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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峰大殿之內。
赤紅的晶石天柱四散,撐起了整個穹頂,映射著溫潤的火光。
此地的溫度極高,尋常靈泉修士,都難以久待。
殿內一片空曠,僅有耿儀陽及楚政兩人。
楚政席地而坐,呼吸平穩,忽然間目光微凝。
【天紋仙火殿(八階)下品仙寶,出自一位仙器師之手,下方鎮壓著一團仙火,品級不明。】
下品仙寶。
看著麵板上傳出的提示,楚政眼底不免有了些許異色,一件完整的下品仙寶,它的威能,根本無法揣度,隻怕不會弱於一位真仙。
太玄聖地,不愧為出過真仙的道統,這一座大殿,就是一件舉世罕見的仙寶,還不知是否有其他底蘊。
“你今日上太玄,不會是突然心血來潮,想來逛逛,你想要做什麼?”
楚政突然來到了太玄,且展露了超品仙骨的天資,耿儀陽固然驚喜,但同樣抱著些許謹慎。
在他眼中,楚政太過不按常理出牌,一個根本不怕死的人,做事很難會去考慮後果。
“我來看看自己的發妻,有何不可?”
楚政將注意力從仙殿之上移開,緩聲道
“我何時成的太玄聖子?”
聖子是聖主的候選人,他成了聖子,以如今太玄的狀況,他成為下一任聖主,幾乎是毫無爭議。
但是,對於做太玄聖主,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今日點個頭,便是我太玄唯一聖子,我壽終之後,你接掌太玄聖主位,太玄的一切都是你的。”
耿儀陽眉梢微動,緩聲道“一方聖地之主,還不夠你後世留名?”
“我見過紀仙了。”
楚政沒有隱瞞他見過紀宇衍的事,直言道“蒼雲界能存在多久,尚且是個未知數,如何留名後世?”
“紀宇衍?”
聽到紀仙二字,耿儀陽目光微凝,坐直了身體
“他同你說什麼了?”
“說了些宇宙間的事……”
說到此處,楚政話音微頓,而後道
“此次萬宗潛龍大比之後,他會向仙盟請旨,接我入小仙界。”
聞言,耿儀陽掌心微攏,緩緩攥成了拳,半晌後,略顯無力的鬆開,神色恢複了平靜。
跟仙盟相比,太玄聖地的競爭力太過薄弱,如果他是楚政,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仙盟。
更何況,他跟楚政之間的關係,太過脆弱,最初本就是靠著威脅在維係,會發展成現在這樣,也在預料之中。
不過,難免有些不甘罷了。
“我沒打算去小仙界。”
楚政的話音再度響起,讓耿儀陽一時間有些詫異
“為何?”
“我暫時沒有加入仙盟的打算。”
楚政微微搖頭,如果他想要在煉炁這條路上走的更遠,跟仙盟之間,就不能有太多牽扯。
從紀宇衍的話中不難分析出,一旦他凝成金丹,在煉炁一脈上,就很難有回頭路可走。
從仙盟如此排斥異道之士來看,就不可能容忍他修行煉炁法。
對於這其中的取舍,楚政早有定論,他並非優柔寡斷之人,當舍即舍。
更何況,瞻前顧後,往往容易吃力不討好。
“那這聖子之位……”
“我不會接掌太玄,修為通玄後,我會自行離開蒼雲。”楚政沒有打啞謎,開門見山道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是太玄真傳首席,聖子之位,你死前另擇人選。”
“伱想要什麼?”
耿儀陽微凝,楚政的話,可謂是正中他下懷,等楚政通玄,想必已是數百年後的事了。
到了那時,聖地之中的年輕一代,想必已經有了能扛鼎之人,加上仙寶鎮宗,足以維持這份基業。
但楚政絕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幫他,定然有所求。
“神火,跟修行資源。”楚政言簡意賅,開出了條件。
太玄聖地萬年積攢下的底蘊,他很需要,他要嘗試將丹田中的五座道基,全部提升至九層圓滿。
靠著他自己的力量,短時間內很難湊齊這些靈物。
“可以,太玄之內的一切資源,你都可任意取用。”
耿儀陽沒有絲毫猶豫,應了下來,繼而開口道
“這是你我之間定下的事,僅你我知曉即可,對外,你就是太玄聖子,如何?有些資源,按照規矩,你隻有成了聖子,我才能給你。”
“好。”楚政沒有遲疑,頷首應下。
沉默了片刻後,他再度開口,提起了凝空鐲的舊主,幽紫雲
“幽紫雲,是死於太淵龍劍舞之下,想來跟太虛聖地的人脫不開關聯。”
話音落下,耿儀陽眉心驟然一跳,眸色漸深“你如何確定?”
