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成林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打掃衛生的中年女人會有問題。
這個女人剛才在陳述的時候,他仔細觀察過了,除了表現出害怕的樣子,表情十分的自然,並不像是在說謊。
不過,他也知道,一個經過嚴格訓練的優秀特工同樣也是一個出色的演員,甚至演技比演員還要好。
演員演的不好最多影響票房收入,但特工演得不好很可能就會丟掉性命。
日本特高課就培養了很多的女間諜,她們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身材作為武器,把某些好色而意誌不堅定的人拖下水。
這些女人就很善於偽裝,殺傷力和破壞力非常強。
但是,讓紀成林不解的是,日本女特務一般都是年輕漂亮的,而這個女人少說也有四十多歲,長相一般而且皮膚粗糙黝黑,眉宇間刻劃著飽經滄桑的印記,再加上那副大手大腳,一看就是就是個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竟然是日本間諜,根本看不出任何化裝的痕跡。
太可怕了!
紀成林知道從心底裡蹦出來的這句話有著兩層含義,其一是日本人太可怕,竟然處心積慮地在湖邊村飯店安插了一個毫無違和感的中年婦女,這大大地超出了他的認知。
其二則是覺得方如今的眼睛太過毒辣。
連自己都看走了眼,方如今是怎麼看出那女人的破綻的?
就在這些疑問縈繞在紀成林的心頭的時候,他已經從樓梯上轉過幾個彎,終於在三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上看到了剛才那個女人。
紀成林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太了解日本間諜了,這些經受過特工訓練的日本間諜抵抗意誌就比較頑強,抓捕難度相當大。
尤其是要抓活口的難度更大。
他們一般的上衣領口抹有致命的氰化鉀劇毒,在受傷被捕之後的最後關頭,隻需要嘴巴咬住衣領,舌頭舔一舔,就會自絕身亡。
如果這個女人是日本間諜的話,那麼她將是追回情報的唯一線索。
紀成林絕對不能讓她死!
他計劃一槍打掉女人手裡的武器,隨後再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將其製服。
然而,當下一刻,他用手槍指向女人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女人並沒有掏出武器還擊,也並沒有反抗,甚至沒有逃跑,而是雙手抱頭蹲在了樓梯上,嚇得渾身哆嗦,頭也不敢抬。
跟女人一起被嚇得發抖的還有剛才的那個服務生。
紀成林見她低頭,還以為是她要咬自己的衣領,當即縱身上前,一腳就踢在了那女人的下巴上。
即便這一下腿上刻意收力,但也把女人踢得身子後仰,口噴鮮血,從樓梯上滾落下去,頓時失去了意識。
紀成林緊跟著身形彈起,如一隻大鳥般高高躍起,頃刻間便落到了女人的身邊,隨即一把撕掉了女人的衣領,又探了探女人的鼻息。
女人還活著。
紀成林的心略微放鬆了一下,取出手銬將女人反手扣住,又用手帕將女人的嘴塞住。
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看著上麵的樓梯高聲喊道:“組長,下來吧!”
紀成林的麵色如常,但眼神裡多少還是帶著一絲得意的,畢竟現在成功地抓了一名日諜。
他也知道“鷂子”一案對於臨城站意味著什麼。
隻不過,下一刻同方如今目光交彙時,他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詫和不解。
紀成林還以為方如今認為自己下手太重將人打死了,便解釋道:“組長放心,人沒死,隻是暈過去了。對了,你是怎麼發現她有問題的?”
這是紀成林目前最為迫切想要知道的問題。
紀成林剛才在追擊的過程中,有兩次是手撐著樓梯扶手往下跳的,方如今自然追不上,等趕到的時候女人已經躺在地上了,這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紀成林的動作太快了。
方如今快步走了下來,錯愕地道:“老紀,你這是……?”
