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今借著喝酸梅湯的機會,看了一下手表。
十點二十五分!
按理說,交易的雙方應該都來了,可怎麼還沒有動靜。
有些事情總是在不經意之間發生。
就在他看好時間再抬頭時,一個頭戴黑色禮帽、身穿青色中式長衫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從茶園的正門走出來,舉止頗有儒雅之氣。
茶園門口不時會有人進進出出,這本以沒什麼。
可方如今卻發現長衫男人在抬腳邁下台階的一刹那,瞳孔微微一縮,臉上一絲驚恐之色閃過,眼皮子跳了跳,可他很快恢複平靜,將禮帽往下拉了拉。
方如今眼睛看似無意的一掃。
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一定有問題!
可長衫男人的樣子跟盜墓賊一點都不沾邊,倒是很像一個儒雅的教書先生。
方如今覺得,即使這個人有問題,也應該是買家。
是不是他們在交易的時候發現了什麼異常,準備開溜?
為什麼茶園裡的內應沒有及時發出信號,難道直到現在還沒有確認目標?
如果這個人就是交易的目標之一,自己要不要提醒老賈攔住他?
方如今焦急地看向老賈,卻見老賈神色如常,微眯著雙眼,像是快睡著了一般,竟是沒有察覺到煙頭即將燃儘,眼看著就要被燙到手指。
方如今剛要張口,蔣進低聲提醒道:“不要輕舉妄動!”
在老賈沒有下令抓捕之前,不可以擅自行動,這是紀律沒錯,可難道就這樣放任目標逃走?
這裡人來人往,附近弄堂口就有七八個,一旦對方鑽進小巷子就麻煩了。
方如今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為了以防萬一,他將手悄悄地伸向了腰間。
就這會兒的工夫,長衫男人已經下了台階,隨後若無其事地轉身向東走去。
這時,老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扔掉了煙頭,他衝方如今和蔣進使了個眼色。
這是示意他們二人到茶園門口等著,這是之前早就約定好了的,如果目標長時間沒有出現,就逐一進入茶園,縮小包圍圈。
長衫男人不是目標?方如今心中充滿了疑惑。
不過,他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老賈的命令,和蔣進邁步朝門口走去。
之前兩個發傳單的青年學生恰好在那裡,蔣進笑嗬嗬地問他們傳單什麼時候能夠發完,好像很熟識一般。
而方如今心中始終放不下,一直用餘光關注著即將走遠的長衫男人。
就在兩人即將走到路中央的時候,他忽然看到長衫男人停下來。
接下來,長衫男人的一番操作直接讓方如今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隻見長衫男人在轉身的同時,猛地從掏出一支手槍,黑洞洞的槍口赫然直指向他和蔣進。
真是來交易鬼物的?
生死時刻,方如今出於求生的本能,毫不猶豫拔槍!
他上班才半個月,還沒拿到第一筆薪水,在偵緝科也沒有混出個名堂,不想現在就請同事們吃席。
兩聲清脆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對麵的長衫男人應聲倒地。
方如今的左臂一陣火辣辣的疼,不幸中的萬幸,隻是被子彈劃了一道血口子。
槍聲一響,以他和男人為中心,周圍的人流就像是沸騰了一般。
餛飩攤、酸梅湯小攤上的食客紛紛起身,迅速向四周散開。茶園門口的兩個青年學生嚇得抱頭蹲在了地上,一輛黃包車風馳電掣般從他身後掠過
方如今愣在原地,一個陰冷的聲音在他的心底升起。
“你殺人了!”
這一切太突然了。
方如今眉頭緊鎖,握槍的右手顫抖著,任由傷口處的鮮血順著槍口滴落下去,而身體裡的熱血嗡嗡地直朝頭上湧,這讓他感到一陣惡心。
有那麼一瞬,除了男人胸口猩紅刺目的鮮血,什麼都看不見。
在發現男人用手槍指向他們的時候,蔣進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茶樓上,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是被嚇出了一聲冷汗。
他們兩人站得很近,若是方如今動作慢上一步,也許被長衫男人擊中就是他了!
蔣進關切地上前詢問傷情,可方如今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在蔣進看來是因驚嚇、受傷所致,可隻有方如今自己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除了震驚,更多的則是疑惑!
警校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月,方如今接觸了不少的槍械,原以為拿慣了筆杆子的手擺弄不了槍杆子,但也許是穿越讓他的身體素質產生變化之故,他驚奇地發現自己槍感很好。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在教員和同學的眼裡,依舊保持著那個稍顯文弱的形象。
剛才那一槍,明明瞄準的是那男人的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後頸就挨了重重一擊。
從開槍到現在,前後也隻有幾秒的時間。
倒地一刹那,方如今並沒有立即失去意識,眼前一片混亂——
長衫男人的那頂黑色禮帽滾到了大街當中,沾滿了塵土,黃包車的車輪幾乎是擦著帽簷兒向東馳而去。
車軲轆壓在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與現場嘈雜的叫嚷聲、咒罵聲、尖叫聲以及碗盤碎裂聲糅合在一起。
長衫男人頭西腳東地側臥著,臉色蒼白的可怕,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這邊,右手依然緊緊握著手槍,左手雖捂著胸前的傷口,但鮮血仍從指縫間流出,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身上流逝。
最後,方如今耳邊隻聽到一聲怒吼——“誰讓你們開槍的?”
隨即兩眼一黑,跌入了黑暗之中。
茶園門口的一幕,被監視點裡的光頭儘收眼底,他摸了摸那顆汗涔涔濕漉漉的大腦袋,氣憤地說道:“完了,完了,這下頭兒該生氣了!”
小平頭隻聽到了槍聲,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驚訝莫名地看著同伴。
光頭急道:“目標死了,這下麻煩大了,你快下去支援,這裡交給我!”
小平頭愣愣地答應一聲,從腰間拔出手槍,轉身開門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竟是連門都忘了關。
蹲在牆角的那兩個男人也抬起了頭,他們先是看了看窗戶,可窗簾捂得嚴嚴實實的,什麼都看不到,街上的喧囂聲倒是傳了進來。
接著,兩人又對視了一眼,均是疑惑不已。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男人忽然看到門口人影一閃而過,正要探頭張望,光頭卻一轉身看向他們,惡狠狠地道:“都是你們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害死老子了!”
光頭見兩個男人嚇得低頭縮起了脖子,這才收回目光,重新向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