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漫過龍須河時,兩個少年背著幾乎與人等高的竹編大籮筐。
"就這兒。"
陳平安選了段溪水剛沒膝蓋的淺灘,彎腰從籮筐深處掏出個纏滿麻繩的小竹簍。
方知寒注意到他係掛竹簍時,特意將繩結繞開左腰那道猙獰傷口。
河水裹著碎銀般的月光,在陳平安卷起的褲管上濺開水花。
他忽然將右手探入水中,指節擦過青苔覆蓋的卵石群,帶起一串細密的氣泡。
當手掌出水時,指縫間漏下的水簾裡,躺著枚鵝卵大小的石頭。
石頭表麵濕滑,經過流水的磨礪,光滑如鏡,顏色斑斕,暗藏著獨特的紋路。
陳平安將這塊石頭輕輕捧起,轉身遞給方知寒
方知寒接過,掌心傳來的滑膩觸感讓他想起蛇蛻。
石頭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內裡遊絲狀的紋路正隨角度變換流轉——時而似金蛇擺尾,時而如銀魚溯遊。
陳平安又摸出塊赤紅如血的,"這叫蛇膽石,寧姑娘說很值錢的咧。"
方知寒借著月光細看,果然發現石皮上密布著細鱗狀的紋路,像極了傳說中蛟龍的逆鱗。
“撿這些石頭要小心,水底的石塊錯綜複雜,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
陳平安一邊提醒,一邊開始走起了“六步走樁”。
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卻也顯得認真。
已經能看到他漸漸地掌握了些許節奏,雖然偶爾失誤,卻也在不斷調整著姿勢。
方知寒則走起了三十六式。
“走樁不急,先求穩。”
方知寒看到陳平安稍顯不熟練的動作,緩緩地提醒道,“走樁時,心要安定,腳步要穩,慢慢感知水中的石頭,感知自己身體的每一次發力。”
陳平安認真地聽著,開始集中精神,隨著每一步的踏出,逐漸能夠保持更好的平衡。
月過中天時,陳平安忽然停在一處回水灣。
陳平安卻似早有所料,右手閃電般探入水中。
當他直起身時,掌中握著的竟是一塊通體漆黑的怪石。
石皮上布滿細密裂紋,每條縫隙都滲出暗金色光芒,恍若困著條暴怒的蛟龍。
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逝,陳平安和方知寒都默契地沒有打破這份安靜。
走樁的動作越發熟練,氣血漸漸流通,心神也隨之放鬆。
兩人繼續撿著石頭,隨著竹簍中的石塊漸漸增多,沉甸甸的竹簍也開始顯得越來越有分量。
陳平安低頭看了看已經滿載的竹簍,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差不多了,今天的收獲不錯。”
"時候不早了,該回了。"
夜幕下,廊橋周圍的景象顯得愈加荒涼,遠處的街燈照射下,偶爾幾聲狗吠打破了周圍的死寂。
方知寒的眉頭緊鎖,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到了。”陳平安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些許焦慮。
走到廊橋旁邊時,三人便看到那條橋下的水麵波光粼粼,然而視線迅速落到了旁邊的地麵上——劉羨陽正躺在地上,臉色蒼白,身上血跡斑斑,似乎受了重傷。即便他強忍著痛楚,依舊能聽見他嘴中不時發出的悶哼聲。
“劉羨陽!”方知寒與陳平安幾乎是同一時間撲了過去,扶住了劉羨陽的身體。
劉羨陽艱難地抬起頭,嘴唇微微顫抖,努力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的聲音異常微弱,聽起來卻異常急切:“那女人……她說……如果我不賣那寶甲……就會殺了你們……”
方知寒的眼睛猛地一縮,麵色變得陰沉如水。陳平安神色複雜,眉頭緊鎖,卻並未立刻開口。
此時,劉羨陽喘了幾口氣,聲音裡帶著痛苦與憤怒:“真他娘的疼啊……那搬山老猿,他不知怎得,像是發了瘋一樣,直接就來了……我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一拳打過來,幸虧沒給我打死……”
終於,三人將劉羨陽送回了家中,他被安置在床上,陳平安為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方知寒又取了一片槐葉。
雖然不至於命喪黃泉,但那一拳的威力,卻讓劉羨陽陷入了昏迷之中。
“搬山老猿,的確很難對付。”
寧姚沉思片刻後開口,“不過,如果隻是單純的肉體強度,倒也未必是不可戰勝。”
“問題在於,若是他真的不惜破壞規矩,那才是最麻煩的。”
方知寒點點頭,眉頭深鎖。
“我想得也是,搬山老猿不過是正陽山的一頭老畜牲,但若是他真的借助了外力,那麼麻煩就大了。”
方知寒忽然間,他從懷中取出了一根麻繩。
在月光下微微發光,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氣息。
“這是……?”寧姚愣了一下,伸手接過那塊麻繩。
“這是一根元嬰境的蛟龍須。”方知寒簡短地說道,“雖然我不太清楚它的具體用途,但我覺得或許對付搬山老猿時能派上用場。”
寧姚的神色瞬間變得嚴肅,深深地看了方知寒一眼。
“你明明是凡人,怎會擁有如此強烈的靈氣波動?你居然能夠在鎮上自由使用靈氣,這簡直無法用常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