楚政緩緩抬手,指尖靈光微閃,一道水流化成的劍氣,似遊龍一般在他掌心遊曳穿梭
“太淵龍劍舞,我已學會了,跟幽紫雲屍骸之上留下的痕跡吻合。”
這自然是楚政臨時想出的借口。
當時跟耿儀陽接觸幽紫雲的屍骨時,他就已經知曉了其死亡的真正原因,隻是拖到了現在才相告。
看著楚政掌心之中遊動的小劍,耿儀陽瞳孔微張,難掩駭然之色。
對於幽紫雲的死因,他此前便有猜測,無非是此刻確定了。
讓他如此驚駭的,是楚政對於太淵龍劍舞這般舉重若輕的掌控力。
太淵龍劍舞,這門劍訣,對於天資的要求極高,想要達到楚政這個地步,上品仙骨的天驕,也至少要花十幾年的苦功。
哪怕是超品仙骨,在太虛聖地以往的曆史之中,掌握最快的,到入門這一步,也花了整整兩年。
對於楚政拿到幾部成仙法的事,耿儀陽早有耳聞,但他萬萬未曾料到,楚政對於太淵龍劍舞的掌握,竟然已經如此純熟了。
半晌後,耿儀陽方才回過了神,目光之中難掩複雜之色。
不愧是能在蒼雲界中強行修行異道有成的妖孽,楚政的天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超品仙骨,絕非楚政的極限,跟根骨相比,此人的悟性,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
對於楚政修行異道這一點,他基本已能確定,但卻並不準備點破。
此時拿出來說,難免看上去有威脅之意,加上楚政心思敏銳多變,難免會有頗多揣測,到時心生隔閡,反而不妙。
既然楚政已經見過了紀宇衍,那麼萬宗潛龍大比這一關,便算是過去了。
至於大比之後,宋綾雪離界,天道偏移度仍舊無法回歸原點的問題,到時他再想辦法為楚政遮掩。
左右還有八年的時間,足夠他去準備。
見耿儀陽久久不語,楚政隻以為他在考慮跟太虛聖地之間的關係,沒有出言打擾。
“走吧,我帶你認認如今太玄聖地之中的人。”
半晌後,耿儀陽方才再度開口,緩緩起身,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楚政不動聲色的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大殿,而後方才起身,跟著耿儀陽走了出去。
太玄主峰腳下,是一片寬闊的廣場。
萬餘年之前,此地是隻有真傳及內門弟子才能踏足的地方,而今已被臨時改成了一幫弟子的住所。
此刻,廣場之上滿是人影,兩千多個小蘿卜頭浩浩蕩蕩聚集在一堆,嬉笑打鬨之音不絕於耳。
本就是同齡的孩子,兩三句話就能打成一片,加上此刻沒有長輩在,更是鬨翻了天。
隻有最前方的幾十個孩子,正襟危坐,滿臉肅容,他們的身上穿著太玄內門弟子的服飾。
自進門那一日起,他們便知曉,自己跟那些還在外門停留的孩子是不一樣的,無形之間,已有了距離感。
“快快,站好了莫鬨了,申茂,你乾什麼呢?!扒人家褲子作甚!”
“江守徽!混賬,此地是你尿尿的地方麼?!”
