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好多陌生的、濃烈的情愫，如同潮水一般，幾乎要將秦鏡洲的心神吞噬。
思念、憤怒、不甘、心痛……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覺得，在台上如同花枝一般輕盈的宋棠，就是他夢裡的姑娘。
隻是，他沒看清夢中那個姑娘的臉。
他潛意識裡總覺得，那個姑娘身上應該有那塊圓形的海棠玉佩。
而此時，宋棠身上並沒有那塊玉佩，一時之間，他無法確定。
他是真的不喜歡看女人跳舞。
以前，文工團也去他們部隊演出過。
那些時候，他看得都想打瞌睡了。
這一刻，他也試著不去看宋棠跳舞。
可他失敗了。
如同被蠱惑一般，他怎麼都無法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她的一顰一笑，好似都成了他的心魔。
“該不會還要讓我跟她對戲吧？”
陳硯清還在壓低著聲音吐槽，“我一點兒都不想跟她對戲。”
秦鏡洲沒理他。
熱臉貼了秦鏡洲的冷屁股，陳硯清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畢竟，他這位表哥，打小就出了名的寡言少語、嚴肅冷酷。
表哥若熱情地跟他聊天，他才會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呢！
跟秦鏡洲說話，陳硯清也覺得無聊。
他還是興趣缺缺地往台上看了一眼。
這一眼，他震驚到睜圓了眼睛。
他之前看過宋棠的照片。
黑白照片中，小姑娘紮著兩條麻花辮，清新靈動，和顧夢晚差不多的漂亮。
他以為，她真人肯定不可能比顧夢晚更好看。
他不敢想，她竟會比顧夢晚好看這麼多！
她和顧夢晚都是那種古典韻味十足的鵝蛋臉。
但她的臉型，卻又比顧夢晚更圓潤、飽滿。
顧夢晚已經夠白了。
她的皮膚，卻明顯比顧夢晚更白、更好。
說是膚若凝脂、吹彈可破，也一點兒都不誇張。
她那雙瀲灩著動人波光的桃花眸，好似會說話，是肉眼可見的靈動與生機勃勃，讓人真的很難討厭她。
陳硯清原本覺得今天李媛、關鵬肯定會選顧夢晚。
看到宋棠後，他忽然就覺得，她才是真正的天選女兒國國王！
不過，秦城是表哥的堂弟，他也跟秦城有幾分交情，且顧夢晚也不差，他還是會選顧夢晚。
“這個宋棠，真不錯！”
宋棠跳完舞後，李媛不停地鼓掌。
她那雙神采奕奕的眸，看上去更是流光溢彩，裡麵滿滿的，都是慶幸與滿意。
顧夢晚變了臉色。
她以為，李媛讓宋棠上台，頂多也就是走個過場，她是真沒想到，李媛竟然會用如此欣賞的語氣誇讚宋棠！
她向來自信。
她方才，也冷淡地看了幾眼台上的宋棠。
她跳舞好，自然也有一定的鑒賞水平。
她覺得宋棠的確有幾分本事，做的那些舞蹈動作尚可，但宋棠跳舞的時候，又是垂眸低笑、又是波光流轉，簡直就是搔首弄姿、完全上不得台麵，定是沒法跟她比的。
但凡李媛有幾分眼光，就不可能選一身小家子氣的土包子宋棠！
而且，就宋棠這種山溝溝裡來的貧民，能會演戲？
這麼想著，顧夢晚又恢複了那副從容驕傲、高高在上的模樣。
她等著李媛當眾選擇她，狠狠地打宋棠的臉！
“小陳，你再去跟小宋對一遍那段戲。”
李媛又滿意地看了眼台上的宋棠，隨即催促陳硯清趕快上台。
天天演那段戲，陳硯清真的都有些麻木了。
不過，他向來敬業，哪怕內心有點兒排斥頻繁演同一段戲，走到台上後，他還是一秒鐘入戲。
宋棠這時候也看到了陳硯清。
看著他，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陳硯清不管是從外形，還是氣質，都是天選唐僧！
能跟這樣的老藝術家對戲，宋棠很開心，也很激動，她肯定要好好表現！
她半垂下眼瞼，等她重新掀開眼皮的時候，她仿佛真的變成了那位依依送彆心上人的女王陛下。
她沒向顧夢晚那樣，倔強、清冷地淚流滿麵，隻是抬起臉望著陳硯清。
她沒掉一滴眼淚，卻讓陳硯清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萬千愁緒、百般不舍。
陳硯清心口不受控製地扯痛了下。
他之前跟那些姑娘對戲，全憑技巧，分毫不必投入感情。
可這一瞬，不知不覺間，他好像真的變成了那個內心苦苦掙紮的唐僧。
心痛、糾結、不舍、遺憾……
好多好多情緒，強勢地將他的心臟席卷，讓他都不敢看麵前姑娘的眼睛。
他隻能倉惶轉身，繼續踏上西天取經的路。
“禦弟哥哥……”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輕，甚至可以說是婉轉動聽。