“還能做什麼,你不是說她有問題嘛,現在就帶回站裡審訊!”紀成林握著槍呈警戒姿勢。
他決定現在立即返回站裡,因為他不確定女人是否有同夥也在飯店中。
而且,早一刻展開審訊,就可以早一刻從女人嘴裡挖出情報以及她的同夥的下落。
“咱們一起走,組長,你的槍呢?”紀成林不住腹誹,方如今竟然連最起碼的警惕性都沒有,直到現在連武器都沒有拿出來。
“老紀,錯了,錯了,這個女人不是間諜!”方如今有些後悔沒有跟紀成林說清楚,現在搞得哭笑不得,“我讓你叫住她,並沒有讓你打暈她!”
紀成林瞪圓了雙眼,神情錯愕,很是不解。
方如今趕緊解釋:“我隻是讓你叫住她,我還有話問她。怪我,是我沒有說清楚。”
紀成林指著地上的女人:“你確定她不是日諜?”
“確定!”方如今點點頭。
紀成林聞言額頭青筋暴跳,咬著牙問道:“那到底怎麼回事?”
方如今連連苦笑,不過要解釋清怎麼回事還得先把這女人弄醒。
他招呼蹲在上麵樓梯的服務生趕緊過來,那服務生雙腿軟得有如爛泥,掙紮了兩次才站了起來。
湖邊村是大飯店,飯店裡就備有急救包和一些藥品。
服務生不敢怠慢,一瘸一拐地將東西取來。
這裡是公共區域,剛才鬨出的動靜不小,為了不引起圍觀,紀成林彎腰一把將女人抱起,踩著樓梯便開始上樓。
他們很快再次到了五樓,一個隊員正在走廊裡抽煙,看到方如今他們去而複返很是詫異,急忙掐了煙過來詢問,卻遭到了紀成林的訓斥,隻好灰溜溜地返回了530房間。
方如今讓服務生就近打開了529房間,紀成林將女人放在床上,拿掉堵在嘴裡的手帕,卻並未給她打開了手銬。
方如今則是用濕毛巾小心地擦去女人嘴邊的血汙。
女人被紀成林踢中的下巴一片烏青,臉頰也腫著,不過被涼水這麼一激,她很快清醒了過來。
但看到眼前的方如今和紀成林時,全身不住地顫抖起來,眼中儘是驚恐和哀求:“長官,求求你,彆殺我……彆殺我……”
她的嘴角還有淡淡的鮮紅血絲流出,導致她講話都含糊不清。
紀成林有些不甘心地看著女人的臉,試圖從一個細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綻。
方如今屏退了服務生,又將女人輕輕地扶起來,這才對她說道:“大姐,不好意思,剛才是個誤會!”
女人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方如今,腦子裡麵一片空白。
方如今又倒了杯水給她漱口,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五塊法幣,本想將錢塞到女人的手裡,可看到她還戴著手銬,便對紀成林說:“老紀,勞駕給她打開手銬!”
紀成林直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但聽得方如今吩咐,隻好忍住心中的疑惑,去給女人打開手銬。
方如今將兩張法幣放到床上,對女人說道:“都是我們不好,害得你受了傷,這點錢你拿去看看醫生。”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方如今,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被紀成林用槍指著,當時她害怕極了。
尤其是被踢了一腳,她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現在他們卻又是道歉,又是給醫藥費的,徹底地把她弄糊塗了。
“大嫂,我問你個問題,客房中衛生間的門鎖上有鑰匙嗎?”
女人愣了一下。
方如今知道剛才女人受到了驚嚇,一時還沒有緩過神來,便儘量地讓自己的語氣更加地溫和,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一旁的紀成林狐疑地看著方如今,顯然也對方如今的問題感到詫異。
女人搖搖頭。
方如今又問:“你確定衛生間的門鎖沒有鑰匙?”
女人點點頭:“沒……沒……”
方如今把目光落在紀成林身上,臉上露出一絲驚喜:“師兄,麻煩你再去問問那個服務生同樣的問題?”
