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由方如今親自主持,而王韋忠則充當他的副手,坐在桌子後麵負責記錄口供。
這些小事本來用不著他這個副組長親力親為,但紀成林沒念過幾天書,認字倒是沒問題,但讓他錄口供就有些吃力了。
方如今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已經在著手考慮鄧閒下來的時候, 如何幫助他手下這幫人補補文化知識了。
自從他來到了臨城站之後,行動隊的職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已經不再是原來打打殺殺負責乾臟活累活的了,甚至還幫情報組“分擔”了相當一部分職能,讓情報組的胡德勝和趙旭天有苦難言。
由此,方如今也是認清了一個現實,想要在臨城站這樣的特務機構站住腳跟, 就必須有過硬的能力和拿得出手的成績。
這兩點他都不缺, 但就憑他一個人,渾身是鐵能碾幾顆釘?
說到底,反諜情報工作不能緊靠他一個人,必須發動手下的人去做,而他要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謀篇布局當中去。
現在,方如今在第一行動隊的威望如日中天,無人能撼動其地位,關鍵是要培養一批能夠獨當一麵的手下。
“正式介紹一下你自己吧?”方如今正式開始訊問。
“木村義拓,日本特高課特工,清水情報小組組長,代號——翠鳥。”木村義拓回答道。
“你的掩飾身份是什麼?”
“飛達貿易行的經理。”
“你既然是三浦和一的下級,在他落難的時候沒理由袖手旁觀吧,說吧,現在將他安置到了什麼地方?”
“三浦和一是特高課總部第三情報組的組長,是臨城等地的情報小組在總部的領導人,這次他來臨城就是為了調查輕舟小組一事,昨天我剛剛見過他,自從他的秘密據點被你們突襲之後, 他便失去了藏身之所, 所以我將他偷偷地安置在了福源客棧之中。”
“福源客棧?”方如今問,“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個客棧是你們自己人開的吧?”
木村義拓長長地歎口氣,果然一切都瞞不過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是的,福源客棧的老板耿建虎是我手下的情報人員,真名叫大野廣仁。”
“福源客棧之中,除了大野廣仁之外,還有你們其他的人嗎?”為了成功抓捕,必須要搞清楚福源客棧的情況,以便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木村義拓搖搖頭:“沒有了,大野廣仁雇傭的都是中國夥計,他的真實身份也隻有我和三浦和一兩個人才知道。”
也就是說清水小組其他的成員也不知道大野廣仁的真實身份,組織還挺嚴密。
方如今點點頭,轉身對記錄口供的王韋忠道:“師兄,要不換你來審訊吧,我先出去一趟?”
王韋忠登時會意,方如今這是要去立即抓捕三浦和一和大野廣仁了。
“還是我去吧, 這個案子一直都是你在跟著,由你主持審訊更為合適。”王韋忠起身, 將方如今叫到了審訊室外,“你接著審,我讓第二行動隊的智惠東、第三行動隊的張繼斌隨時待命,和你們第一行動隊一起抓捕清水小組剩餘的日本間諜。”
方如今點頭答應,接下來肯定還有的忙,緊靠著第一行動隊,確實力量不夠,王韋忠已經替他解決了人手不足的問題。
王韋忠道:“三浦和一是目前為止我們遇到的最大的一條魚,一定不能出了閃失,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實在是我擔心在抓捕的時候他狗急跳牆,你再遇到什麼危險……”
“師兄,你不用說了,這些我都明白!你自己也小心點,要不把老紀帶去!”方如今對自己這個師兄太了解了,人家根本不是為了搶功,而是真心關心他、保護他。
“老紀就留給你!走了!”王韋忠在方如今的肩膀上拍了拍,轉身離去。
“師兄,等等。”方如今追上前去。
“還有什麼事情?”王韋忠還以為方如今想親自抓捕。
“師兄,這次的抓捕一定要秘密進行,特彆是對三浦和一……”
伊藤廣誌逃走了,三浦和一便顯得越發地重要。
方如今可不想讓三浦和一被抓的事情弄得人儘皆知,這對於他今後的計劃十分的不利,他低聲對王韋忠耳語了幾句。
王韋忠聽得眼睛猛然瞪大:“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是需要冒險的。”
