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管事說:“那人我一看就不對勁,我們這裡開賭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人是靠運氣,什麼人是靠出老千,逃不過我這雙眼睛。那人一來,就看到還有一個人跟他眉來眼去的,顯然兩人就是一夥兒的,隻是翟項寬那個蠢貨沒有看出來,瞪著眼睛一副崇拜的模樣,完了還想著跟人家套近乎……”
在管事的回憶之下,當時的情形幾乎被還原了出來。
年輕人和同伴已進入賭坊就引起了管事的注意。
因為他贏了不少錢,身邊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
一個夥計一邊看著那人,一邊皺著眉頭問管事:“王管事,你說這人到底什麼來路?”
一開始,賭坊裡來的賭客們也不是沒有出過老千,但後來幾個家夥就被沉到江裡,後麵的賭客就老實了許多。
其實他們也知道,是贏還是輸,都是要看莊家的,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最幸運的那一個,這就是有些人沉溺於賭博的原因。
夥計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若是讓這個年輕人贏了錢,案就是賭場的損失,賭坊可就丟人丟到家了,甚至還有成為其他人的笑柄。
看著年輕人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管事微微一笑很自信地道:“你放心,咱們賭坊不是還有馬師傅呢嘛,這個年輕人雖然水平不錯,但他還不是老馬的對手。”
老馬也是臨城賭界的傳奇人物,是羅二爺重金聘請的鎮場師傅,這些年一些敢在賭坊出老千的人都是被他發現。
“這家夥要開始玩色子了。”夥計突然出聲道。
管事微微一愣,盯著那個方向,隻見那年輕人向那張放著色子的賭桌走了過去,色子開的速度很快,也更加的刺激,這裡的圍攏的人也更多。
和年輕人對賭是個貿易行的老板,也是這裡的老客了。
而年輕人的同伴則剛好站在他的身側。
荷官向眾人展示六顆色子,夥計眉頭一皺道:“也不知道這個家夥會使用什麼手段?”
“這個年輕人的賭術還過得去,但心機深沉,他明知道用色子賭博會引起更多人的關注,但依然這麼做,可見他並不是想贏錢,而是另有目的!”
“怎麼了?難道這家夥還憋著什麼其他的壞?”夥計聽了管事的話出聲問道。
管事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猜不透。咱們且看下去吧。這副色子並沒有做手腳,純粹比的就是基本功,千術在高也沒用,這是考驗人的聽覺。這人倒也聰明的很,就想和馬老比比基本功,畢竟馬老現在年紀大了,聽力自然比不上年輕時候。”
“這家夥還真是陰險。”夥計說。
管事輕輕一笑:“放心好了,老馬早就看出這家夥的企圖了,也就是陪著他逗悶子而已,此人的目的不在贏錢,讓他贏一點也無所謂,正好給咱們賭坊宣傳一下,這樣賭客們都知道在咱們賭場能贏錢了。咱們不用擔心。”
聽管事這麼一說,夥計也是鬆了口氣,想想也是,這些賭徒們雖然癮大,但總該給他們一點甜頭吧,讓他們看到點希望不是很好嘛。嘀嗒小說網
“管事,你看那小子!”夥計偷偷指著年輕人的同伴,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衣,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就像是普通的職員一樣。
管事朝那邊看去,隻見此人並不看那個年輕人,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著,像是在找什麼人。
管事終於明白了,低聲對夥計道:“他們這是要做局給在場的某個人看,咱們賭坊這邊就是人家的工具而已,你趕緊去提醒一下老馬,讓他不要擋了人家的道兒。”
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開賭場的也講究笑迎八方客、廣結天下緣。而且羅二爺早就交待過,不能把人逼得太狠,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
不多時,夥計去了就回來了,老馬也是老江湖,一點就透,絲毫無需贅言。
此時,年輕人的嘴角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管事皺起眉頭道:“不過,我倒是真覺得有些納悶,這兩個家夥究竟是什麼來頭。”
