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戟等待片刻。
不是不想回答,卻是在等山神的反應。
白姑娘之前說過,山神在仙台山上就有感應,此事關乎封正,倒不知道能不能告訴白姑娘。
山風寂寥,隱隱似有聲音傳來。
“無妨。”
陳戟心中了然。
這事情,本就是山神要借狐族的名義,隱瞞更對不住白姑娘。
於是便簡單說了下他與山神說的事情。
“如此手段,果然妙不可言!”
“不過借了狐族名義,未與白姑娘溝通,倒是有愧。”
“無事,若是真的有幾隻能考入狐學,借了也便借了,說不定日後仙台山也可成為名山大川。”
“到時候我族也不算是野狐,或許能有青丘、塗山這般雅號,還算是占了便宜。”
“仙台山狐,你覺得如何?”
白姑娘看向陳戟。
“倒是不如仙台狐好聽。”
陳戟認真道。
白姑娘輕笑出聲。
“先生倒是真的挑上名號了,怕是不知道青丘、塗山緣何才能有這個名號吧?”
“白姑娘上次說過,族中出現天狐便可。”
“天狐啊……”
白姑娘仰頭看向九霄,眼中閃爍過幾分神光。
“陳先生可知如何修成天狐?”
“自然不知。”
“唔……”
白姑娘歎口氣緩緩道。
“山野之狐為妖,有修行則為狐仙,可能夠奪天地造化才可為天狐。”
“如此說你應當沒有感知,換個旁的說法與你說便是。”
“尋常狐妖隻有一尾,修行數百年,修為精進後便可增一尾,此後增尾需要的時間更久,及至九尾,方為天狐。”
“而到天狐的境界,若是化形,尾纏北鬥,口含天憲,已與龍鳳一般,都是奪天地造化的神獸,狐族萬年也難出一隻。”
陳戟也仰頭看著空中北鬥。
“能夠纏著北鬥的尾巴嗎?果然是好大的狐,倒是比白姑娘狐火化成的龍還要大上許多。”
“陳先生抬愛了,我那狐火隻是術法而已,哪有本事和天狐相比。”
“我相信白姑娘日後定能修成天狐的。”
陳戟緩緩道。
“為何如此篤定?”
“既然可以修,總是可以修成的,為何不能是你呢?”
白姑娘忍不住側目打量著陳戟。
“白姑娘如何這樣看我?”
“想著你和山神說的話,又說我能修成天狐,便想問問是不是能直接同你討個口封,看我像不像天狐。”
“啊?”
陳戟錯愕。
討口封他並不算陌生,方才在山神處也有妖說過。
可尋常的妖討口封不過是為了化形。
白姑娘這竟然要討口封化成天狐,這要多大的麵子才能做到。
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說一聲會是什麼後果。
聽說尋常人遇到討口封說出與自身福緣氣運不符的便要倒大黴,嚴重時恐怕要喪命。
自己真的封隻天狐出來,怕是和陸判做同僚的機會都沒了吧?
可能要化作聻這般的虛無……
“罷了,罷了,我不過隨口說說。”
見陳戟真的在想,白姑娘便急忙擺手。
“怕是泰山娘娘都沒有辦法口封天狐,先生還是不要想著試試了。”
“那便不想了。”
陳戟收回視線,倒是放下的很快。
可看向白姑娘還有有幾分好奇,之前化妖的時候似乎並沒有露出尾巴,也不知道白姑娘是幾尾修行了。
“陳先生還有事?”
“想問問白姑娘是幾尾修為。”
“自然還是一尾,好了,該回去了,槐前輩他們應當準備了醒酒湯。”
說完再度憑風而去。
“……”
陳戟眨眨眼。
總覺得白姑娘似乎沒有說實話。
可白姑娘已經再次攝雲而去,也不好再問什麼。
重新踏雲,幾步便回到狐處。
落下風來便看到槐前輩身前,狐、鬼、鬆鼠正圍坐一圈,麵前篝火旁溫著酒壺。
還有兩張矮幾空著,放著酒碗,應當是給他們留的。
“白姑娘,陳先生,坐吧,來吃完醒酒湯。”
槐前輩笑著讓他們坐下,又讓鬆鼠倒上一碗送過來。
果然是白姑娘猜的那般。
陳戟聞了聞味道,與人間的那種酸湯不同,確是清冽的厲害,像是山中東西釀製而成。
微啜一口,便覺得酒醒了大半,渾身都通透起來。
忍不住詢問這是如何做的,效果不錯。
“我也不知,這是鹿妖釀造的酒,我覺得好玩便換了一些。”
蘇先生笑道。
陳戟頷首,又反應過來蘇先生說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酒緣來也可解酒?”
“世間之大,確實無奇不有,鹿妖也沒有想到自己能釀出這樣的酒來,倒是也不記得放了什麼東西,恐怕明年就喝不到了。”
陳戟嘖嘖稱奇。
又飲一杯愈發覺得腦中清明的厲害,感慨這鹿妖確實是個妖才,能夠釀出如此解酒的酒。
要是有配方,倒是可以拿去山下草藥鋪。
鐵金鎮上除了鐵匠鋪便是酒館最多,應當是個好生意。
“倒是可以。”
白姑娘點點頭。
“那我可試著還原下配方。”
“白姑娘還有如此本事?”
