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成林雖然不解,但還是將橋本望村的褲腿用剪刀剪開,視線之中赫然有一道寸餘長的傷痕。
“老紀,你看這道傷痕是什麼時候形成的?”
紀成林仔細端詳了片刻,道:“不超過三五天的時間,而且我看這傷痕的形狀,應該是被尖銳物隔著衣物劃開的,受衣物的拉扯,這條傷痕才沒有繼續擴大,而且有些不規則。我猜測,應該是這個家夥翻越某些障礙的時候,不小心搞出來的。”
方如今點點頭,這跟他的判斷基本上是一致的。
他忽然想到了張鑫華的臨時指揮部就設立在一個裁縫鋪當中,當即將橋本望村全身的衣物都扒了下來,帶到裁縫鋪。
張鑫華已經回去向侯科長和站長複命了,這裡仍留下行動隊員站崗,等著方如今他們回來。
不多時,裁縫鋪的老板和一個夥計就被帶了過來。
老板體形瘦小,額頭皺紋擠成一團,顯得有些蒼老。
夥計大約十**歲出頭,一臉的稚氣。
兩個人都是戰戰兢兢,一臉的緊張,紀成林一指老板說道:“隊長,這就是裁縫鋪的金老板。”
金老板趕緊上前一步,來到近前,躬身行禮,說道:“長官,小的是這裁縫鋪的老板金達明,您有什麼吩咐?”
方如今點了點頭,又看向那個夥計,問道:“你是這裡的夥計?”
夥計趕緊回答道:“是,我叫傅德友,是這裡的夥計。”
方如今嗯了一聲,擺手說道:“金老板,你們先過來看一看,這衣服是不是新做的?”
“是!”
金達明聞言趕緊上前,一看桌子上的血衣,不禁向後退了兩步,指著道:“長官,這……”
“你不要害怕,隻需要檢查一下是不是新做的,如果能夠認出是哪個師傅的手藝,就更好了。”
“是!”
金達明顫抖著手拿起桌子上的血衣,仔細查看了一遍,很快就下了結論,說道:“長官,這衣服的布料是新的,走的針線也能看出是新做的,這針腳……”
他一邊重複著,一邊緊皺著眉頭,像是在努力地思索著。
末了,金達明撓撓腦袋:“我……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這讓方如今不禁眉頭一皺,在這個時候,民間還沒有大型的製衣工廠,老百姓穿衣都是自己製作,或者從裁縫鋪和成衣店購買,會製作衣服的手藝人太多了。
像臨城這樣幾十萬人口的大都市,裁縫鋪子也有不少,想要從中追查到製作這件衣服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是方如今並沒有死心,而是再次追問道:“金老板,你再好好看上一看,這些衣服在製作工藝上還有什麼特彆之處?”
說到這裡,他語氣又重了幾分:“我先警告你一句,如果你敢有任何隱瞞,後果你是很清楚的!”
言語之間,儘是威脅之意,嚇得金達明一個哆嗦。
方如今等人是乾什麼的,他已經了解了,平日裡那些耀武揚威的警察們在方如今他們麵前都得夾起尾巴了,何況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哪裡得罪的起這些瘟神?
隻怕一個應對不好,今天就要關張大吉了。
想到這裡,他不敢怠慢,拿起衣服再次仔細的查驗,好半天又開口說道:“這裡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在布料銜接,我們一般都是采用平針縫紉,這樣的製作方法簡單實用,直接用機器就可以縫製,省時省力,但是在外觀上就差了那麼一點意思,適合大批量的衣服製作。”
任何一個行業都有其中的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門道兒,方如今認真地聽著,並沒有打斷金達明。
“長官,您仔細看,就這裡!”金達明指著其中的一處針腳道,“可是這件衣服就不同了,在幾處的縫合處都采用了藏針或者暗針縫紉法,這樣的處理,過度自然,韌性結實,從外觀上也漂亮一些,不過,這需要手工製作,不能使用機械縫製。”
方如今一聽,頓時眼睛一亮,追問道:“那咱們臨城有這樣技術的人多嗎?”
