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全部消失了?”
“是啊,昨天傍晚,所有的異常代碼都消失了。”信息安全科負責人回答。
辦公室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新海市的先消失,而後是其他市,最後是其他省,差不多半小時,所有的異常代碼就消失了。”
“我們猜測應當是原始代碼受損,後續無以為繼。”
技術科的人頓了頓,又用開玩笑一般的語氣說:“也有可能是對抗比他還要強大的存在,為了聚力,才收回了自己的次級代碼。”
這種難纏的異常本來就已經很難處理了,要是比這東西還強大……
費士蘭下意識看向林凜。
男人戴著黑色指環的手支著下巴,眼皮半闔,眸光懶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甚至有閒心往嘴裡塞吃的。
這邊都快火燒屁股了,那人還在走神,費士蘭歎了口氣。
“現在所有安全城市已經打開網絡,設備恢複正常運行,相關人員的記憶清洗也在逐步有序進行,恭喜大家,這次也安全渡過難關。”局長帶頭鼓掌。
“不過。”他話音一轉:“雖說沒了生命危險,可因為窒息大腦損傷的人也非常多,還有一部分人在搶救中,需要一大筆撫慰金。”
記憶清洗之後,所有人都以為死者隻是突發疾病,這種情況下,那筆錢怎麼到死者家屬手上?
“有單位的,我們聯係單位發放撫恤金,沒有單位的,投資理財,或者保險、買彩票讓家裡人中獎都可以,關於這些,還需要麻煩治安廳了。”
異常事件往往涉及範圍廣,絕不是人手緊缺的異調局獨自能夠解決的,因此兩個機構配合已經成了普遍現象。
二者沒有上下級關係,異調局前身隻是由治安廳分離出來的一個小隊,隨著異常事件頻發,逐漸擴展並獨立成為現在的異調局,並且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
“但我認為,目前沒有找到原始代碼在哪裡,不能確定危險已經消除,應該繼續保持高警戒等級。直到找到原始代碼,消滅掉它,再重新恢複正常的生產生活。”說話的是治安廳的一位負責人,名叫邱勇文。
顯然,他想要完全消滅隱患,還社會一個良好安全的環境。
可他畢竟不懂超凡世界。
危險無處不在,異常無時不有,能夠恢複正常生活,已經很難得了。如果要探尋更深層次的原因,那很有可能麵臨更大的危險。
在這個世界裡,知其然,不需要知其所以然,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接近瘋狂,這是無數血淋淋的案例總結的經驗。
異調局之所以有在邱勇文看來消極的工作態度,事實上正是因為見多了異常事件,知道他們這些血肉之軀麵臨的究竟是怎樣強大的存在。
異常的原始代碼都已經沒了,難道一個人類,能比製服這異常的東西還強?
“我們會繼續尋找原始代碼的蹤跡,當務之急是做好重建工作,以及安撫好各省市民眾的情緒,你覺得呢?”陳局長樂嗬嗬地,順著他的話說了下來。
對方是主要負責單位,邱勇文沒有理由不答應。
他思索片刻,又看了眼正在走神的白發男人,緩慢點頭:“既然您這麼說,那就辛苦陳局長了。”
會議結束後,邱勇文喊住了林凜。
“林隊長。”
白發青年雙手插兜:“你好,有事嗎?”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上次多虧你救了我兒子,不然我現在一把年紀,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邱勇文嗬嗬笑了笑。
林凜客氣道:“今天就算了,我晚上的飛機,需要回一趟首府。”
望著林凜瀟灑離開的背影,邱勇文笑容消失。
回到家,一個少年正在客廳看電視,見他回來少年迫切問道:“怎麼樣,爸爸?他有沒有答應?”
“人家回首府公乾。”邱勇文把外套掛起來:“沒有時間。”
“您要是能拉一拉林隊長就好了,我聽說他隻是個大隊長。”邱儀之有些失望:“那次多虧了他救,不然現在我就要被歹徒殺了,真應該好好謝謝人家的。”
邱勇文欲言又止。
他很想跟兒子說,林凜雖然隻是個大隊長,但實際呢?今天他開會吃東西,陳局長都不敢打擾他。
你爹跟人家相差十萬八千裡,還提攜人家。
用什麼提攜?給他提鞋嗎?
給他提鞋都不配!
邱勇文默默換了話題,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最近學習怎麼樣?”
“我學習不用您操心。”邱儀之笑了笑,露出了兩個小酒窩。
可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皺起了眉頭:“可是嘉陽最近沉迷網絡遊戲,成績下滑得厲害,而且,好像和不三不四的混混經常在一起。”
邱勇文動作停了下來:“我會找他談一談的。”
“嘉陽他也是您兒子,您應該多關心他!”
