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可嚇的?我們還能吃了你不成?”
陸判站起身盯著白十九,須發飛舞,肆意張揚。
這番言語動作卻讓白十九更加害怕。
“唧!判官要吃狐了,先生救命!”
白十九聲音幾乎帶上哭腔,嗖的躲在陳戟身後。
陳戟有些無奈。
這陸判怎麼怎麼做鬼幾百年了,還如此孩子氣,要調侃欺負一隻小狐。
“陸判還是不要嚇唬她了,按狐的年齡來算,白十九還是個孩子。”
“當然是孩子才會覺得害怕,若是大狐妖怎麼會怕呢,這般可愛的狐妖最好玩了,再大些就不知是什麼樣子哩。”
“我見過的那些狐妖……罷了,狐當麵不說這些了。”
陸判似是感慨,搖搖頭又不再多說,重新笑著問白十九跟著陳戟學什麼術法,今晚如何來找陳戟了。
“先生,我可以說嗎?”
“可以,他們都是道友。”
得了陳戟肯定,白十九少了些懼意,仰頭脆生生道。
“我修行嫁夢術,今夜是來找先生試法的,卻不曾想先生有客,擾了幾位雅興。”
“嫁夢啊。”
陸判微微一笑。
“我也會些入夢的手段,正好與你討教,你可否在此演示一番?”
“我……學術不精,恐怕會失敗,讓陸判見笑。”
“無妨,論道而已。”
“先生?”
白十九緊緊抱住陳戟小腿,謹慎看向陸判和燕赤霞。
陳戟有些恍惚。
這般場景,竟如同人間稚童於團圓宴表演節目,原來狐妖也免不了這樣的行為。
隻是陸判並非為了起哄看熱鬨,而是真想指點白十九。
於是陳戟點點頭。
“陸判是入夢的高人,若是肯指點你自然是極好的,你該謝過後再施展術法。”
“白十九謝陸判指點術法。”
聽到陳戟的吩咐,白十九乾脆俯身,以頭觸地,誠心道謝。
“好懂事的狐!”
陸判與燕赤霞對視一眼,再看陳戟滿是欣賞。
此前他們隻知陳戟是狐先生,並不知道還教出來了如此懂禮貌的狐。
“這個不敢貪功,狐們的禮節都是蘇先生教的,我才來不久,並沒有做出太多的貢獻,反倒是讓狐又走上了妖路,尚且不知好壞。”
“狐本就是妖,如何還走了妖路?”
燕赤霞好奇問道。
陳戟便說出那日講述子不語怪力亂神的事情和泰山娘娘覺得狐狸太像人的言論來。
陸判凝神思索數息,頗為感慨。
“我原以為道友是扭曲聖人經典,可若是泰山娘娘如此說過,倒是不好評價。”
“妖要像人才好修行,這是修行的共識。可若真的是人一般了,那還算是妖麼?這問題哪怕是許多大修行者也沒有考慮過,道友能為狐考慮到這一點,確實稱得上一句狐先生了。”
頓了頓,又說道。
“若是今歲狐學開考,陳道友可知會我一聲,我想來此看看。”
“陸判也關心狐學的事情?”
陳戟有點詫異。
雖說狐族受泰山娘娘關照,與陰司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可隻是一些野狐考狐學,不至於驚動陸判關注才是。
“難道是想通過這些狐狸與泰山娘娘結個善緣?”
“你這想法倒是很難。”
陸判笑著搖頭。
“我本就是府君麾下,此前找狐鬼問事也與泰山娘娘手下有聯係,可與娘娘沒有交集。”
“況且娘娘是何等神仙人物,怎麼可能因為我照拂狐就對我青眼相看。”
“那是為何?”
“看來你還不知狐學的事情?”
陸判反問道。
“隻知這是狐修行的必經之路。”
“既然如此,你可去問問狐族的人,涉及狐族內部爭鬥,我便不好與你多說。”
“天狐與野狐?”
“原來你知道?”