可她聲音中濃烈的難過與不舍，還是讓他覺得，仿佛有一把鋒銳的刀，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臟，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也知道，西天取經，是他無法拋卻的使命。
他不能動心，不能回頭，不能動搖。
隻是，她這一聲“禦弟哥哥”，一瞬間還是讓他心中的凡心，戰勝了佛心。
終究，他還是轉身，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仿佛功德散儘，讓他明白，他從不是佛。
他不過是凡人。
可哪怕是凡人，他身上依舊承載了太多人的期待，他不能辜負佛祖、不能辜負芸芸眾生，隻能辜負她。
“若有來生……”
他想許諾她來生。
他想百年之後，與她在奈何橋畔相見。
到那個時候，他不是唐僧玄奘，不是三藏法師，他隻是凡人男子陳禕，想不負紅顏、與她白首的陳禕。
可，他若成佛，哪還有來生？
他與她，注定隻能生生世世錯過，相遇相知卻不能相守。
何必誤她終生！
終究，他還是沒說出後半句。
他幾乎是狼狽地轉過臉，就再不敢回頭。
因為他怕，再回頭，所有的無量功德、佛法大乘，都會化為烏有，他這一生，便隻想做陳禕，與她相守。
所以，他隻能往前走。
萬箭穿心，也不敢回頭。
“不錯！”
聽到李媛的讚歎聲，陳硯清才猛然驚醒。
他也意識到，他不是唐僧，也不是陳禕，他隻是陳硯清。
他有位同事是西遊迷。
之前，他跟那位同事聊天，同事說，他覺得西天取經八十一難中，最難的一難，是女兒國那次。
陳硯清嗤之以鼻。
女兒國那一難，都沒什麼妖怪，哪裡難了？
這次宋棠一個眼神便讓他入戲，他才意識到，女兒國那一難，的確是最難的一難。
因為，唐僧差一點就甘願入紅塵，不再踏上西天取經的路。
“小陳和小宋的配合真不錯！”
李媛對他倆的對戲真的太滿意了，忍不住又感慨了一遍。
其實陳硯清之前跟那些姑娘對戲，李媛也發現了，他其實並沒有完全投入，他完成那段戲，用的更多的是技巧。
而這一次，他與宋棠配合，竟難得的投入。
仿佛，他真變成了在紅塵與佛心之間苦苦掙紮的唐僧。
“這次扮演女兒國國王的演員，我選宋棠同誌。關製片，你覺得呢？”
方才李媛誇宋棠，顧夢晚心裡特彆不舒服。
不過，她覺得李媛頂多也就是禮貌性地誇宋棠一句。
畢竟，如此依依不舍的送彆場麵，宋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淌下，算什麼演戲？
她做夢都不敢想，李媛竟會選擇處處不如她的宋棠！
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說是如遭雷劈，也分毫不過分。
短暫的怔愣後，她又將希望寄托在了關鵬身上。
李媛可能被宋棠收買了。
可她不信向來剛正的關製片，也會選處處不如她的宋棠！
“我也選小宋同誌。”
關鵬看向宋棠的眸中也滿是讚賞，“小宋同誌不管是形象還是氣質，都是女兒國國王的最佳人選！”
顧夢晚用力攥緊拳頭。
她那長長的指甲，幾乎要將她掌心的嫩肉劃破。
宋棠不管是形象還是氣質，都是女兒國國王的最佳人選……
那她顧夢晚呢？
關製片這意思是說，她顧夢晚的形象、氣質都比不上宋棠？
沒想到他才四十多歲，竟已經老眼昏花了！
“小陳，你剛剛跟小顧、小宋都對過戲，你覺得她倆誰更合適？”
問完陳硯清，李媛又問了秦鏡洲一句，“秦旅長，從觀眾的角度來看，你會選擇誰？”
顧夢晚拳頭攥得更緊了一些。
向來雲淡風輕、高傲從容的她，漂亮、精致的小臉上，難得染上了緊張。
不過，她還是覺得，陳硯清、秦鏡洲絕不可能不選她。
畢竟，他倆都跟秦城關係不錯。
他倆若偏幫宋棠，那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想到若他倆都選她，李隊長、周團長再幫她說說話，最終女兒國國王這一角色最終還是會落到她身上，她心裡總算是沒那麼難受了。
陳硯清抱歉地看了顧夢晚一眼。
與宋棠對戲之前，他的確是想選顧夢晚。
但與宋棠對戲後，他感覺出宋棠明顯更適合演女兒國國王。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毀掉經典，他還是頗為中肯地說道，“宋棠的確更合適。”
顧夢晚倏地掀起眼皮。
陳硯清，竟也幫著宋棠？
陳硯清也說了意見，現在就隻剩下秦鏡洲了。
演出室裡麵眾人的視線，都默契地落在了他那張華貴、俊美無儔的臉上。
秦鏡洲沒立馬說話。
他壓下眸中所有的暗湧，麵無表情地掃了眼台上的宋棠，才波瀾不驚說道，“我選宋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