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察指的是陳姓的男人夫妻二人。
那名警察聞聲回答道:“趙警長,這兩口子是這片的老住戶了,身份沒有問題。”
老警察點點頭,又看向手裡“表弟”的證件,這個證件是山東青島的,與臨城的還不一樣,無法辨彆真偽。
這時候,全國沒有統一的身份證件,人口管理起來確實是一件麻煩事。
老警察將證件交給方如今,方如今打開看了一眼,笑著將證件扔給了老警察:“老趙,這你可就難為我了,我就是個副局長身邊端茶倒水的,對這個不了解。”
他就是要讓“表弟”知道自己是副局長身邊的人,否則自己年輕輕的,人家趙警長憑什麼對他這麼恭敬。
說完還給趙警長遞了一根兒煙,又要給他點上。
“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來,自己來!”老警察連連擺手,彆說是臨城站的人了,就是麵前這年輕人真的副局長的秘書,他也不敢讓人家給他點煙啊。
方如今將煙火遞給老警察,趁機問“表弟”:“昨天才來臨城的?”
“表弟”聽方如今問自己,心裡也是一緊:“嗯,昨天才來的。”
對付先來的兩個警察他胸有成竹,但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多少有點吃不準,心存戒備。
方如今眼神一眯,馬上追問道:“路上走了不少天吧?”
“表弟”隻好點頭:“嗯,身上的盤纏不多,走了足足一個星期。”
“來臨城投奔你表姐就對了,隻要你踏實肯乾,這裡的機會還是很多的。”方如今很是隨意地聊著天,儘量讓對方放鬆戒備。
“表弟”連連躬身點頭:“以後還請長官多多關照才是!”
“看不出來,你還挺會說話。”
“讓您見笑了,我以前在青島館陶路上一家德國人開的銀行裡工作。”
三十多年前,德國人在青島的館陶路規劃了洋行一條街,其目的是為了收稅,這跟館陶路便利的地理位置有關。
膠濟鐵路從旁邊穿過,館陶路距離青島火車站和青島港都很近,海關就在旁邊,以至於各國銀行紛至遝來。
“呦嗬,看不出來,你還在德國的銀行乾過?”
“咱沒上過多少學,認得字也不多,在銀行裡隻能給洋人端茶倒水,有時候也幫著裝訂文件什麼的。”
“給洋人乾活,賺的也不少吧,怎麼不乾了?”
“還不是人家不把咱們當人看,受不了那個窩囊氣氣,想想就不乾了。”“表弟”見到對麵的年輕警察不像是有經驗的警察,心裡也是稍稍鬆了一口氣,“我想著南邊還有個親戚,就想著過來找我表姐謀生,我自己也攢了點小錢,想著以後再多賺點,就在這邊討個老婆安個家。”
近幾年,北方一些民眾生活艱難,隻能紛紛背井離鄉謀生,很多人都逃到了長江以南,像“表弟”所說的這種情況非常多。
方如今點點頭,說道:“嗯,也是。我跟你說話還挺投機的,實不相瞞,近一段時間臨城市區日諜活動猖獗,臨城站實施了多次的抓捕行動,剛才就是搜捕藏身在臘梅路的日諜所采取的的行動。”
“這些日諜平時看起來,跟咱們中國人沒什麼兩樣。你雖然剛來臨城,但是這身份登記備案的事可不能馬虎,要是哪天因為身份的問題,被當作日諜抓起來,可就得不償失了。”
“表弟”連連點頭,暗叫不好,他自從發現周圍有大批的便衣和軍警出現之後,就躲進了這戶人家,一直不曾出門。
方才聽槍聲方向也不是385號傳來的,心中難免還存了一絲僥幸,現在聽方如今這麼一說,一顆心頓時沉入了穀底。
看來對方早就掌握了385號的情況,消息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透露的?