夥計也附和道:“他媽的,今天還真是熱鬨,牛鬼蛇神都來了。”
管事道:“你在遠處盯著,我走到跟前去瞧瞧,或許我我能弄清楚他是來乾什麼的。”
如果不是太損害賭坊的利益,管事已經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從這樣猜來猜去的也不像話。
夥計點了點頭道:“也好。”
管事的分開人群,直接來到碼兌換處兌換了一千的籌碼,然後笑著朝那年輕人走去。
就在這時,荷官右手拿起色盅輕輕在桌上一劃,六顆色子儘落其中。
參與賭博,和在旁邊圍觀的賭客們都將目光聚焦在了荷官手裡的色盅上。
隻有年輕人和老馬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同時閉上了眼睛。
一開始人聲還有些嘈雜,可是隨著荷官晃動色盅,周圍就安靜了下來,人們屏住呼吸聽著色子於色盅碰撞發出的聲音。
年輕人依舊閉著眼睛,隨著色子和色盅的碰撞聲,兩隻耳朵微微顫動。
管事暗暗點頭,看來這家夥確實有點真本事。
這人明顯是在聽色,在賭博當中,聽色雖然隻是一個小技巧而已,可平時需要大量的練習,老馬可是鑽研了數十年的賭術,而這個年輕人才多少歲,管事覺得自己之前太過低估對方了。
能同時聽出四顆色子以上就算是高手了,但今天是六顆色子。
這時,管事在人群當中看到了翟項寬,這家夥雙眼瞪的大大的,嘴中喃喃念叨著什麼,看著年輕人的背影雙眼也開始發光,似乎是很想學習這種絕技。
與此同時,他發現和自己一樣關注翟項寬的,還有那個戴眼鏡的男子。
管事恍然大悟,他們做局就是為了吸引翟相寬上鉤。
但是很快他就更加疑惑了。
對於翟項寬這爛賭鬼的情況他是了解一些的,一個能夠將如花似玉的老婆典給人家抵賭債的人,還有什麼可被人惦記的?
於是,他在暗中盯著翟項寬和那兩個奇怪的男子。
也就是這時,海棠姑娘出現在了賭坊當中。
前院和後院都是同一個老板,偶爾讓後院的姑娘來前麵轉轉也是為了積聚人氣。
在賭桌上熬得眼睛通紅的賭徒們,乍一看到美女,自然也會心情舒暢。
海棠姑娘要做的,隻不過是在各個賭桌之間穿梭,順便跟大家打個招呼。
管事忽然發現,那個年輕人見到海棠之後,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期間,那個戴眼鏡的同伴曾經數次暗中示意他,但年輕人並沒有反應,這樣一直持續了近一分鐘,才緩過神來。
管事皺皺眉頭,難道此人早就認識海棠姑娘?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測,因為海棠從那人身邊過去的時候,目光並沒有在其身上有過任何的停留。
也就是說,海棠並不認識他。
管事更加疑惑了。
沒多久,這人在玩了幾把之後,就兌換掉贏了的籌碼離開了賭坊。
管事私下一問,這才知道,此人正式開賭之前,曾經去過海棠姑娘的房間。
事後,管事先是將老馬叫到了一旁,據老馬說,這個年輕人的賭術一定是聽過高人的指點,否則在這個年紀,很難有這樣的技術。
管事又向海棠姑娘打聽,海棠姑娘隻說此人是自己的客人,今天才認識的而已,至於為她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那人,海棠姑娘也有自己的解釋——
客人不讓!
當真是處處透著詭異。
管事對這件事就上了心,吩咐夥計等年輕人來了之後,一定要告訴他。
隻不過當天晚上翟項寬又來了,並且一直在找人,管事猜測就是找那個年輕人,隻不過人家一晚上都沒有露麵。
聽著管事和夥計的敘說,方如今大概也了解到了這件事的大致經過。
兩個年輕人就是為了給翟項寬下套。
至於遇到了海棠姑娘應該是偶然事件,也許海棠姑娘真的像那個年輕人的妹妹。
而這時,海棠姑娘也回憶起了一些事情,她曾經請那客人吃過房裡的糕點,但客人並沒有吃。
“長官,我這房裡的糕點放在整個臨城也不算差了,當時我得知他沒有吃午飯,問他要不要吃點墊墊肚子,他隻是看了一眼那些糕點,一點都沒動。我可不敢騙您。”
海棠姑娘方如今有些不相信他,生怕對方會遷怒自己,言辭鑿鑿的保證道。
“我記得清楚,這個人從隨身帶著的一個公文包裡,拿出一包糕點自己吃了起來,並且還給了我一塊,我認得那是上海孫大有家的鬆花蛋糕,表麵有一層金燦燦的鬆花粉,讓外麵的糯米皮多了一絲滑潤感,使其在嘴裡咀嚼翻滾時,少了一些粘牙,多了一些淡淡的鬆香味,細細品嘗,吃到最後還有回甘呢……其實,曾經有個上海的客人也給我吃過這種,所以印象很深!”
