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蔣婉!”舒誌誠側耳聽到外麵的高跟鞋的聲音說道。
吳鋒劍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舒誌誠和蔣婉二人郎才女貌,確實是對璧人。
“你先去避一避!”
舒誌誠微微點頭閃到了裡屋,將門輕輕一關。
蔣婉也是奉命去打探消息的,隻不過她的目標是老胡的女兒小敏。
吳鋒劍並不想輕易地做出老胡已經叛變的判斷,這種事關係到一個同誌的政治生命和聲譽,不能僅僅因為老胡被捕、陳子廉暴露以及其他的聯絡點暴露了,就想當然。
“蔣婉,情況怎麼樣?”
“就在老胡被捕不久,他的女兒小敏也被人接走了。”
蔣婉的回答,讓吳鋒劍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僥幸,小敏是老胡的軟肋,這下老胡的叛變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吳鋒劍一拳捶在桌子上:“這個叛徒!”
蔣婉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立即找到陳教授,老吳,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
蔣婉的革命熱情很高,但是在敵我鬥爭當中缺乏經驗,並不是打探消息的合適人選。
吳鋒劍搖搖頭道:“蔣婉,你急於為組織上,為老陳做事的心情我理解,但我們麵對的是最為狡猾和狠毒的敵人,任何的一點紕漏都有可能被對方發覺,而後果將是毀滅性的。我已經另外派人去查了,這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蔣婉點點頭,莞爾一笑:“好吧,我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
蔣婉走了之後,舒誌誠這才從裡屋走出來。
吳鋒劍道:“誌誠,實在抱歉,你和蔣婉還沒有到相互公開身份的時機,所以你們還是……”
“老吳,你彆說了,我都懂。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好,省得替我提心吊膽的。”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舒誌誠語氣堅定道:“老吳,事情緊急,你留下坐鎮指揮,下一步還要麵對敵人更加猛烈的抓捕,這些都需要你運籌帷幄。”
吳鋒劍思慮再三,舒誌誠還有個警察局朱副局長孩子家庭教師的身份,在外麵行走的時候有著便利條件,便道:“也好,你替我去。不過,你要特彆注意安全,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很不利,如有被特務發覺的情況立即放棄追查,絕對不能因此涉險。”
舒誌誠點點頭頭。
看著他並肩走出房門,吳鋒劍不由地暗暗點頭。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儘狂沙始到金。既然是革命,就必然有人因為這樣或者是那樣的原因被淘汰,同時,又有新鮮血液補充進來。
革命隊伍就是在這種不斷優勝劣汰的情況下逐漸壯大的。
吳鋒劍早早地將盤點的牌子掛上,把大門鎖好,在鋪麵裡拿過賬本,想著合一下賬,可是總是心中煩亂按不下心神,乾脆一把把賬本甩在桌上,雙手扶著額頭,掐按著太陽穴,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以他對陳子廉的了解,陳子廉一定會去轉移電台。
按照正常情況,電台轉移之後,陳子廉還會及時和自己取得聯絡,現在時間過去了這麼就,這一定是出事了。
彆人都以為陳子廉一直都是單身,可吳鋒劍卻知道,陳子廉也曾經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不過他的妻子和孩子最後都是死在了黨務調查處的手裡,對特務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吳鋒劍相信陳子廉絕對不會向特務低頭的。
不管怎樣,吳鋒劍都認為必須要向上級報告,這件事情太嚴重了。
陳子廉是潛伏多年的老地下黨員,尤其是他的掩飾身份很重要,是組織打入臨城大學的一枚重要棋子,現在出了意外,對組織而言是一個重大損失。
一想到陳子廉此時正生死不明,吳鋒劍心口裡憋悶的難受極了,身邊的老戰友,多年的老兄弟,怎麼能讓他放心的下!
好在他經曆多年風雨,大風大浪闖過不知多少,很快就平複了情緒,陳子廉的失蹤固然重要,但自己還有更多的事情要走。
這次臨城調查室來勢洶洶,必須要好好應對。
吳鋒劍將賬本又拿在了手中,很快就將賬目核對了一遍,這個月的收入很一般,勉強維持書店的運營。
就在他將賬本合上的時候,櫃台上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吳鋒劍略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沉聲道:“找哪位?”