“為了能夠取得更大的收獲,冒險一點也是值得的。”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會把這件事辦好。”
“那就有勞師兄了。”方如今微微一笑。
“好了,等我的消息吧!”儘管不是按照常理出牌,但王韋忠還是信心滿滿。
由於在三浦和一和伊藤廣誌兩人身上出現了太多的變數,方如今的計劃也是不斷地進行著調整。
再次回到審訊室,方如今直接坐到木村義拓的對麵。
可見看到,木村義拓的情緒很差,想必他已經猜到王韋忠已經率領手下前往福源客棧去抓捕三浦和一和大野廣仁了。
是他木村義拓出賣了自己的上級和下級。
“木村君!”方如今輕輕敲擊桌麵提醒,“你用不著那麼沮喪,你所做的這一切是在幫助三浦和一和大野廣仁,相信他們終究有一天會理解你的苦衷的。”
木村義拓心中一片酸楚,開什麼玩笑,我出賣了他們二人,他們還能理解我?他們應該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才對!
“你在臨城的任務是什麼?什麼時候潛入的?”方如今可不管現在木村義拓心裡怎麼想。
“去年的六月份,到現在也就是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在臨城的主要任務就是搜集黨政軍各個方麵的情報,到目前為止,一直都是自主搜集的狀態,還沒有得到過上麵具有明顯指向性的指令。”
也就是說,特高課總部或者說是三浦和一還在給清水小組留有一定的適應期,沒有直接給他們安排任務。
“像你們這樣的情報小組,在臨城還有多少個?”
“至少有五六個以上,哦,這些都是我通過和三浦和一的談話中猜出來的,不一定準確,也許會有更多。”木村義拓小心翼翼地答道。
一個諾大的臨城絕對不會隻有五六個特高課的情報小組,方如今相信特高課安插的情報小組的數量是木村義拓所說的三四倍都不止。
像自己之前抓捕的崛部隆一、秋田真宏等人,隻是觸到了整個臨城的日本諜報網的冰山一角而已。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道:“木村,既然你們清水小組的潛伏時間才一年多而已,為什麼三浦和一會讓你參與如此重要的調查行動?”
“這……”木村義拓欲言又止。
方如今再次敲打桌麵,冷聲喝道:“木村君,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除了和我們合作,你現在已經彆無選擇!”
“我知道!”木村義拓頹然低頭,“主要是我和三浦和一的私交很好,我們兩人是同鄉,在國內的時候就相識了。之前我一直都在江西、湖南等地潛伏,是三浦和一動用關係將我調動到臨城的,還說將來想辦法再把我調到上海去,說那裡是東方巴黎,是十裡洋場,處處黃金,是冒險家的樂園。”
江西和湖南的條件確實比臨城差了不少,更加和上海沒法比了。
上海之所以有東方巴黎之稱,是因為當年上海法租界當局要在法租界的中心打造一片齊整的“東方巴黎”。
法國公董局很快批準在馬斯南路打造這樣的地塊,比利時布魯塞爾一家遠東信貸社出資建造其中大部分洋房。
這些洋房式樣上有統一規定的歐式,講究藝術性,磚石結構,外加每戶一個樓前的小花園,是那種屬於法國中產階級的度假彆墅。
悠悠思南路,綽約風姿生,接受了法國的浪漫情懷熏陶,蒼翠的三球懸鈴木鋪滿了整條街道。
一到夏天,這裡便是綠色的走廊,密密的樹葉,清涼的風,走在小路上的步子也輕盈起來,細碎的陽光斑斑點點落下來,點綴著旅居在此的法蘭西人的思鄉舊夢。
木村義拓也曾經去過上海幾次,對那裡展現出來的異國風情,以及終日沉浸在十裡洋場的燈紅酒綠之中,鈔票、銀洋、女人、美酒在手上飛舞的生活十分的向往。
方如今心中冷笑,日本特高課之中關係也是盤根錯節,跟**的民國官場其實沒什麼兩樣。
木村義拓因為和三浦和一私交很好便受到了重用,而伊藤廣誌則是因為沒有及時站隊遭到了排擠。
因為伊藤廣誌這件事,特高課也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清水小組有幾位成員?”方如今不願意再耽誤時間,直接了當的問道。
木村義拓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猶豫著沒有開口。
“木村,既然選擇了和我們合作,既然你已經供出了你的上司三浦和一的下落,就不要再心存僥幸了,我警告你,我這個人最討厭那些反反複複的小人,明白嗎?”