隨身帶著糕點,這說明這個人喜歡吃甜食糕點,而且是很喜歡的那種,不然不會經常帶在身邊。
方如今雖然沒有在海棠房裡見過那些糕點,但從樓下那兩位丫鬟提供的茶點價格來看,海棠房裡的糕點應該價值不菲,可那個年輕人竟然看不上,說明他吃的糕點是另外的口味。
“你能確定是上海孫大有家的嗎?”方如今問。
“確定!之前那位客人的鬆花糕也是有包裝的,上麵還有孫大有的名號,跟這次來的客人帶來的一模一樣。”
“他吃鬆花糕的時候還跟你說過什麼話沒有?”
海棠姑娘眉毛輕輕一挑:“話倒是沒怎麼說,不過我看他那糕點就剩一塊了,便問他吃完了怎麼辦?”
“他說什麼了?”
“沒有!不過,我告訴他在九味齋可以買到類似孫大有家的鬆花糕。說起來,孫大有家的鬆花糕手藝,還是數十年前九味齋這邊的一個夥計帶過去的。後來,九味齋這邊這項手藝經過了改良,和原來的味道發生了一些變化,反倒是孫大有那邊沒怎麼變過。不過,我倒是覺得兩邊的頭挺好吃。”
海棠姑娘不僅對糕點很了解,就是對老牌子的糕點鋪子淵源傳承也是如數家珍,這倒是讓方如今刮目相看。
方如今相信,一個吃慣了孫大有桂花糕的人,突然沒有了東西吃,這種滋味一定不好受。此人也許會按照海棠姑娘的指點去九味齋買,而那裡的掌櫃或者夥計就能提供一些信息。
直覺告訴方如今,他離這個賭術高超的日本間諜是越來越接近了。
方如今想到這裡,心裡總算有了些根底。
他看向海棠姑娘道:“這個九味齋在臨城有幾家店?”
“大概有三家,老店就在佑聖路一帶,另外兩個稍遠點。”
九味齋是老字號,分店也不少。
一旁的紀成林道:“咱們現在就去九味齋查查吧?”
方如今想了想,搖搖頭:“不能明著去查,最好還是暗中盯著這幾個點。回去之後趕緊讓畫師把那個年輕人的肖像畫出來,讓兄弟們都牢牢記住。”
如果那個年輕人還沒有來得及去買糕點,那是最好不過的了,自己的手下就可以守株待兔了。
為了殺一個浴場的夥計滅口,兜兜轉轉地轉了這麼一大圈,設這個局的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方如今總覺得這其中有些地方被他忽略了,他仔細思索了一下,可一時又什麼也想不出來。
臨走前,他看向管事和海棠姑娘,肅然道:“你們提供的情況很重要,我說話算話,抓到那人之後絕對不會找你們賭坊的麻煩。不過,要是在這之前,你們誰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到處亂說,可彆怪我不客氣。”
管事跟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海棠也是輕輕頷首。
方如今再次看向他們,忽然道:“管事,馬師傅今天怎麼不在?”
管事解釋道:“馬師傅年紀大了,偶爾有時候在家裡歇著,或者是來晚一點,這都很正常。按照平時的時間來看,再過半小時差不都就該來了。”
“你馬上去派人把他接過來,我要問話。”
管事答應一聲,趕緊派人去接馬師傅。
半個小時之後,接人的人回來了,帶來的消息著實讓方如今和管事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