陳戟疑惑看去。
“狐製藥也是要通藥理的,鹿妖釀酒無非也是山中草藥,多品幾次應當是可以試出來的。”
“那便都給白姑娘留著了。”
陳戟看看壺中剩的,大約隻有十數杯的量,便不再喝。
反正酒已清醒的差不多,多喝無益。
蘇先生他們知道這酒有用後也不再多倒,還從篝火旁挪開酒壺,免得散了酒氣影響白姑娘判斷。
“既然都回來,那便散了吧。”
槐前輩抽開枝條緩緩道。
“不急,我這裡倒是還有杯好酒,想同諸位共飲。”
白姑娘笑著攔住他們。
取出山神所贈的一杯地靈醴,流動間散發五色毫光,透出絲絲勾人的酒氣。
陳戟雖得了一葫蘆地靈醴,卻也還未打開,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觀看。
隻覺得異香撲鼻,又有五色流轉,確實是不啻於月漿酒的美酒。
可想著自己還有滿滿一葫蘆,又擺擺手。
“這太珍貴了,白姑娘還是自己留著飲用吧,若是能有百年修為,應當能天狐又近一點。”
“正是,旁的美酒我倒想分一杯,這隻有一杯,喝也不過癮,白姑娘自己留著便是。”
“哪怕不喝,旁的妖鬼也願意出許多東西換的,真要是喝了,豈不是浪費。”
眾妖鬼都不好接受,白姑娘卻莞爾一笑。
“百年修行若是沒有諸位陪伴,倒也格外無趣,何況明日便要與蘇先生下山去,這一杯,便當做踐行吧。”
“如此快?”
陳戟恍惚了下,還以為白姑娘要回山待一陣子。
卻不曾想明日便要下山。
“原本山下事情辦好才回來的,為了群妖聚會已經多等了兩日,如今也該回去了。”
白姑娘說著又問陳戟。
“先生在山上可還有事情未辦好?”
“卻也沒有。”
“那便下山吧,狐看人,應當也要些時間。”
“聽白姑娘的安排。”
陳戟頷首。
蘇先生卻是麵露憂愁,算了算日子擔憂道。
“陳先生與白姑娘一起下山?那狐的修行如何是好?距離考狐學隻剩不到百日了啊。”
“還會回來的。”
白姑娘道。
“幾個修行還好,隻是化形不熟悉的狐我便先帶下去教它們化形,旁的狐在山上修行,還要麻煩槐前輩與蘇先生照料了。”
“若是有事情,可通知我回來。”
“如此便好。”
蘇先生舒展眉頭,沒有那麼多的擔憂。
槐前輩晃動枝葉,並不意外。
“知曉了,白姑娘你自去便是。”
倒是仙台七友羨慕的緊。
“也不知何時才能有白姑娘這般實力。”
“再長大些,多修行些時間就有了。”
白姑娘笑著看向他們。
“修行事情無需急,總是可以修成的,喝了這杯地靈醴便去好好修行吧。”
說完揮手,案幾上多出十數個玉盞。
“地靈醴不能見金鐵之物,便分在盞中各自飲用便是,雖隻有一滴,卻也玄妙的厲害。”
白姑娘笑著說道。
眾妖鬼都正色躬身行禮。
“謝過白姑娘。”
這般天材地寶,不是什麼妖都願意拿出來分享的,雖有一滴,卻情誼千斤。
陳戟剛要拒絕,就聽見白姑娘的聲音響起。
“陳先生莫要推辭了,那一壺是你的,這一杯是我的心意,況且,這一滴已經足夠。”
“嗯?”
陳戟有些疑惑,不明白一滴如何足夠。
可白姑娘已經去與旁的妖鬼說明,便隻好懷著疑問仰頭飲下。
盞中滑落豆大的一滴液體。
原本應當潤潤唇便沒有的東西。
可入口後陳戟才知曉自己錯得厲害。
喝這地靈醴竟是與月漿酒完全不同的體驗。
五色氣息在口中炸開,氣息翻騰,倒讓陳戟差點忍不住嗆到咳嗽。
灼熱之氣噴湧而出,竟是如山火噴發,熔岩流漿。
轉瞬便萬木竟發,生意盎然。
再如萬股金鐵相鳴,聲音森然,連渾身骨頭都震顫著發抖。
短短幾息時間,竟是五行輪轉了個遍。
酒勁湧上來衝擊的五臟六腑都仿佛換了位置。
陳戟恍惚間仿佛看到山神在山中費力采集靈植氣息,又凝聚五氣,利用地脈凝成酒液的過程。
可好處也很明顯。
隻覺得渾身經脈拓寬,連著體魄都強勁許多。
等回過神來,才明白白姑娘為何說這酒一滴就好。
一滴便已經如此痛苦,若是真一口飲下滿杯,怕是要丟掉半條命吧?
難怪白姑娘讓他交給陸判。
陳戟感慨著,心中一動,異聞錄上已浮現出新的篇章。
“地靈醴”
“仙台山多妖鬼,值群妖宴,陳欲入,妖聞人氣,竟刁難。仙台狐言陳善助妖鬼,遂許入宴。山神乞封,然群妖無法,陳乃言計,山神大喜,贈地靈醴,飲之得識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