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利益,但是有很多時候,人和人之間發生衝突,純屬就是義氣之爭。
此時,裴樹偉正屬於這種情況。
灰襯衣見大事一定,端起酒杯恭敬道:“多謝大哥,多謝大哥!”
裴樹偉看著嘴角還有淤青的灰襯衣,冷著臉不說話。
瘦子朝著灰襯衣使個眼色:“大哥答應幫你出麵,你不得連乾三杯?”
瘦子一聽心中叫苦,他昨天下顎被人打了,嘴裡還有傷呢,一杯酒已經勉為其難了,還連乾三杯,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見裴樹偉麵沉似水看著自己,知道這關怕是咬著牙也得硬闖,便道:“好,彆說是三杯,就是三十杯也沒問題。大哥答應幫我出頭,是看得起我,我現在就乾!”
他也是豁出去了,長痛不如短痛,三杯當下就倒進了喉嚨裡。
可即便如此,酒水還是刺激到了嘴裡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不過,有幾杯酒在肚裡,便不似平時那麼沉著了,道:“大哥,那人太囂張了,您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才是!”
瘦子最機警,一看灰襯衣的神情,就知道這家夥一喝酒嘴上就沒把門兒的了,大哥要怎麼做,那是大哥自己的事情,豈是你能指手畫腳的?
幾杯貓尿下肚,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輕輕咳嗽一聲,伸出一隻腳在桌子下輕輕踢了灰襯衣一腳,道:“這些事大哥自有考慮,就不用你操心了。”
灰襯衣恍然:“對,對,是我的錯……”
說著就要掌嘴。
裴樹偉明知他就是說說,可見他被他得那副慘樣,也是心中不忍,便道:“算了吧。關於這人,你再說說具體情況。”
能混到現在的地位,裴樹偉雖然意氣用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在動一個人之前,他需要了解一下這個人的背景,說白了就是看人下菜。
灰襯衣眼珠轉了轉,道:“他的情況我之前都跟您說了啊!”
裴樹偉二目如電,就這麼盯著他,一言不發。
自己的這些手下,跟自己講話有時候是添枝加葉,有時候卻是故意藏著掖著。
這下灰襯衣糾結了。
關於伊藤廣誌的情況,自然也是還有一些的。
在他們被打傷倒地之後,還有一個年輕人和一個穿著短褂的男人緊跟而至,可這怎麼跟大哥說啊?
那兩個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萬一大哥因此而打退堂鼓,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了嗎?
裴樹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冷著臉道:“今天的酒味道可不怎麼樣啊,咱們走吧!”
說著起身就要走,灰襯衣一定還有事瞞著他,說不定前麵就是個坑。
灰襯衣一看大哥要走,趕緊起身,道:“大哥,您聽我說,聽我說……”
瘦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對灰襯衣道:“我說你是怎麼回事,既然請大哥替你出頭,還藏著掖著的,你這辦的叫什麼事兒啊!”
灰襯衣苦著臉道:“大哥,大哥,您先坐下。兄弟真不是那個意思,您先坐下聽我說,行嗎?”
瘦子心裡到底還是向著灰襯衣的,道:“大哥坐不坐下,全看你怎麼說了。”
你跟大哥還藏著乾嘛,直接說了讓大哥消消氣,沒準這事還有回旋的餘地。
灰襯衣無奈將後來見到的年輕人和短褂男人的事說了。
裴樹偉當場就拍了桌子:“你他媽的這是在害我啊。你們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少他媽的牽扯上我。老子還沒有活夠呢!”
他是老江湖了,聽灰襯衣的描述就知道伊藤廣誌絕對不是一般人,身後有兩撥人跟蹤,這樣的人身份能簡單的了?
灰襯衣簡直就是豬腦子,要錢不要命,倒是什麼人也敢去招惹。
瘦子聽了之後也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想想自己在茶樓裡自己還欺負人家來著,不由地心有餘悸。
其實裴樹偉和瘦子的反應並不奇怪,他們幫會的消息最為靈通,最近臨城市區可是發生了不少的事情,老百姓們可能不太清楚,但很多事卻瞞不過裴樹偉這樣的幫會頭子。
黨務調查處臨城調查室的人前些日子在火車站附近可是折騰了一番,現在還有很多暗探在活動,聽說是在抓紅黨。
還有就是情報組負責學生運動工作的一個人也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情報組組長杜金星也讓人給幫會帶了話,讓他們幫著找人。
至於特務處臨城站那就更加的熱鬨了。
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搞了好幾次大的行動,聽說抓的都是日本間諜。
裴樹偉是越想越生氣。
臨城現在可是風起雲湧之際,這個時候灰襯衣不開眼讓自己去蹚渾水,我他媽的有幾個腦袋敢摻和特務處臨城站、黨務調查處臨城調查室的事。
那邊,灰襯衣還眼巴巴地看著他呢。
裴樹偉冷哼了一聲:“行了,你走吧,今天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我們也沒有見過你!”