邱勇文歎了口氣:“唉,是爸對不起你。”
一直站到了早上七點,另一位換班的同事來的時候,阮洲都沒有遇到第二個客人,讓剛上班的他有點受挫。
換班的同事很瘦,皮包骨頭,腕骨凸出,顴骨凹陷,麵色蠟黃,穿著臟兮兮的衣服,看起重度營養不良。
富強便利店一共三名員工,三班倒撐起了這個24小時便利店。
李娟說自己也住在員工宿舍,但阮洲從來沒和她碰上過。
至於眼前這人,應該沒在宿舍裡麵住。
“你好——”阮洲和男人打了招呼。
對方卻毫無所覺,看都不看他,徑直去了倉庫,換好衣服之後,自顧自拿出購物籃,裡麵放著需要補充的貨物。
在店裡轉了一圈,那人來到收銀台前,雙目無神,語氣疑惑:“你昨晚沒有賣出東西嗎?”
“賣出去了一包煙。”阮洲立刻指了指自己身後。
男人臉色難看了一些:“這可不行,你賣出去的太少了,會被……吃掉的。”
他的聲音很低,近乎自言自語。
後半句阮洲沒聽清楚,隻聽見嫌棄自己賣得少。
難道便利店現在也有業績要求了?
太卷了吧!
“你怎麼還不走?”那人給了阮洲一個冷漠的眼神:“不要耽誤我上班。”
好一個冷漠打工人。
對賬結束,阮洲又看了眼男人,對方正在費力地把東西往貨架上搬運,脊骨幾乎要戳破身上的背心,手裡碩大的罐子幾乎都能把他的頭裝進去。
阮洲換好衣服,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了一邊,獨自上了三樓。
看了眼手機,沒有新消息。
也是,唯一能發消息的“人”已經被自己拉黑了。
阮洲躺在床上,很快陷入睡眠。
樓下,瘦骨嶙峋的便利店員還在費力搬東西。
早上七點正是早高峰,但富強便利店四周並沒有什麼寫字樓,很難招攬生意。
店員整理好貨架之後,站到了收銀台前。
他努力擠出微笑,但那張臉做這動作確實有點難,樹皮一樣枯黃的臉頰上沒有幾兩肉,就連他的笑容也是乾癟的。
外麵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聲音。
三名鬼火少年似乎剛夜遊回來,路過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們看著眼前的便利店嘻嘻哈哈打鬨著進門。
明明是一間普通的便利店,可商品琳琅滿目,種類齊全到驚人,價格還都不貴。
一個年輕人抬頭在牆角望了望,給同伴打了個手勢。
有個殺馬特畫著濃濃的煙熏妝,走向收銀台,掃了一眼,張口對著店員說:“拿一包華子。”
乾癟的店員慢吞吞地開口:“上麵沒有放,稍等,我在櫃子裡拿一下。”
殺馬特少年點點頭,見店員鑽進了收銀台貨櫃,回頭看了眼同伴。
其他兩人立刻找到視線死角,一個給一個打掩護。
他們穿著寬大的外套,裡麵可以塞很多東西。
事實上他們也這麼做了。
酒水飲料巧克力,什麼貴他們拿什麼,短短幾分鐘,兩人的衣服就鼓了起來。
店員要起身,殺馬特少年補充了一句:“剛才說錯了,我要一條華子。”
店員於是又埋下了頭去拿。
兩位少年又裝了一些東西,殺馬特擋著對方,讓兩名同伴先走。
但就在兩人即將出門時,店員叫住了他們:“客人,懷裡的東西還沒結賬呢。”
三名少年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
“你胡說什麼呢?!”殺馬特推了他一下,店員手裡的華子摔到了地上。
“紅酒兩瓶、巧克力四盒,罐頭一瓶,糖果兩盒,其他零零碎碎還有很多。”
幾人都驚呆了,這個店員難道有透視眼?!他們可是捂得嚴嚴實實啊!
“客人難道沒打算付錢嗎?”店員乾癟的笑容消失了,麵無表情有些滲人。
兩名偷東西的少年見狀趕緊開溜,留下了殺馬特。
“你給他們付錢嗎?”店員僵硬地轉過頭,聲音平靜無波:“兩條煙,加上他們帶走的那些東西,一共2040元,現金還是掃碼?”
自己人捂得嚴嚴實實,這家夥是怎麼知道一共有多錢?
殺馬特哆嗦著嘴唇,可從懷裡掏出的卻不是現金,而是一把銀光閃爍的匕首。
他手臂發力,動作迅速,徑直捅過去。
鮮血洇染了深綠色的圍裙,變成一種醬色,臟兮兮的,就像這個店員給人的感覺一樣。
殺馬特環顧四周,見沒有攝像頭,放下了心,快步離開,走的時候還不忘把兩條華子帶上。
而此時躺在地上的店員,茶色的牙齒被鮮血染紅,正盯著幾人離開的背影笑。
那笑容比收銀時乾癟的笑真誠了無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