這時,察言觀色能力極強的老警察見方如今一直跟“表弟”聊天,心中有了計較,對表弟說道:“你還彆說,我看你就很可疑,那些日本間諜很有可能也是昨天在臨城的。”
此時“表弟”一臉的焦急,趕緊爭辯道:“警長,我這真是冤枉啊!做那種事的人,可都是亡命之徒,您看我這個樣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麼可能和日本間諜有關係……再說了,我這輩子最恨日本人了”
說到這裡,“表弟”上前一步,掏出幾張大麵額的鈔票就分彆塞進了這位老警察和方如今的的手中。
老警察看到這幾張鈔票,顯然不是小數目,不過他當著方如今的麵可是不敢收。
“表弟”還以為是給的不夠,又掏出兩張來塞了過去。
方如今見“表弟”出手闊綽,更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暗中對老警察使了個眼色。
老警察見狀不由得嘿嘿一笑,眼前這個人還真是上道,不用他費口舌,好處就送了上來。
辛辛苦苦了一晚上,一點油水都沒有,實在是堵心的很。
直覺告訴他,方如今不像是個隻顧著自己吃肉不給彆人喝湯的人,說不定這些錢真的能夠落入自己的腰包裡。
做警察這一行的,哪個不是為了錢?不然誰願意起早貪黑地乾著這份苦差事?
之前,老警察被選中再次登門調查,他心中還一番牢騷和不情願,此時卻是喜笑顏開。
“表弟”暗中觀察著老警察和方如今,他在中國多年,對中國社會上的各種規則很熟悉,這個老警察之前說要人帶回去,就是為了找借口恐嚇事主的老手段,事主怕事,總是願意花錢打發。
說白了,老警察就是想著借機撈點油水,隻要滿足他就可以了。
這個時候,方如今看到“表弟”塞了錢,知道該自己上場了,他和老警察倒也默契的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向配合默契,此時開口說道:“趙警長,剛才咱們這位管戶籍的兄弟也說了,陳家都是本分的人家,他老婆的表弟也不會是什麼壞人,鄉裡鄉親多年的交情,多少也要給老陳些麵子。”
“說的也是!”老警察馬上對“表弟”換了一副麵孔,“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也不像為非作歹之徒。”
“表弟”將方如今替自己說話,自然是連連道謝。
方如今招呼了一聲,屋裡假扮成警察的行動隊員都聞聲撤了出來。
“搜到什麼違禁品嗎?”
“沒有…”
“沒有…”
行動隊員紛紛搖頭,這個住戶屋裡乾乾淨淨,比一般人家還不如。
即使“表弟”真的有違禁品,也早被他提前處理了,斷然不會留給警察們搜出來。
對於,這一點,方如今早就有所預料。
他忽然看了看女人抱著的孩子,道:“行了,打擾了,趕緊回去哄孩子睡覺吧。收隊,去下一家!”
方如今大手一揮,眾人都轉身正要離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方如今卻是忽然一個轉身,這個動作幾乎把身後的“表弟”嚇了一跳,心臟幾乎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長官……您這是……”
方如今麵露笑容:“記得明天早晨八點前去找趙警長,給你辦理臨城本地的證件。”
原來是這事,“表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咽口吐沫趕緊躬身一禮道:“一定,一定!”
看到他們離開,“表弟”上前幾步把院門關閉,這才輕出了一口氣!
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麵目陰鷙地看著姓陳的夫妻二人。
方如今直接回到了裁縫鋪的臨時指揮部,張鑫華著實替他捏了一把汗。隨著方如今破案越來越多,他的人身安全也越來越重要,畢竟是在處座那裡都掛了號的人。
“如今,院子裡什麼情況?”