灰襯衣臉色發苦,知道自己把事情給辦砸了,一開始若是把事情說清了也許還有機會,可是現在大哥明顯已經不信任自己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向瘦子投向求救的眼神兒。
一旁的瘦子也是心中有氣,虧自己幫著灰襯衣說了那麼多的好話,到頭來卻被這小子擺了一道,旋即將臉彆過去,看也不看灰襯衣。
撇下灰襯衣怔怔地站在原地,裴樹偉帶著幾個兄弟下樓走上了大街。
外頭日頭不小,裴樹偉又被手下騙了,心裡的火氣著實不小。
正走著,前麵巷口忽然閃出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來,好巧不巧地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瘦子見狀,急匆匆上前道:“讓開,沒長眼睛啊!”
這一片兒誰不知道裴爺的名頭,這家夥怎麼回事,走路也不看人,惹怒了裴爺可沒好果子吃。
裴樹偉也是眉頭一皺,剛要開口。
那人將衣襟輕輕一撩。
裴樹偉的瞳孔當時就是猛地一縮。
槍!
人家腰裡彆著家夥呢!
那人道:“裴爺是吧,我大哥有請,請借一步說話。”
瘦子也是嚇了一跳,臉色登時大變,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
幫會的人平時是挺橫的,可是身上最多也就是帶個匕首片刀什麼的,槍支一般是不敢隨身攜帶的。對方既然帶著槍,還敢公然露家夥給他們看,絕對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人物。
裴樹偉臉上帶笑道:“不知您大哥是哪位,怎麼稱呼?”
“裴爺,您過去就知道了。”
“這……”
裴樹偉朝著巷子裡瞅了瞅,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兒。
裡麵什麼情況不清楚,貿然進去會不會吃虧?
裴樹偉知道有些事自己說不出口,便朝著瘦子使了個眼色,瘦子會意,對那人道:“這位兄弟,不是我大哥不願意移步,隻是現在這世道太亂,咱們又素不相識,萬一……”
那人嗬嗬一笑,態度卻是很強硬:“當然了,裴爺可以選擇不見我大哥。不過,明天冷靜街一帶怕是會來不少劉老三的人。”
裴樹偉和瘦子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冷靜街是他們的地盤,賭場、妓院、煙館、酒樓開了不少,油水十分豐厚,因此也一直都被劉老三所覬覦。
聽對方這意思是,若是自己不肯就範的話,冷靜街的控製權明天就要易手了。
什麼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幫會裡的地盤都是劃分好了的,那是多方勢力博弈的結果,怕是幫裡輩分最大的那幾個爺叔也不敢這麼說。
那人靜靜地看著裴樹偉,也不著急,好像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和表情。
裴樹偉清清嗓子:“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見見您大哥!”
那人朗聲道:“好,裴爺果然有魄力!請!”
裴樹偉膽子也夠大,邁開大步就往巷子裡走。
瘦子等人還要跟著,結果被那人當麵攔住:“幾位兄弟,我大哥和裴爺有要事要談,諸位不妨就近找個茶樓喝點茶消消暑。”
說罷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遞給瘦子。
瘦子也是傻了眼,拿著鈔票不知該如何是好!
裴樹偉見狀,也知道強求不得,輕咳道:“好了,既然如此,你們就找個地方先歇會兒。我隨這位兄弟去去就來。”
瘦子趕緊點頭。
裴樹偉隨著那人走進了巷子。
可是瘦子卻不敢真的去喝茶躲清閒,萬一裴樹偉有事,就麻煩了。
驕陽似火,大街上的青石板被日頭曬得發白,瘦子帶著人在巷子對麵找了個蔭涼歇腳。
他想了想,覺得不對,還是應該早做安排,便派了兩個兄弟去巷子的另一端守著。
早有精明的手下去一旁的茶水鋪子裡弄了兩壺涼茶過來,幾個人也不講究,嘴對嘴咕咚咚地灌了幾口。
一個禿子抹抹嘴巴道:“瘦哥,你說那巷子裡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瘦子眼睛望向對麵,那條巷子並非筆直,走進去三十多米便轉了彎,看不到裡麵的情形。
禿子見他不答,又問:“不會是山裡的土匪吧?”
瘦子白了一眼:“山裡的土匪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他們找大哥做什麼?我猜,這肯定是官麵兒上的人。”
眾人紛紛看向他,瘦子在這些人當中腦袋瓜最活絡,又上過幾年的私塾,儼然是軍師一般的人物。現在裴樹偉被人請走了,他就成了眾人的主心骨。
“還是瘦哥有見識,我說他們怎麼這副口氣呢,還敢公然亮家夥給咱們看。”
禿子又道:“是不是警察局的人?”
混在街麵上的人同警察打交道是最多的,警察破案經常會借助幫會的力量,兩者一黑一白,其實在很多事情上都存在交集,黑白界限並不是很分明。
瘦子對禿子的判斷很不以為然,冷哼了一聲,天天混在街麵上,哪個警察他們不認識,真要是警察局的人也用不著這麼神秘啊。
正在這時,遠處晃晃悠悠地走來一個警察。
禿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低聲對瘦子道:“瘦哥,你看,來警察了,咱們要不要告訴他大哥被人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