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穀川泰三走後,三浦和一瘦小的身體癱在大班椅上,事情已經出了,再怎麼懊悔也是於事無補。
緊急應對措施已經做了,就看臨城那邊執行的速度和力度如何了。
上海特高課總部供給臨城各個情報小組的裝備物資有三分之一都是由“輕舟”小組的運輸線提供,這麼一條運輸線被摧毀,不僅僅是一個情報組組長能夠承擔責任的, 必須要上報給課長鬆井直輝。
瞞報的責任更大,三浦和一使勁地揉了好一會兒的太陽穴,這才掙紮著起身,在鏡子前將自己的儀容著裝整理了一下,拿起那封電報出門而去。
同一層樓的一間大辦公室內,特高課課長鬆井直輝這段時間的心情不錯,上海、南京、臨城這些城市的情報工作卓有成效。
特彆是在南京,又新打入了五個情報小組, 這些情報人員將會以各種各樣的身份潛伏下來,用不了多久,各種軍事、經濟、社會方麵的情報就會源源不斷地傳到總部來。
至於臨城,中國情報部門的力量一般,這麼多年以來,臨城的軍事情報站並沒有給日本間諜造成多大的危脅,一直也不是他關注的重點,而是由他手下最得力的情報組長三浦和一具體負責,用不著他太操心。
可是,當鬆井直輝聽了三浦和一的彙報之後,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電報是不是翻譯錯了,一直都安全平穩運行的“輕舟”小組怎麼會出問題呢?
而且還是大問題,組長秋田直宏都被捕了,這豈不是滅頂之災?
鬆井直輝眉宇始終緊鎖,臉色陰沉地站起身來,大聲道:“三浦君, 你立即去搞清楚, 這份電報是不是翻譯的有問題,看看是誰負責抄報和譯電的?”
三浦和一的表情比哭還難看,之前他也是心存這樣的僥幸,可是在去了電訊值班室之後,就徹底地死心了。
“課長閣下,卑職都已經確認過了,抄報和譯電都沒有問題,‘輕舟’小組……輕舟’小組確實出事了!”
“真的是這樣嗎?”鬆井直輝目光陰鷙,幾乎是咬著牙說,“三浦,你應該知道,若是此事屬實,對臨城的各個情報小組將會是什麼樣的影響?還有,對你,對我,又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你想過嗎?”
鬆井直輝是真發怒了,三浦和一驚恐萬分,腦袋裡立刻湧出一股熱流,額頭上也掛滿了汗珠,他喃喃地說:“課長閣下, 卑職……卑職想過……課長,對不起,非常抱歉,都是我……”
能沒有想過嗎,運輸線斷了,需要的裝備物資運不過去。如果是電台和電台配件這種緊俏貨,足以讓潛伏在臨城的部分情報小組短時間內陷入癱瘓狀態,由此造成的損失簡直是無法估量的。
“八嘎,閉嘴!”鬆井直輝氣不過,使勁地一拍桌子,震得小茶杯蹦幾蹦,“不要再解釋了!”
三浦和一看到鬆井直輝麵目猙獰,這種表情已經好久沒有在鬆井課長的臉上出現了。
鬆井直輝咬著後槽牙道:“三浦君,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這才放手將臨城的情報工作交給你來做,人力、物力、財力上對你也是極儘保障,你看看,有哪個城市會像臨城一樣,有一支專門負責運輸線路安全的行動武裝力量?”
情緒醞釀的差不都了,鬆井直輝爆發了:“可你又是怎麼回報我的,啊?現在正是要‘輕舟’小組發揮作用的時候,你卻告訴我他們出事了,那些費儘心思運進臨城市區的炸藥肯定也被繳獲了,你知不知道這批炸藥有多麼重要?你現在跟我道歉,有什麼用?”
鬆井直輝臉色鐵青,肺都要氣炸了,為了保密,這批炸藥的具體用途,整個特高課隻有他一人知道,便是直接負責臨城情報網絡的三浦和一也沒有透露。
軍部對這件事十分重視,特意強調一定不能出差錯,可到頭來呢?