“吳老板嗎,我之前從你們店裡過有一本民國二十年出版的《世說新語》,今天不小心被小孩子扔進了水盆裡,請問你們店裡還有貨嗎?”
吳鋒劍瞳孔猛地一縮,趕緊回答道:“是什麼時候浸水的,如果時間短的話,也許還能修複。”
電話那頭的人回答道:“大概兩個多小時了,等我發現的時候,書早已經被浸透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先生,我們店裡目前也沒有這本書了,不過等過段時間補貨的時候倒是可以再進幾本。您要是方便的話,給我留個電話,等書到了,我通知您。”
“哦,那就不必了,明天我得出趟差,時間不會太短,要不我看看出差的地方能不能買到。對了,你們那裡有《說嶽全傳》嗎?那一版我記不清了,我隻記得第六十七頁有一張嶽元帥的插圖。”
“這本書出版的並不多,小店也沒有。”吳鋒劍心頭一震。
“那好吧。”
“沒能幫到您,實在是抱歉!”
“沒關係!”
電話掛上之後,吳鋒劍頓時感覺到心口一陣劇痛,呼吸急促,簡直喘不上氣了,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無法自抑!
方才的這個電話已經明確地告訴他陳子廉犧牲的事實,以及犧牲的具體時間。
陳子廉的案頭就經常放著一本民國二十年的世說新語,在他和陳子廉接頭的時候,陳子廉偶爾也會講上幾句無關的閒話,其中很多都是關於《世說新語》的。
陳子廉將電台藏在了嶽帥橋一帶,而打電話的人卻問的是《說嶽全傳》,並且特意提到了第六十七頁,難道是嶽帥橋六十七號?
陳子廉不知道是誰給他送來了這個噩耗,但是憑他的直覺這個消息是真的!
其實他已經隱隱有了感覺,猜到陳子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隻是他一直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可是最讓他感到吃驚的是,這個電話竟然直接打到了他的書店裡。
在臨城的地下黨組織中,吳鋒劍的真實身份保密度極高,除了陳子廉、舒誌誠和蔣婉之外,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隻有臨城市委一號。
其他聯絡線上的同誌隻知道他的代號“管家”,這個打電話的男人是怎麼知道的呢?
按照以往臨城調查室的做派,一旦抓捕目標失敗,他們很有可能對此秘而不宣,繼續吸引大魚上鉤。
如此說來,報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臨城調查室內部的人,一定是這樣,不然無法解釋這個問題。
他勉強耐住悲傷的情緒,仔細地思索著,這個傳信的人,知道陳子廉的詳細情況,也許但陳子廉出事的時候,對方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了陳子廉的犧牲。
現在該怎麼辦?
吳鋒劍起身,在屋子裡踱步。
打電話的這個人是自己人隻是一種可能性,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陳子廉沒有當場犧牲,而是被捕了,最後沒有頂住嚴刑拷打,然後交代出了這一切。
如果是彆的同誌,吳鋒劍不敢打包票,可他是陳子廉,一個經受過血火戰爭,經受過最嚴酷的白色恐怖考驗的堅定戰士。
陳子廉身邊的戰友甚至愛人和孩子都死在國黨的槍下,可以說和國黨有著血海深仇,誰都可能會背叛革命,背叛信仰,但他陳子廉絕對不可能。
而且,如果真的是敵人的詭計,這段時間特務早就直接上門抓人了,根本不可能給他留下轉移的機會。
現在,就等著舒誌誠的消息了。
想到舒誌誠,吳鋒劍頓時再也坐不住了。
如果敵人真的想欲蓋彌彰,那麼一定會在嶽帥橋六十七號設置埋伏。
舒誌誠就有危險了。
唉,自己真是不該讓他冒著險啊。
吳鋒劍抓起帽子戴上,迅速出了門。
與此同時,舒誌誠已經到了嶽帥橋,他很快就從市民的口中得知了這裡在兩個多小時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開了槍,還有爆炸聲。