“基本上確定,就是市民指認的那個人。不過,這個日本間諜非常的狡猾,控製了姓陳的一家人,我怕傷及無辜,就沒有選著在院裡動手。”
老警察就站在他的旁邊,聽到方如今這麼一說,很是很詫異,他方才也注意觀察了,雖然覺得“表弟”的身份確實很可疑,但卻想不通“表弟”是如何控製陳家人的。
“我初步猜測,姓陳的家裡還有一個小孩子,而且年紀很小,可能也就是出生沒多少天。”
張鑫華和老警察都是詫異地看了過來。
“很簡單,我注意到女人抱著的那個孩子拿著一雙根本穿不上的襪子,應該是孩子在母親提前做下的。”
張鑫華看向老警察,示意他說話。
剛才我明明也看到了那小男孩在擺弄一個襪子,但是根本沒注意到襪子的大小,老警察恍然大悟,趕緊道:“長官,實不相瞞,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方才幾個兄弟都搜過了,根本沒有見到什麼孩子的蹤跡。”
方如今道:“這就是日諜的狡猾之處,他用陳家最小的孩子作為要挾,控製住了陳家兩口子,並且隱藏了跟小孩子有關的物品,這樣,即使是警察上門盤問,也看不出破綻來。而這個小孩子極有可能藏在一處隱秘的密室之內。”
說完,他看向老警察身邊的那個戶籍警察,問道:“這個姓陳的男人是北方人,聽說祖上都是工匠,還曾經給鹹豐皇帝修過皇陵。”
這就沒問題了,一個工匠世家出身的男人,弄出一個密室不是什麼大問題。
老警察趕緊點點頭,道:“這個倒是能解釋的通。可是,既然陳家有小孩子,為什麼警察一直都不掌握,就是他的鄰居也不知道呢?”
一旁的戶籍警也是連連點頭。
“他的左右兩邊的鄰居是什麼人?”
戶籍警想了想,說道:“東邊的是個聾子,西邊的是個酒鬼,嗐,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一個壓根兒聽不見孩子的哭聲,另一個整天不是不著家,就是回了家醉的跟死狗一樣,怎麼會注意到鄰居家的孩子呢?”
他心中不由地對方如今十分佩服,人家剛剛就是匆匆看了看登記的名冊而已,就把情況全部都掌握了。
張鑫華質疑道:“即便鄰居不知道,但是一個小孩子養在家裡,而且是那姓陳的老婆十月懷胎,大家多少都應該聽到點風聲吧,怎麼悄無聲息地把孩子生下來,又偷偷摸摸地養著?”
方如今淡淡一笑:“張組長,如果這個孩子不是陳家兩口子生的呢?”
“你是說是彆人的孩子?”張鑫華驚訝道。
老警察和戶籍警也是麵麵相覷,這推測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基本上可以斷定,但是至於他們為什麼要隱瞞這個孩子的存在和身世,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那你的意思是……?”張鑫華很看重方如今的意見。
“人要抓,但是絕對不能傷及無辜!”方如今的態度很明確。
對這些無孔不入的日本人,一點情麵也不能留,即使抓不到活口也無所謂,但不論怎麼說,不能因為抓捕日本間諜讓老百姓丟了性命。..
張鑫華眉頭緊鎖,道:“如此難度就大大的增加了。”
“那倒是不會,我臨離開之前,叮囑過他明天要去辦證件,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他一定會趁著今天晚上離開陳家,並且逃走。”
之所以那麼說,就是為了給這位“表弟”施加心理壓力。但是,方如今不確定的是,在“表弟”離開陳家之前,會不會對陳家的人痛下殺手。
“組長,隊長,我看不如讓我再進陳家,找個機會趁著那小鬼子不備,直接把他抓了。”紀成林毛遂自薦道,在陳家院子裡的時候就有這種想法了,那個“表弟”身材瘦高,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完全有信心將其製服。
張鑫華不置可否,目光看向方如今。
方如今擺手道:“不行,這樣太過冒險了,萬一他身上有手雷怎麼辦?咱們絕對不能強攻,隻能是智取。”
方才雖然搜了陳家的院子,但是並未對陳家人和“表弟”搜身,就是擔心會有危險。
日諜在走投無路之下,很有可能會選擇同歸於儘。這一點,方如今也已經見識過了。
而且,這個日諜並非一般的日諜,而是由鬆井直輝的嫡傳弟子親自領導的間諜小組,由他們從張鑫華的圍捕當中逃脫這件事,就可見其能力非同一般。
“張組長,我看不如這樣,讓大部分的警察都撤離,隻留下一部分做做表麵工夫,讓離開的警察把警服留下來。”
對於日諜而言,警察較之便衣更加好對付,這樣也可以減弱日諜的防範心理。
“好,我聽你的!這就安排人撤離!”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站崗的行動隊員就進來報告說,有人要找張鑫華和方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