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村葵花墜樓那天起,安川誠司再也沒有唱過戲。
他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人在窺視這一層公寓樓。偶爾出門買生活用品,他也隱約感覺背後有人跟著。
可真當他回頭望去,亦或者是看向窗外,卻什麼也沒發現,沒有鬼影也沒有人影,公寓樓內平靜得有些壓抑。
剛開始,他還覺得是自己於心有愧,所以疑神疑鬼。
但隨著時間流逝,被窺視的感覺越發強烈。安川誠司能肯定有人在監視他,對方什麼都沒做,卻讓他如芒在背。
為了消減不安,安川誠司去調查了每一個和墜樓案有關的人。同層的鄰居偶爾會聊起雪村葵花,他們回味著那一晚的狂歡,感覺比av還刺激;對門的長島剛誌在忙著起訴巡警,目前還沒有公訴律師願意接這個案子,所以他在考慮要不要本人上訴,亦或者花點小錢找樂子。
那兩名巡警也很安分,其中一名被暫時拘留了,正在接受調查;另一名被停職,平日窩在宿舍,偶爾會上街逛逛五金店什麼的,但好像什麼都沒有買。
到底是誰呢?
難不成真是雪村葵花的怨魂在糾纏?
安川誠司良心不安,他買了一束花,半夜悄悄出門,走到回字形的公寓樓內,在雪村葵花墜亡的地方點了一根蠟燭。
“請您安息吧……”
他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誠懇地彎腰祈禱。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長,公寓大樓倒映了兩道人影。
——嗤。
火苗晃了一下,將將熄滅。
安川誠司後脖頸感覺到了涼意,他伸出手,雨珠劃過天穹落在掌心。
下雨了,隱約雷鳴,風如冷刀,冬雨降至。
他匆匆放下花束,走進樓道,打算回房。
然而,沒走兩步,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再度襲來。
安川誠司經常窺視彆人,所以對彆人的視線格外敏感。哪怕不回頭,他也能感覺得到,身後有人在跟著。
他忍不住加快腳步,順著樓道從一樓小跑上三樓。在樓道拐角的那一瞬,他猛地回頭,借著手電筒的微光,隱約看見一個披著雨衣的男人。
“誰?!”
安川誠司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退後兩步,試圖嚇走偷窺者。
但他失算了,並非所有的偷窺者和他一樣膽小。潛伏在暗中的不止有猛獸,還有獵人。
樓道傳來清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安川誠司這才意識到,對方是故意讓他看到的。
他心跳越來越快,額頭沁出冷汗,理智告訴他必須現在揭穿對方的真麵目,但直覺卻尖叫著讓他快逃。
腳步聲停在走廊儘頭,手電筒光圈邊緣照到了樓梯扶手,以及半邊塑料雨衣。對方身形隱沒在黑暗中,似乎在引誘他靠近。
安川誠司視線下移,雨衣下垂的袖口露出了一截刀尖。
寒光畢露。
他驚叫一聲,轉身就跑。雨衣男沒有追,他一路跑回家中,反鎖上了房門,哆哆嗦嗦地趴下,透過地板門縫向外窺探。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不緊不慢,越來越近,直至停在門口。安川誠司能看到對方的鞋底,是一雙雨靴,底紋被磨平了。
緊接著,門鎖傳來哢噠哢噠的怪響。安川誠司抬起頭,怔愣了五秒,才意識到對方在撬鎖。
“你是誰?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安川誠司色厲內荏,這鬼地方連水電都沒有,怎麼可能有電話線路?對方顯然清楚他的底線,撬鎖的動靜一直沒停。
狗急了都要跳牆,安川誠司咽了口唾沫,抓起一根撐衣杆防身,打算在開門的一瞬間就撲過去跟對方拚命。
一分鐘後,門鎖開了,他聽到了哢噠聲,旋鈕轉了一下。
但對方沒開門,就這麼站在門外。
安川誠司精神緊繃,等了半晌,不見動靜,壓力越來越大。他上前一步,試圖擰上門鎖,房門忽然開了,黑洞洞的槍口伸了進來,頂著他的腦門步步逼近。
安川誠司一步步後退,他被矮桌絆倒,跌坐在地。對方戴著口罩,雨帽遮住了眼睛,瞳孔隱約折射著獰亮的光。
“彆、彆殺我!我給你錢,你、你要什麼都可以拿走……”安川誠司哀求道。
對方從口袋掏出一枚小沙漏,輕輕地放在安川誠司麵前,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給你五分鐘時間,為自己辯護。”
安川誠司一怔,他意識到對方是為了雪村葵花而來。
那個漂亮的女人死了,讓那些人沾染上了殺業,遲早有一天會招致災禍,但他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我、我沒乾那些事!是他們威脅我,說要是我報警就把我腦袋打穿……我、我隻是拿了點東西……”
安川誠司哆哆嗦嗦,坦白了真相。
在平櫻子搬過來的第一天,他就在牆角鑿了個縫,每天偷窺。
其實光憑一條縫,根本看不到什麼,她們平時在家也不會光著身子。
安川誠司隻是羨慕,他羨慕鄰居那種充滿朝氣的生活,也羨慕她們互相照料的溫馨羈絆。他就像是下水道裡的老鼠,每天靠彆人指縫裡漏出的幸福聊以慰藉。
案發當天,這條走廊的住戶都闖進了雪村葵花的家中。安川誠司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去勸阻他們,並威脅說要報警。
卻不料,長島剛誌身上有槍。
安川誠司清楚的記得,當時子彈擦著他頭發飛過,他嚇得癱倒在地。長島剛誌將留有餘溫的槍口頂在他的額頭上,威脅說他要是往外透露半個字,就打爆他的腦袋。
安川誠司被嚇壞了,他沒膽子報警,卻又良心不安,於是就大晚上不關門唱《上葵》,編出了個公寓鬼影的故事,希望能引來巡警主動調查。
“他們看我嚇尿了,一起嘲笑我……長島剛誌那家夥,提議說玩個刺激的,他提著行李箱跑出去,讓受傷的雪村葵花在後麵踉蹌著追……”
“我、我不是故意偷這些能麵的,我隻是、隻是太喜歡了,一時間鬼迷心竅,覺得丟掉太可惜了……所以就……就撿回來了……”
安川誠司說著說著,見對方放下了槍,這才如蒙大赦長籲一口氣。
雨衣男詢問闖進隔壁的都有哪些人,安川誠司挨個報了門牌號,隨後他顫巍巍說道:“你、你要是能保證我的安全,我可以出庭作證……”
“不需要。”對方打斷道。
沙漏落下最後一粒沙,房間內陷入寂靜。
片刻後,對方收起沙漏,忽然問道:“你會唱京劇麼?”
“會……會唱幾首……”
安川誠司話音剛落,就見一枚五百円的硬幣被拋了過來。他手忙腳亂接住,見雨衣男拉開了房門,側身回頭,鷹視狼顧,吩咐道:
“敞亮點,來一首盜禦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