舒誌誠的心登時就懸了起來,這很可能說明陳教授和敵人發生了交火。
接下來,他從側麵打聽陳教授的下落,市民們隻說從六十七號抬走了好幾具屍體。
舒誌誠假裝從六十七號前路過,他特意觀察了一下這個院子,大門緊閉,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門前青石板上點點血跡,又清清楚楚地告訴他這裡曾經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糟了,陳教授一定是遭遇了不測。
這個院子四麵都是高牆,隻有一個大門可以出入,如果陳教授被困在裡麵,決計難以成功逃脫。綜合市民們說的爆炸,幾乎可以肯定,陳教授遇難了。
他意識到這裡已經不再安全了,當即就要離開。
正在這時,忽然從巷口的茶水鋪子裡走出兩個麵相凶惡的男人,將舒誌誠攔住了。
“這位先生,您這是去哪兒?”對方一個麻子臉說話還算客氣。
舒誌誠打量了麵前的這二人一眼,心裡咯噔了一聲,很明顯,這兩人是蹲守的特務。
被特務纏上固然麻煩了,但是自己的身份經得起任何查驗,在臨城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人隻有老吳一人。
舒誌誠一副鎮定的表情,卻在心裡早就有了主意。
“回家!怎麼了?”舒誌誠的態度有些傲慢。
麻子臉特務和同伴對視一眼,臉上頓時顯出了怒氣,麻子臉道:“證件!”
舒誌誠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查看我的證件?”
麻子臉眉頭一挑:“資格?你看清楚了,這就是資格!”話音剛落,就掏出彆在腰間的手槍對準了舒誌誠。
另一個特務惡狠狠地對舒誌誠道:“老子盯你很久了,你沒事在這裡瞎轉悠什麼,身上是不是背著事兒呢?”
麻子臉不耐煩道:“跟他廢什麼話,直接抓了交給隊長!”
舒誌誠黑著臉:“有槍就了不起了啊?我你們敢動我一下試試!我認識警察局的朱副局長,小心我把這件事告訴他。”
麻子臉笑了:“哎呦,好大的官兒,我好怕!”
他的同伴道:“警察局的局長,還是個副的,我呸!”
兩個人同時大笑起來。
儘管警察係統歸特務處管,但一個警察局的副局長在臨城調查室行動隊麵前,還真沒什麼存在感。麻子臉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裡。
麻子臉心裡有氣,劉海陽走前交待過在這裡守株待兔,可是黨務處調查處的人的紀律性可沒有特務處的人強。
之前鬨出了那麼大的動靜,想瞞都瞞不住,方圓幾裡的人們都知道了,這樣的情況下,紅黨的人還會到這裡來自投羅網?
反正麻子臉是不信!
對於劉海陽的命令,麵上答應的好好的,背地裡卻另搞一套,索性就此機會撈點油水。
舒誌誠已經是他們的第七個目標了。
前麵六個都是破財免災,其中還有兩隻肥羊,可沒想到眼前這位文文弱弱的男人竟然如此的囂張,簡直是太不上道兒了,麻子臉頓時心頭火起,決定給舒誌誠一點眼色看看。
他伸手在舒誌誠的肩膀上推了一把,惡狠狠地道:“你不是想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現在告訴你,我們是黨務調查處臨城調查室的,現在我看你就像是紅黨分子,跟我們走一趟!”
其實,他也就是虛張聲勢,隻要舒誌誠認個錯、意思意思,這事兒就怎麼過去了,誰會真的把舒誌誠弄到調查室去,萬一自己借機揩油的事情暴露了怎麼辦。
劉海陽可是一個絲毫不講情麵的人,上個月有個行動隊隊員執行緊急任務時偷會情人找不到人,後來人回來了,在去向問題向劉海陽撒了謊,結果被劉海陽識破之後狠狠地抽了十幾個耳光,後槽牙都鬆動了。
舒誌誠見正好借機順水推舟,便道:“去就去,誰怕誰啊?”
麻子臉被將了一軍,騎虎難下,十分的為難,可還是掏出了手銬去銬舒誌誠。
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哎呀,大水衝了龍王廟,都是誤會,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