紀成林不自覺地進入了被支配的角色狀態,他臉上帶著狐疑走出了門,很快便又走了回來,說道:“服務生的回答也是一樣的,衛生間的門鎖雖然也有鎖孔,但從裡麵反鎖根本就用不著鑰匙。可這跟我們要查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乍一看確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方如今早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他興奮地道:“太有關係了。這事說起來……”
“組長,你就不要吊胃口了,快說吧!”紀成林一時間想不明白,衛生間的門鎖上有沒有鑰匙到底跟他們要追查的情報下落有什麼關聯。
方如今並未回答紀成林的問題,而是將床上的法幣塞進了女人的手裡,柔聲道:“大姐,你先拿這些錢去看病。如果不夠的話,就跟530的那兩個人說,他們會告訴我的。”
女人傷勢不輕,又受到了驚嚇。
他和紀成林還有要事要辦,身上帶著的錢不多,隻能先這樣補償一下。
在女人的錯愕目光注視下,方如今拉著紀成林走出了房間。
兩個隊員聽到紀成林的聲音之後立即打開了530的門,方如今徑直走到了衛生間裡,指著門鎖說道:“老紀,你看這裡!”
紀成林隨之目光下移,果然看到一把鑰匙插在了門鎖上。
他的瞳孔登時為之一縮,之前便搜查過衛生間,也曾經看到過這把鑰匙,但當時並未覺得不妥,也未往心裡去。
這時,方如今已經將鑰匙拔了出來,這個過程很輕鬆,感覺這把鑰匙比鎖孔要稍微小一些,拿在手裡還是有些分量的,而且做工精巧。
“你的意思是說……”紀成林眼睛一亮,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頓時驚喜地看向了方如今,“你的意思是說……這把鑰匙……不屬於飯店,而是‘鷂子’留下來的?”
“這把鑰匙出現在這裡很不合理,至於是不是目標留下來的,我不敢確定。”方如今說道。
他之前跟紀成林犯了同樣的錯誤,對這把掛在明處的鑰匙視而不見,直到即將下樓的時候才想起529房間的衛生間裡根本就沒有這樣的鑰匙,是以才讓紀成林趕緊喊住女人。
自己也是一時激動,紀成林更是心急,以至於鬨了一出烏龍。
隱藏一棵樹的最好辦法就是把它放到一片森林裡麵。
同樣,把一件東西就放在最明顯的地方,也不失為一種高明的手法。
畢竟,誰會想到一直苦苦尋找的東西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之處?
如果這把鑰匙真的是“鷂子”留下的,此人的心機不可謂不深。
沒想到帶著方如今來,竟然有了新的發現,紀成林忍不住搓了搓手,高興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興奮地說道:“什麼不敢確定,我看**不離十,走,咱們現在就去問服務生。”
“好!”
服務生就站在樓梯口等著,方才方如今沒說讓他走,他哪裡也不敢去。
看到方如今和紀成林又走過來,他隻覺得頭都大了,忙小跑幾步上前,低頭哈腰道:“兩位長官,還有什麼吩咐?”
紀成林沉聲道:“走,帶我們去看你們客房衛生間的鑰匙。”
“是!”
其實方如今本想讓服務生將鑰匙拿上來,但仔細一想,老紀的做法更穩妥一些。
他們跟著服務生來到了一樓的一個庫房中,看著服務生從櫃子裡翻出一個木盒,隻見裡麵裝了滿滿的一盒子的鑰匙,每把鑰匙上都用貼著白膠布,白膠布上寫著對應的房間號碼。
這些鑰匙平時都是集中保管,隻有客人反鎖衛生間打不開門時才會用得到。
不過,服務生的印象中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所以,這些鑰匙保存的很好,非常新,基本上沒人動過。
服務生很快便找到了530房間的鑰匙,交給了紀成林。
紀成林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從盒子裡又拿出了兩把鑰匙在手裡掂了掂,這才上樓驗證。
兩名隊員見到隊長和方如今又回來了,不禁大為疑惑,但他們也不敢問,恭敬地開了門,將兩人請了進去。
兩人直接奔衛生間而去。
一個隊員還以為隊長是要殺個“回馬槍”,忙追上來,解釋道:“紀隊長,我們真沒敢再用這個衛生間!”
紀成林也不會理會,而是要是將插入鎖孔,輕輕擰動,鎖舌便嘎巴一聲縮了回去,確認就是這個門上的鑰匙無疑。
方如今和紀成林對視一眼,均是心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