金達明略微一想,說道:“不算多,即便是藏針和暗針,手法也有很多種,不過像眼前這幾件使用的手法,一般是江西傳過來的,在蘇浙一帶特彆是臨城本地使用的人不多。”
方如今大手一揮,馬上吩咐道:“很好,你好好地回憶一下,這這樣的針腳到底是出自哪位裁縫之手。”
“是,是,是……”金達明嘴上答應著,但是一直不肯開口。
那叫作傅德友的小夥計倒是膽子大一些,湊上前來,盯著那細密的針腳說道:“老板,這不是城西劉記裁縫鋪的手法嘛,您不是上個月還讓我練這種手藝的嗎?”
金達明不著痕跡地瞪了夥計一眼,忙道:“是,是,瞧我這記性,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呢?這不就是老劉頭的手藝嘛,嗐,當年我還看不上這手藝,現在也像模像樣了。”
方如今知道金達明早就認出了是劉記裁縫鋪的手藝,隻是不肯得罪人說出來而已,倒是這小夥計心直口快。
不過,他既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這種事也沒有必要說破。
“金老板,你肯定這是劉記裁縫鋪的手藝?”
金達明點頭道:“沒錯,長官,我乾這行幾十年了,閉著眼睛都能摸出針腳和款式是出自誰人之手。老劉的行針走線利落,間距緊湊,平整流暢,整體的尺寸比例放量適中,手法細膩準確,看起來還十分的好看,我想肯定是他,不會有錯的。”
他看著方如今,張張嘴,又道:“長官,我知道的都說了,您能不能替我保密,畢竟我們還要靠著這裁縫鋪吃飯。”
對此,方如今倒也理解,都是平頭百姓,誰願意跟日本間諜扯上關係。
“你放心,我們不會對外人說起是你認出這個針腳的。”方如今點點頭。
金老板和夥計下去之後,方如今對紀成林道:“剛才在查驗屍體的時候就發現死者的衣服,無論是胖瘦,長短都很合身,也就是說,這衣服應該是量身裁定的,果然沒有猜錯。你這就派人連夜去劉記裁縫鋪。”
“明白!”
屍體和衣服的事情處理完畢,方如今又帶人去了陳家。
看到一群警察又闖進了自己的家中,陳家人嚇得瑟瑟發抖。
方如今也並未為難他們,迅速問明了緣由。
在陳姓男人的帶領下,在西廂房的一處案幾下打開了密室的入口。
密室的機關設計十分巧妙,需要將西牆上的佛龕裡的觀音坐像向後推一下,再向左一扳,最後再順時針轉動三圈之後,密室的入口才會打開。
這一點,可以說花了不少的工夫,即便當初是方如今親自前來搜查,也未必會發現,另外的三個行動隊員就不更加不用多說了。
根據一名行動隊員回憶,他當時就發現了佛龕是能夠活動,也以為是發現了密室的機關,還因此激動了好一會兒。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這個佛龕雖然能夠活動,但是擰來擰去卻始終不得其法,又用槍把在牆壁和地麵上敲擊了一陣,並未發現空心夾層之類的部位,最後隻得放棄。
其實,陳家人將密室機關偽裝的十分到位,陳家的男主人用手稍微擺弄了一下,一個黑洞洞的洞口便出現在了供桌的下方。
因為擔心日本間諜在裡麵做了手腳,打頭的行動隊員進去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兩分鐘後,抱著一個嬰兒走了出來。
嬰兒的嘴被堵著,想哭又哭不出來,小臉憋得都發青了,看這樣子,若是再晚一會兒進來,怕是小命就沒有了。
待將塞在嘴裡的布條撤出來之後,響亮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嗓子都哭啞了,很是可憐。
“他媽的,天殺的小鬼子,真是是畜生不如!”老警察禁不住狠狠罵道。
他被小個子蒙麵人用飛刀刺中了手臂,好在沒什麼大礙,簡單地包紮了一下,方如今本來讓他回去治傷了,可是他非要再跟著。
老警察有自己的打算,從周圍的人對方如今的態度來看,他便猜測方如今在臨城站的地位非同一般,年紀輕輕就能當上行動隊長的人,那還能差的了?