木村義拓沉默不語。
不知道為什麼,交待的越多,他的心裡就越是打鼓。
方如今又道:“實話告訴你,我們既然能夠挖出實力遠比你們清水小組強大的輕舟小組,就一定能夠把你的一切調查清楚。等到那個時候,你再想交待的話,就晚了!”
一旁的紀成林見他還在猶豫,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厲聲嗬斥道:“木村,不要再抱有什麼僥幸心理了,用不了一個小時,你就可以見到你的上司三浦和一和下級大野廣仁。”
方如今接過話道:“一旦他們先開了口,你口中的那些情報就會變得毫無價值!這一點我想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這句話就像是一柄重錘,重重地擊打在木村義拓的胸口,打得他幾乎喘不過起來,也讓他徹底放棄了抵抗!
三浦和一掌握著整個臨城的情報網絡,隨便說一句都比自己知道的有價值的多。
自己還能怎麼辦?
木村義拓展開了激烈的思想交鋒,在權衡了一番之後,終於開口說道:“我說……”
“你能有這樣的態度,很好!”方如今點點頭。
既然木村義拓已經走出了第一步,那麼他走的每一步,都必須要按照他方如今指定的方向走下去。
木村義拓最後還是堅持不住了,開**代道:“清水小組除了我和大野廣仁之外,還有另外三個小組成員!”
根據木村義拓的交待,另外三個情報小組成員分彆是——
德茂車行的老板吳偉光,代號黃鸝。
隆鑫錢莊的夥計趙躍江,代號禿鷲。
電話公司的技術人員程嘉許,代號鴕鳥。
看得出來,這些日本間諜的身份主要以生意人為主,也確實比較符合清水小組僅僅在臨城潛伏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個特征,畢竟那些黨政軍部門安插人員是相對比較困難的。
這三個人當中,唯獨這個程嘉許特殊了一些。
這個時候的電話公司也基本上算是體製內的了,是一個不折不扣壟斷部門,相對強勢一些,甚至比一些政府的單位都要吃香。
一般人家想要裝電話,都得求著人家。
即使是一些有權勢的富貴人家,也不敢輕易地得罪電話公司的人,否則人家在電話線上稍微做做手腳,就能讓他們的電話斷上好幾天的工夫。
完全可以想象,程嘉許利用自己工作便利,對一些電話線路采取手段進行竊聽。
而此時的臨城市一眾黨政軍官員們保密意識很差,甚至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保密意識。在打電話的時候,一些工作中的秘密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會透露出去,以至於讓日本間諜白白得了便宜。
“隻有他們三個人嗎?”方如今追問,直覺告訴他這個木村義拓並不是很老實,說不準跟自己藏著掖著,還有所隱瞞。
“沒……沒有了……”木村義拓趕緊搖頭。
方如今不再說話,而是一動不動地盯木村義拓。
木村義拓他那種猶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瞼,不敢再看方如今。
這小鬼子果然有所隱瞞,方如今當即斷定。
可惜,今天你木村義拓落在了我方如今的手裡,就再也彆想蒙混過關!
我方如今又豈是那麼好欺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