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樹仁的咳嗽漸漸停止了,護士看了看這個還有些虛弱的病人,叮囑了幾句,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然而,就在她轉身出門的一瞬間,藤井樹仁藏在被單下的手動了幾下。隨著手上的這個動作,他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了幾下,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幾乎同時,王韋忠推門走了進來。門外片刻的冷靜,讓他重燃信心。
見藤井樹仁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王韋忠覺得應該給他一點時間休息,他拿起一份今天早晨的報紙,坐在病床對麵的椅子上看報紙,不時抬頭看看藤井樹仁的動向。
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過去了,藤井樹仁一動沒動,隻是臉色越來越蒼白。
一開始,王韋忠並沒有發現,隻是覺得他出奇的安靜,忽然,王韋忠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抹嫣紅。
那是自雪白的被單底下滲出來的血跡!
是藤井樹仁的血。
王韋忠的瞳孔當時就是一縮,藤井樹仁的槍傷在右胸的位置,而血跡卻出現在了他的左側大腿費勁。
不好!
王韋忠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他衝到病床前,“嘩”地掀開了被單,裡麵早就是血跡斑斑,藤井樹仁身下鋪著的白褥子也都被鮮血浸透了。
王韋忠一把死死捂住藤井樹仁在往外冒血的手腕,大聲朝著門口吼著:“來人,快來人,找大夫來,快……”
藤井樹仁的右手仍然在緊緊握著一枚從護士頭上取下來的發卡,王韋忠發現後,一把將其奪了過來。
看到藤井樹仁嘴角帶著嘲笑和詭異的笑容,王韋忠一臉的陰鬱,自己還是太過疏忽大意了,隻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藤井樹仁就用發卡挑破自己的左腕動脈,然後飛快地把左手塞進了被單下麵,靜靜地讓鮮血從傷口流出,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由於流血太多,藤井樹仁的臉色已經不像是活人了,白的可怕,生命的氣息正在一點點地從他的臉上消逝。
醫生和護士手忙腳亂地一番搶救,最終也沒有能夠挽回藤井樹仁的性命,他本來就中了槍傷,從雞籠山抬到醫院搶救的過程中流了很多的血,這次又是挑破了動脈,發現的太晚了。
護士無意中看到王韋忠手裡攥著的發卡,當時就嚇得花容失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病人會假借咳嗽之際從自己頭上取走了發卡並將其用於自殺。
王韋忠陰沉著臉喝道:“把她帶下去,好好審審!”
一名行動隊員上前粗暴地按住護士的肩頭,將她的一條手臂彆在身後,護士嚇得大哭,但他身後的男人根本就不懂憐香惜玉,推搡著將她推出了病房。
看著病床上死去的藤井樹仁,王韋忠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想不到藤井樹仁竟然能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這個家夥不愧是特高課組織的死忠,為了保守秘密,一心向死。
從剛才那個護士的表現來看,不像是受人指使,事實的真相應該是藤井樹仁利用了她的同情心。
藤井樹仁死了,跟他聯係的那名高級日本間諜的線索就斷了,王韋忠眉頭深鎖地坐在椅子上,想著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突破方向,越想越是出神,直到身邊的行動隊員喊了好幾次,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組長,是不是要通知方隊長?”
“哦,馬上給他打電話!”