符權亮遊走在孩子堆中,滿臉痛苦,根本難以管住這些小魔頭。
好一陣雞飛狗跳之後,隊伍方才勉勉強強的站齊。
不多時,隨著一位太玄長老的到來,場中瞬息間雅雀無聲。
方才還在鬨騰的孩童,瞬間噤若寒蟬。
對於符權亮,他們並不畏懼,因為符權亮最多是罵兩句,根本不會動手打他們。
但這些長老不同,一個個都是世間罕見的大修士,光是威壓,就讓人自心底中感到畏懼,無人敢於冒犯。
符權亮緩緩鬆了口氣,抬頭見到耿儀陽跟楚政自峰頂走來,一時間有些緊張。
內門首席的位置,他坐的有些提心吊膽,沒有天賦支撐,幾乎是日日如履薄冰,生恐有哪裡做錯了。
一眾太玄長老相繼到場,麵向楚政,微微躬身示意
“見過聖子。”
聖子,論地位,還要在諸多長老之上,耿儀陽在太玄之中威望,沒有任何人敢於辯駁他的決定。
他認為楚政是太玄聖子,那楚政就是,就跟符權亮一樣,下品仙骨,一樣能做內門首席之位。
這並非是虛名,內門首席每月享受到的修行資源份額,是外界修士根本想象不到的。
“參見聖子。”
符權亮單膝跪地行禮,身後的一眾孩童,有樣學樣,跟著跪了下來,參差不齊道
“參見聖子……”
楚政看著眼前這群人,眉心微攏,他從未如此直觀的感受到太玄聖地如今的處境之窘迫。
一幫即將入土的老東西,帶著一幫剛剛啟蒙的孩童。
再過百年,這些長老差不多就要亡去十之**,到那時,整個太玄,就是小兒持金過市,覆滅隻在朝夕之間。
若非是迫於無奈,耿儀陽也不會在他麵前,步步退讓。
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合適的人,能夠短暫的挑起大梁。
“這位是刑堂首座,葛元。”
“丹堂堂主,宮汝龍。”
“煉器堂首座,齊瑛。”
……
耿儀陽帶著楚政一一見過諸多長老,留了個基本的印象。
所有的長老,態度都很是平淡,沒有過於熱切。
他們對於楚政的了解,隻基於外界傳來的種種消息,對於其本人,並無多少了解。
他們活過的歲月太長,貿然對一個人下定論的壞習慣,早已經湮滅在了過去的時光之中。
對於楚政,他們都是保留著各自的意見,待日後多接觸一些,才能有更直觀的感受。
楚政同樣是如此,對於這些修為至少都在神變境之上的老古董,他習慣性的抱著些許戒心。
簡單介紹了一二,諸多長老很快各自散去,若是沒有要事,他們寧願在洞府之中的待著,儘量省些氣力。
如此,他們或許還能多活些年月,能陪太玄再往前走走。
符權亮原本想跟楚政說些話,但看了看一旁的耿儀陽,還是止住了腳步,轉身將一眾師弟師妹先行送了回去。
待人群散去後,耿儀陽忽然開口道“你覺得太玄現在的處境,如何?”
楚政沉默了一陣,直言道
“大廈將傾,危如累卵。”
如果沒有楚政的存在,耿儀陽最好的打算,是從外界尋個修為足夠的接替者。
但那般做,等於是將太玄的基業,拱手送人。
“當真是不留情麵。”
耿儀陽咧嘴一笑,擺了擺手
“宋綾雪在何處,不必我告訴你吧?自去吧。”
楚政沒有多言,拱手一禮後,徑直轉身離去。
他此行來太玄的大部分原因,本就是為了給宋綾雪送武壁來的。
宋綾雪所在的位置,在太玄邊緣的一座靈峰之上,與主峰之間有些距離。
花了盞茶功夫,楚政方才抵達。
剛落下腳,楚政便看到了在演武台上的宋綾雪,微攏的眉心,逐漸舒展。
雖然知曉耿儀陽不會過於為難宋綾雪,但他心中難免有些掛念。
此刻見她的狀態,顯然極好,自然是放下了心。
楚政一步跨出,已上了演武台,宋綾雪還未曾反應過來,身後便已多出了一道身影。
下意識的本能,讓她瞬間汗毛乍起,隨之而來的熟悉氣息,讓她不自覺放下了剛剛抬起的手,有些不敢置信的轉身。
身後的少年,身姿挺拔,笑容微暖,傳來的氣息,一如既往的和煦乾淨,澄澈的眸光中,倒映出了一張滿是失措的熟悉麵容。
“彆來無恙。”
聽著耳畔傳來的話,宋綾雪心中似有一根緊繃的弦在緩緩舒展。
打量了楚政半晌後,她緩緩抬手,梳理著他鬢角微亂的發絲,眼含笑意
“一切都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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