去跟了。不知道有沒有問題,隻是有些懷疑。”
顧清江問:“這個人穿什麼衣服,什麼體貌特征?”
行動隊員回答不上來,顧清江便問清了那人離開的方向,帶著人追了過去。
很快,他就追上了那位從樹上下來的觀察哨。
當問及情況,對方說:“這個人穿著一身粗布衣服,但後背被勾出了個洞,好像對那座廢棄的宅子十分熟悉,輕車熟路便走了進去,然後出來的時候也是鬼鬼祟祟的。我總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想著先跟下去,找到他的落腳點再說。”
顧清江點頭:“你在前麵,我們在後麵支援你,一定不要把人跟丟了。”
很快,兩撥人分開,跟蹤前麵的鮑學海。
鮑學海離開巷子之後逐漸加快了步伐。
他現在心裡有些後悔,剛才從後窗直接逃了就好,何必冒著風險再回來看看呢,這樣太危險了。
但話說回來了,不親眼看一看,心中總是不放心,必須要把情況搞清楚再向上麵反應,不能沒頭沒腦的執行汪英的指令。
想到汪英此刻很有可能已經叛變,鮑學海之前那種因為完不成任務、心頭有塊大石壓著的感覺倒是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仿佛被一股熾烈的怒火所充斥。
他難以置信汪英竟背叛了他們共同的信念與理想。
一股被背叛的刺痛感如同利刃般切割著他的心房,憤怒與失望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他幾乎窒息。他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往日的與汪英接觸的過往,這些畫麵與如今汪英的背叛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反差讓他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緊握雙拳,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鮑學海心中憤怒不已,但腳步很快,不一會就轉過一個街角,然後一個急轉,閃進一家店鋪之內,隱身在裡麵向外麵觀察。
這倒不是他察覺出了有人在跟蹤他,這隻是鮑學海隻是為了謹慎起見,做的一個標準的反跟蹤動作,用意就是來判斷身後有沒有人在盯梢。
可是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無比的難看起來,
因為他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陌生的青年男子,這兩個人跟他走的是同一條路,而他們的目光始終朝前看,似乎是在尋找失去的目標。
當確定這個目標已經失去時,兩人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到底還是被盯上了!
鮑學海自問方才自己住處門前那些暗藏的特工是發現不了自己的蹤跡的,但這兩個青年男子是如何跟上自己的。
原本他們對自己也就是有幾分懷疑,可是自己突然消失,這就是擺明了告訴他們自己是有問題的。
鮑學海感覺自己又走錯了一步棋。
但問題是,如果沒有甩掉身後的尾巴,會惹來更大麻煩,這更是他不想看到的。
鮑學海輕輕皺眉,提醒自己不要再患得患失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徹底地擺脫跟蹤,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辦?
鮑學海快步走出店鋪,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確認大街上再無可疑人員的蹤跡。
他在南京生活多年,對這座城市的很多角落都了如指掌,尤其是住處附近的街區,更是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心。
經過一家住戶時,他注意到門是虛掩著的,心中頓時生出一個念頭,迅速走進門內,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順手將搭在竹竿上的兩件衣服拿了下來。
然後,出門向前走了十幾米,躲進一個門樓裡,動作敏捷地換上新衣,將原來的舊衣服塞進了一個不起眼的牆洞中。
這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換好衣服後,他再次確認了自己的裝扮,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破綻,然後才滿意地離開了門樓。
鮑學海在南京還有一處安全屋,但此刻他認為安全屋已經不再安全了,索性也就不去了。
走上大街,然後叫了一輛黃包車,快速向玄武湖趕去。
巍峨的鐘山,似巨龍盤臥於東,成為古都南京的脊梁。
鐘山山脊走向以北高峰為轉折點,東南止於馬群;
西南餘脈綿延,由富貴山、覆舟山、北極閣直至鼓樓崗,自東迄西連綿環護著旖旎的玄武湖,正是一片靈山秀水。
玄武湖古稱“桑泊”,亦稱後湖、習武湖、昆明湖等。
其人文曆史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時期,六朝時期辟為皇家園林,明朝時為黃冊庫,均係皇家禁地,直至清末舉辦南洋勸業會時,開辟豐潤門(今玄武門),為玄武湖公園之濫觴。
鮑學海下車付了車資,往湖岸碼頭方向走去。
從這裡可以看到九華山上的三藏塔,太平門也能分辨。
到了碼頭,鮑學海直接租了一艘觀光船。
這艘觀光船又窄、又小、又漏,外觀和內部設施都相當簡陋。
鮑學海在船家的攙扶下,踏上了那艘簡陋的觀光船,連忙催促船家:“快,儘快開船!”
船家聞言,點了點頭,熟練地操縱起船隻,往湖中心駛去。
隨著船槳的劃動,湖麵泛起了一層層漣漪,觀光船緩緩地離開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