看到藤井樹仁的屍體,方如今出奇的平靜。
“如今,對不起了,這件事都怪我!是我太過自信了,自從我加入軍事情報站之後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特彆是最近你偵破的這幾個案子都有不少的斬獲,我以為憑借我的手段和經驗,對付藤井樹仁這個日本間諜是不成問題的,現在看來是得意忘形了。”
在方如今麵前,王韋忠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失誤。
聽到王韋忠的話,方如今淡淡一笑:“師兄,不用那麼自責,藤井樹仁雖然死了,但是咱們好歹也知道了臨城軍警隊伍中藏了一個日本的高級間諜,隻要明確了偵查方向,就一定會把他挖出來。這次我們抓了不少的間諜,還繳獲了兩部電台和一本密碼本,算是功德圓滿。藤井樹仁死了就死了,影響不了大局。”
王韋忠聽了之後心裡反倒是更加難受了,他擺手道:“功是功,過是過,不能一概而論,這件事我會向站長和吳副站長自請處分的。”
方如今見他執意如此,知道自己勸不動,隻能是再作打算。
站長和吳劍光肯定也不會盯著這件事做文章,近期破獲一連串的間諜大案,一時間讓臨城軍事情報站在眾多的軍事情報站中風光無兩,藤井樹仁的自殺瑕不掩瑜。
“師兄,其實我在想,日本間諜也是人,隻要是人,就有複雜的人性,有井上次郎、平尾秀逸那種貪生怕死的,也有藤井樹仁這種悍不畏死的。不過,我們現在對日本間諜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優勢,所以也用不著太過憂慮此事。”
王韋忠不禁點頭,事實的確是如此,還在一年以前,臨城軍事情報站的上上下下,都對日本間諜抱以極大的戒心,認為日本間諜訓練有素,組織嚴密,是極難對付的對手。
可是現在軍事情報站上下都覺得,日本間諜的能力雖然是中國特工短時間之內所不能企及的,但是將其破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閆建波、崛部隆一、“雪塵”、雄田秀男、秋田真宏、石田裕子、喜多太郎、藤井樹仁、井上次郎、平尾逸秀、高橋茂等還不是都折在了臨城軍事情報站的手裡,或者是被發現了蹤跡。
這也足以說明,日本間諜組織雖然很神秘,但隻要布置得當、膽大心細,絕對能夠讓他們跌落神壇。
這次他和方如今在雞籠山一舉抓獲了二十名日本間諜,絕對是臨城軍事情報站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
王韋忠又看了看藤井樹仁的屍體,道:“現在天氣太熱,得早點把屍體處理了,不然很快就臭了。”
方如今摸了摸下巴,道:“師兄,我倒是有個想法,既然咱們讓石田裕子發了一封假電報對特高課實施了欺騙,你猜他們得到消息後會不會儘快地派人來臨城調查‘輕舟’小組暴露的事?”
王韋忠心念電轉道:“即便不從上海派人來,估計也得動用臨城本地的情報人員。你是想用藤井樹仁做誘餌,誘使他們上鉤?”
方如今笑道:“藤井樹仁以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咱們偏偏讓他不得好死,這身臭皮囊還得繼續給咱們賣命才是!可以放出消息,說藤井樹仁並沒有死,而是留在廣濟醫院繼續治療,有心人聽了,一定會想辦法接觸他甚至是滅口的,畢竟這是被捕的日本間諜當中唯一一個沒有關在大牢裡的,你說呢?”
王韋忠聽了之後也是連連點頭,從現在開始就要對外封鎖消息,這裡的醫生和護士也不能和外界有任何的接觸和交流,必須要竭儘全力營造藤井樹仁尚在住院救治假象,把戲做足了。
“如今,這件事我來安排。你回去把精力重點用在鬆田真宏身上,對於‘輕舟’小組本身而言,他掌握的情報是最多的,不僅僅是錦森印刷廠一條線,其他的秘密運輸線路咱們也必須給他全部挖出來,好讓‘輕舟’小組徹底的癱瘓。”
方如今道:“秋田真宏這個人不僅心智堅韌,而且詭計多端,從他迫使石田裕子一事就可見一般,此人也是塊硬骨頭,若是他還不開口,我申請讓他上電椅。”
王韋忠眼睛微微一眯:“站長可是特意交代過的,不準對他用電刑。算了,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不好說,但總比這樣一直等下去要強,現在並不確定秋田真宏的其他下線是否跟特高課總部有聯絡渠道,必須要在他們撤離之前將其一舉拿獲。”
王韋忠眉頭緊鎖,秋田真宏出事已經有幾天了,特高課也許早就采取了緊急避險撤離措施,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略微思慮一番,他道:“好吧,時間不等人,這件事我來向站長請示,隻要保證秋田真宏不死,用電刑也不是不可以!”
“好,那我這就回去準備!”
坐車趕回臨城站的時候,門口的警衛張康告訴方如今說之前周新剛和老賈過來找過他,好像是有什麼事。
方如今大概也猜出了一些端倪,剿滅雞籠山土匪的動靜可不小,周新剛作為偵緝科科長,沒有理由不知道那批鬼貨的事。
不過,剿匪回來之後一直忙著審訊,他並沒有時間處理這批文玩。
對於周新剛的心情,他也理解,盜墓案久拖未破,周新剛肩上的壓力很大。
之前間諜案沒有弄清,他不敢擅自做主向周新剛提及鬼貨的事,但今日形勢不同了。藤井樹仁一死,雞籠山山寨,或者說是那個行動小組的案子基本上就蓋棺定論了。
得知周新剛他們沒走多遠,方如今便讓張康直接給警察局偵緝科打電話,讓他們過來麵談。
豈料,電話剛剛打完不到五分鐘,門崗的電話就直接打到了方如今的辦公室裡。
周新剛和老賈到了。
方如今下樓將兩人接了過來,這才得知兩人根本就沒有走遠,而是在附近的一個茶館裡喝茶,等著方如今回來,他們是看到方如今的車之後一路追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