反正今天這一刀也是挨了,還不如忍著疼,索性跟到底。
方如今見他執意如此,便也沒有拒絕。
女人一把抱過嬰兒,已經哭成了淚人。
陳姓男人見孩子平安無事,撲通一聲給方如今等人跪下了,眼角含淚道:“感謝各位長官救了小兒的小命,我們也是被逼無奈,不然誰肯給小鬼子打掩護啊……”
方如今看著他,問道:“這個不怪你,我想問的是,彆人家生了孩子,親朋好友那裡都會奔走相告,可你們家呢,這添丁之喜你們是不是藏的太深了點?”
男人聞言,臉色頓時大變。
一旁的老警察厲聲喝道:“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有所隱瞞,是不是當我們這些警察是吃乾飯的?”
“長官,我……”
男人長歎一聲,詳細敘說了其中緣由。
原來,男人叫陳大林,這嬰兒並非他和老婆所生,而是一個好兄弟留下的骨血。
這位兄弟姓邱,名德惠,人稱邱老三。跟陳大林一樣,祖上都是給皇家做工的工匠,傳得一身好手藝。
兩家世代交好,陳大林的妹子嫁給了邱老三,兩家成了親家,關係更近了一層。
陳大林和邱老三憑著自己的手藝,在臨城攬活,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可就在兩個多月之前,邱老三忽然跟陳大林說有人找到他,說要包給他一個大活,這趟活做完了,以後三五年吃喝都不愁了。
陳大林比較保守,擔心邱老三被人騙了,便對其進行勸說,但邱老三的膽子比較大,表麵上答應陳大林,暗中仍是接了那趟活兒。
結果一個半月前,邱老三撇下老婆和隻有一個多月的孩子,一去不返。
陳大林找了多日,仍是沒有邱老三的蹤跡,這個人就像是從臨城消失了一般。
一個月前的一個深夜,陳大林的妹妹忽然抱著孩子上門,將孩子托付給哥哥嫂子,說是有人要為難他們母子,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怕是母子兩人都得丟了性命。
陳大林大驚失色,自己父母早逝,他和妹妹相依為命,好不容易給妹妹安排好了人家,又出了這等大事,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他問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妹妹隻是一個勁地哭,大致的意思是邱老三接那個活兒的時候私藏了人家一個值錢的物件,對方找不到邱老三,便堵上門來。
可是,對方一直又不說那物件到底是什麼,似乎是另有隱情。
妹妹隻是一個婦道人家,哪裡見過這般場麵,思來想去之後還是決定將孩子托付給哥嫂照顧,她自己要去找邱老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陳大林怎麼勸都勸不住,兄妹兩個還差點為此翻了臉。
可是他也清楚的很,自己這個妹妹雖然長得嬌小柔弱,但性子卻是異常的執拗,決定了的事情,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陳大林無奈之下,隻得給妹妹準備了一些盤纏,千叮嚀萬囑咐地才將她送走。
二十多天前的一個深夜,妹妹突然回來了,見到陳大林之後便是嚎啕大哭,說自己的丈夫邱老三被人殺了。
陳大林忙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妹妹一邊哭,一邊說,原來她打聽到邱老三一個還算要好的兄弟,這人說邱老三之所以失蹤,是跟一個盜墓案有關。
臨城這段時間以來傳的最多的便是南京高官的盜墓案,隻要跟這個案子沾邊,不死也得脫層皮。
陳大林直拍大腿,妹夫糊塗啊,為了多掙幾個錢,跟那些盜墓賊攪合在了一起,不僅丟了性命,還撇下了這孤兒寡母的,以後妹妹和小外甥可怎麼活啊?
不管怎麼著,日子還得過,陳大林偷偷將妹妹安置在城郊的一處房子中,那是老婆娘家的一處舊宅子,他隔三差五地去看妹妹。
妹妹也經常半夜裡偷偷摸摸地回到城裡來看自己的孩子,天不亮就離開。
方如今聽來聽去,倒是聽出了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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