“鬆井閣下,卑職知道愧對閣下的信任和厚望,對於‘輕舟’小組的暴露,卑職願意承擔該承擔的責任。但是卑職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搞清楚臨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秋田君的暴露。”
鬆井直輝悶哼一聲。
“卑職已經將接頭失敗的伊藤廣誌秘密監視起來了。”
在來彙報的路上,三浦和一已經大致盤算好了,“輕舟”小組的暴露、秋田真宏的被捕,必須要找到一個人為其負責。
隻有這樣,才能減輕自己身上的責任,不然自己的前途就完了。
“你懷疑這一切跟伊藤廣誌有關?”鬆井直輝也是漸漸地冷靜了下來,無論再怎麼發怒再怎麼生氣,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伊藤廣誌去臨城接頭是經過他的批準的,可伊藤廣誌無功而返的具體原因三浦和一還沒有來得及向他彙報。
三浦和一道:“課長,鬆田君也是老特工了,經驗豐富,行事謹慎,說實話,他出事我一開始也是不敢相信的。不過,伊藤廣誌回來報告說,他在第一次接頭之前就被人跟蹤了,就連跟他接觸的那些出版商人也被臨城軍事情報站抓了不少。”
“您是知道的,‘輕舟’小組隻是負責物資運輸,跟臨城的任何一支情報小組都不產生聯係,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為什麼伊藤廣誌一去臨城接頭,秋田真宏就出事了。”
情報工作向來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都是因果。
為什麼伊藤廣誌一到臨城就被人跟蹤了,為什麼伊藤廣誌去跟鬆田直宏接頭,後者就出事了?
鬆井直輝點頭道:“嗯,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從來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背後,一定都有某種必然。伊藤廣誌的確可疑,但目前應該還沒有證據吧?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這種暗處甄彆工作還是要十分謹慎的。”
“卑職明白,監視是秘密進行的,由長穀川君直接負責。”三浦和一也知道不能授人以柄的道理,所以在對待伊藤廣誌的問題上也是格外地謹慎,特意交待長穀川泰三把握好分寸,不能讓伊藤廣誌察覺到自己被監視了。
不過,他在心理上卻是越發地認為秋田真宏的暴露一定是與伊藤廣誌有關。之前都平安無事的“輕舟”小組,為什麼伊藤廣誌一去就暴露了呢?
三浦和一的猜疑心極重,他認為伊藤廣誌身上的疑點太多了。
忽然,三浦和一想到伊藤廣誌本來並非是派去臨城的第一人選,隻是因為小野在一次格鬥對抗訓練中崴了腳,這才輪到了伊藤廣誌,而當時和小野對戰的正是伊藤廣誌。
不知不覺當中,三浦和一已經在腦子裡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邏輯證據鏈,用以證明“輕舟”小組出事跟伊藤廣誌有著直接的聯係。
自己讓長穀川秘密監視伊藤廣誌的決定是正確的,必須要想辦法穩住他,隻要這個人有問題,就一定會露出馬腳來。
隻要伊藤廣誌叛變的問題查實,他自己身上的責任就會輕很多。
這時,鬆井直輝又道:“三浦君,將伊藤廣誌留在上海,怕是對你的調查不利,如果想搞清楚事情真相的話,應該將他帶到林城去,明白嗎?”
鬆井直輝的意思很明白,既然要調查伊藤廣誌,就必須要讓此人跟其聯絡人產生聯係,進而固定證據,否則這種甄彆不知道要搞到什麼時候去。
三浦和一麵露憂色:“課長閣下,卑職也知道此中道理,可是伊藤廣誌現在中國特工麵前露過麵了,卑職擔心……”
鬆井直輝擺擺手道:“危險自然是有的,可這也是目前咱們能夠使用的最快的甄彆方法,總不能直接給伊藤廣誌上刑逼供吧?這樣吧,由你親自帶幾個人和伊藤廣誌一起去趟臨城調查‘輕舟’小組一事,你可以在暗,讓他在明。或者你靈活掌握,但是最終務必要搞清楚真相。不然,我很難向軍部和內務省交待,你明白嗎?”
“哈依!卑職這就回去準備!”三浦和一也是急不可耐,迫切弄清真相,撇清責任。
鬆井直輝道:“先不急,我還有幾句話要說。臨城布置的特工都是你親自篩選的,也是在你的領導下開展工作的。這次你去了之後,也可以適當地跟他們聯絡一下,讓他們配合你的調查,並深度了解他們的工作情況,特彆是要提醒他們注意隱蔽、等待時機。在必要的時候,我也會讓我在臨城的暗樁配合你的調查行動。”
三浦和一聽了之後也是心中大喜,他自己雖然掌握著臨城的情報網絡,但特高課派去潛伏的日本間諜並非都由他一人掌握,總部早早就埋下了暗樁,名單隻有鬆井課長才有。
這些人和總部之間有單獨的聯絡渠道,並不經過三浦和一這道關口,而是直接對鬆井課長一人負責。這可是鬆井課長的底牌,也足以說明課長對此次調查的重視。
三浦和一趕緊頓首道:“多謝課長,卑職一定儘快查清真相。”
“好了,你去準備吧,諸事都想一步!”
三浦和一剛剛離開辦公室,鬆井直輝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這才慢吞吞地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隻聽他沉聲道:“半個小時候,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