“也隻知是天狐和野狐有彆,並不知道彆的事情。”
“如此啊……”
陸判思忖數息還是搖頭。
“那便不說這些,總是狐族的事情,我是外人,不好多說。”
說著看向白十九。
“讓你等待這些時候,屬實不該,可以開始了。”
“陳道友可要過去好好配合。”
陸判麵帶笑意。
陳戟猜出陸判可能有不適合當著外人麵說的事情,也不再問,轉而詢問白十九要如何施展嫁夢術。
“先生,我施術手段還不嫻熟,需要施術媒介,此地沒有。”
“需要什麼?”
陸判問道。
“引魂香一根、月華三滴、黃紙、符筆、沉香墨,若是有夢貘血或者夢貘骨就更好了。”
白十九回道。
“月華可用此酒代替,效果更好,旁的正好有這些,容我取來。”
陸判從杯中抽出一滴酒送至白十九身邊,又施展方才接引狐狸進來的手段,巨掌摩天,頃刻收回,已握著白十九說的幾樣東西。
白十九收下酒水,輕輕一嗅,舔了舔嘴唇。
“確是好過月華,多謝陸判,還有夢貘血在,如此施術應能成功了。”
隨後開始準備。
陳戟好奇看去,不明白為何嫁夢術還需要準備這麼多東西。
“白姑娘說夢介於陰陽之間,入夢不亞於穿行陰陽,要做好保護再去。”
“引魂香用於引出自身魂魄,月華能凝魂、穩住夢境,符紙則是在夢中使用的手段。”
“夢貘的血或骨能夠降低夢魘的概率,隻是太過珍貴,一般不會使用。”
白十九解釋道。
“原來如此,確實不簡單。”
陳戟頷首,第一次覺得術法似乎也有不容易的。
至少他聽了原理後沒有像呼吸法和控火術那般立刻就明白。
還要想想這是怎麼做到的,白十九已經畫好符籙,拱手正色請陳戟休息。
“先生,要施展術法,還要請你先睡著。”
“好。”
陳戟隻好閉眼。
耳邊響起白十九念咒的聲音,唧唧吱吱,像是狐狸叫,又像是某種不知名的獸語。
約莫有幾分睡意襲來。
陳戟想著快些睡去,卻不曾想越是想睡,腦中越是清醒,竟是愈發清醒,連身上都一並燥熱起來。
“罷了,今日或許不行,改日再……”
陳戟睜眼要與白十九說明情況。
可起身卻怔在原地。
竹床、小屋、桌上半明半滅躍動的燭火,床邊還放著他脫下的鞋子,連擺放角度都一模一樣。
他竟已經不在陸判的一念陰司中,而是回到山上小屋。
看看窗外月色,大約已經到了醜時。
於是起身揉著腦袋,思考發生了什麼事情。
“難道是夢中不能入夢?”
“咚咚。”
正想著,門外傳來敲門聲,同時響起白十九的聲音。
“先生可在,學生來請教入夢術了。”
“嗯?”
陳戟打開門。
看見白十九提著書盒恭候在一旁,還有幾分行色匆匆的疲憊。
“你是才來?”
“是,方才去山下尋找施術的媒介,來的晚了些。”
“槐前輩未與你說我今夜見客嗎?”
“說過了,可我想著先生回來應當醉酒,更容易嘗試,便來了。”
“此前沒有來過?”
“沒有……”
“那你可帶足了施術媒介?我這裡可沒有帝流漿釀成的酒。”
“自然……嗯?先生發現了?”
白十九正要回答,卻意識到陳戟已經發現問題,睜大眼看向陳戟。
“先生如何知道,不,應該說是如何發現這是夢境的?”
陳戟指向天上月光。
“方才喝了月漿酒,能夠清晰感知月華氣息,不曾想連夢中的月光都有感應。”
“若非開門見你,倒是真的沒有發現這原來還是夢境。”
“是我考慮不周了。”
白十九若有所思,恭敬作揖。
“先生勘破夢境的破綻,這夢便持續不了太久,還請先生閉眼,免得受到夢醒時的混亂。”
陳戟依言閉眼。
“先生可以睜眼了。”
陳戟頓了頓,重新睜眼,果然又回到陰司大殿。
陸判和燕赤霞還在原地看著他。
白十九手邊,引魂香才燃過不足三成。
“這,再不是夢了吧?”
陳戟看向他們。
一人一鬼一狐搖頭。
陳戟心中微動,已知異聞錄中又添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