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的照片,方如今在腦海裡迅速地和自己昏迷前見到的情景作對比——
方向、角度?
對了,就是這裡,問題就在這裡!
他清晰地記得長衫男人倒地時仍然握著手槍,隻是照片上槍口所指的方向變了,直指照片一角黃包車的背影。
儘管心中興奮,但表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來絲毫。
喜怒不形於色,超強的表情管理能力,是一個老機關最基本的素質。
吳劍光和張鑫華都在焦急地等待著報告,也沒工夫搭理他。
十幾分鐘之後,屍檢報告送來了。
當吳劍光看到擺在辦公桌上的報告時,眼睛瞬間睜大。
張鑫華湊上去,微微掃了一眼,隨即看向方如今,這個眼神很玄妙。
方如今不禁疑惑,難道屍體有問題?
“死因是子彈擊中了心臟,但彈頭上竟然淬毒了。”吳劍光重重一拳捶在辦公桌上,茶杯蓋在震動下竟然滾落下來,幸虧張鑫華手疾眼快一把接住。
方如今也是一愣,子彈擊中人體以後,會出現一個可怕的空腔效應,破壞人體組織、血管、神經、骨骼,造成可怕的損傷。因此,一般用戰場上的武器殺人,子彈威力足夠了。
但刺殺不同,殺手的武器要具備隱蔽性的特點,極有可能因此而減少子彈威力,因此便會在子彈上做文章。
十多年前,一位民國元勳在上海火車站遇刺,隻中了一槍,也不是要害,本來不致命,因為彈頭淬毒,在醫院隻堅持了三天還是不治身亡。
長衫男人被擊中心臟要害部位,本就絕無生還之可能,而彈頭上淬了毒,說明槍手做事異常謹慎,采取了雙保險的刺殺策略。
不過,這也說明擊中長衫男人的那顆子彈不是從老賈的擼子裡射出來的,因為淬毒痕跡太過明顯。
張鑫華摸著下巴道:“組長,這件事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吳劍光和張鑫華對視了一眼,淬毒的子彈,幾乎可以斷定現場真的有另一名槍手存在——
“鷂子”固然發現了警察便衣,但是以他多年的情報工作經驗,很容易就判斷出這些警察的出現跟自己關係不大。
之所以突然開槍,也不是因為出現在現場的行動隊員們,而是因為他感受到了對麵的威脅,而那個威脅他的人就是後來消失的神秘槍手。
從“鷂子”中彈的部位來看,神秘槍手槍法十分了得,幾乎不用瞄準,是以“鷂子”在第一時間發現他之後,便先發製人開槍。
奈何擋在兩人中間的方如今誤以為“鷂子”是要殺他,這才奮起拔槍還擊,子彈偏離了目標。
但槍手用消聲手槍射出的那一槍卻要了“鷂子”的命,微弱的槍聲迅疾被方如今開的那槍所掩蓋。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巧合,但這種巧合偏偏還就發生了。
擼子的實際射程也就是在五十米之內,如果要想精準命中目標,這個距離隻怕還要縮小一半還要多。考慮到當時複雜的環境,槍手開槍的距離還要更短,估計也就是十來米。
而這個距離範圍內除了警察的便衣,便是大街上擺攤的攤販和停留的顧客,以及恰恰經過此地的路人。
想要“鷂子”命的人,不外乎日本特務和地下黨,但彈頭淬毒不太像後者的作風。
吳劍光和張鑫華基本上將神秘槍手鎖定為日諜。
忽然,張鑫華點點頭,他到達現場之時,人群已經發生了騷動,很難勾勒出事發之前的情景,他扭頭問方如今:“你還記得現場還有哪些人嗎?”
前世的方如今的眼神又狠又準,記憶力也好。
大學時,他曾經和朋友站在十字路口的過街天橋上做遊戲,遊戲的內容是用眼睛的餘光隨時關注每一輛駛過十字路口的汽車,看誰能夠記住更多車輛的車牌號碼。
這就要求眼睛要像高速攝像機一樣,隨時隨地把每一個細節記住。當需要應用的時候,又能把這些畫麵隨時從記憶裡調取。
久而久之,方如今發現自己在這方麵還是有一些天分的,他的眼力和記憶力得到了大幅的提高。有些時候,看似無意的眼神一掃,也能把身邊所有的細節都一一記住。
麵對張鑫華的詢問,方如今的策略是繼續藏拙,他想了想說道:“大概有十幾個吧,一個是擺餛飩攤的小販,小攤上還有三個食客。
餛飩攤的東邊是一個正在修高跟鞋的鞋匠,一男一女等在一旁。我們身後是個賣酸梅湯的小攤,大概有七八個人喝酸梅湯。
然後就是四個小乞丐,看上去很可憐,還有三個路人”
吳劍光看向張鑫華,張鑫華淡淡一笑:“組長,稍等一下!”
張鑫華在吳劍光疑惑的目光下走了出去。不過他很快就回來了,進門時他的手中多了一張紙,是事發之後他讓光頭根據記憶繪製的現場分布圖。
要想破案,就要能觀察到身邊最精微、最細小的征兆,這樣才能掌控各種事件的走向,而這個年輕的小警察似乎在這方麵是有些天分的,張鑫華滿意地道:“記性不錯,不過餛飩攤上是四個食客,小乞丐卻有三個,這兩點你記錯了。”
“對,對,是這樣!”方如今臉上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好在在警校當差生當習慣了,都不臉紅了。
“還有其他人嗎?”張鑫華追問。
方如今想了想又說:“對了,還有糕點鋪的兩個夥計,和和”
填空時間到了。
果然,張鑫華主動提醒:“還有黃包車夫和乘客!”
“對,對”方如今猛地一拍腦門,“卑職怎麼把這茬給忘記了!”
張鑫華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對吳劍光說:“組長,這些人除了黃包車夫和乘客之外,都被帶回了站裡,正在審訊,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槍聲一響,茶館門前亂作一團,若不是他及時控製局麵,隻怕這些人早就四散奔逃了,雖然憑借行動組的能量可以找到他們,但必定要花費不少工夫。
隻可惜,那輛黃包車當時就離開了現場,不知所蹤。
吳劍光沉聲道:“黃包車夫和乘客要趕緊找到,現場出現的任何一個可疑人員都不能放過。”
隨後,張鑫華安排人去找黃包車車夫,而方如今依舊等在吳劍光的辦公室裡。
半個小時之後,張鑫華的手下小平頭從一壺春茶樓隻找回了一枚彈頭,經過彈道分析比對,這一枚正是方如今開槍射出的。
而“鷂子”的那把手槍射出的子彈彈頭卻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