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術法確實高深,在鬥法時還能想到主動進攻,著實不錯。”
希雲道長頷首,不吝讚賞。
“觀中弟子常下山除妖,卻多依仗術法,忽視身法,道友此舉許是能讓他們醒悟。”
“是燕道友教的。”
陳戟回道。
“如此啊,那你比他好上許多。”
希雲道長臉上帶笑。
“燕道友曾與我論道,談及術法和武術,與我說尋常道士施展術法準備太多,速度太慢,遠不如武術來的方便。”
“還說七步之外,劍快,七步之內,劍又準又快。”
“後來呢?”
陳戟覺得燕赤霞大約是吃了癟,否則也不至於後來一直論道不鬥法。
“後來我便揍了他一頓,告訴他什麼叫道法自然。”
希雲道長淡然道。
陳戟看向燕赤霞,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如果不是輸了,誰能如此急切想要找回場子。
“是希雲道長不講武德,誰家鬥法開始前就捏著法訣了?”
燕赤霞辯駁道。
希雲道長撫須大笑。
“道友也修行,怎麼能說出這種鬼話來?我是法修,自然要時刻準備法訣。就如同你是劍修,若妖鬼暴起傷人,難不成道友還要現場磨劍不成?”
燕赤霞啞然。
如此說來,提前留手似乎並無問題。
“其實燕道友也可以如此。”
陳戟解釋道。
“哦?”
“我看道友會畫符,可以不畫請神的符,而來幾張輔助的符籙,鬥法前多貼幾貼在身上備用,沒人規定劍修不能用符。”
燕赤霞眼前一亮。
他之前倒是從未想過這點。
隻想著術法和劍術不好結合,分心二用,難免落了下乘。
若是符紙,卻真有幾分可行性。
符法博大,劍術精深,合在一起,或許真是另一種手段。
希雲道長也沉思推演。
半晌,睜眼感慨。
“道友果然是天縱之資,妙哉,妙哉!如此劍法,確實非同尋常。”
“若是燕道友掌握,可以再來鬥法。”
“一定!”
燕赤霞躍躍欲試。
三人也停在一處普通的廂房門前。
“藏寶庫到了,道友可曾想好自己要什麼劍?”
“藏寶庫?”
陳戟抬眼望去。
平平無奇的房門上掛著銅鎖,沒有任何標識和看守,若不特意提醒,他都要以為是觀內的靜室。
希雲道長摸出鑰匙,哢噠一聲開了鎖。
推開門,灰塵撲麵而來,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開過。
“如此重要的地方,竟如此隨意?”
陳戟感慨不已。
這和他想象中的修行人士的藏寶庫可不一樣。
“你覺得應該是何樣?”
“這種地方不是至少要有個半睡不醒看著行將就木,實則天下一流的宗門前輩守著嗎?不然重要的東西讓人偷了怎麼辦?”
“你這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小說戲文中大都如此。”
“原來如此。”
“山下的戲文確實有意思,不過說的不太對。”
“我們就是小門小觀,哪有什麼值錢的寶貝需要那麼守著。”
希雲道長哈哈大笑,指著屋內。
“道友可以先想想劍的要求,我正好除塵打掃一番。”
說罷捏起法訣,一樣是呼風清淨,卻比方才的道士用出來要自然許多。
屋內清風環繞間,陳戟輕問道。
“慚愧,實在是不知選劍該有什麼要求?”
“此前用什麼劍?”
“還未用過劍。”
“原來道友沒有選過劍。”
希雲道長摸了摸胡須,微笑起來。
“那便隨意,無非是輕重厚薄長短,有人講究,有人也沒那麼多講究,握著合適便是了,若真是對上妖鬼,沒了劍,總不能說撿起一把不會使用,那便落入下乘。”
“也是。”
看來這劍修並不姓何。
陳戟閃過念頭,看向屋內擺著的劍。
林林總總有上百口,果然輕重厚薄各有不同,一時不知道哪個好些。
“有未見過血的嗎?”
“小子誆人!連血煉都知曉,還說你不會用劍!”
希雲道長嗔怪道。
“實不相瞞,是長輩讓我這麼選的,血煉法我委實不知。”
“你長輩可是劍修?”
“應當不算,是儒修。”
陳戟想了想,死去的儒修也是儒修,這麼說也不算錯。
“君子持劍,那知道這也不怪了。”
希雲道長頷首,指著屋內劍架。
“那些都是山下師傅鍛造,全是未見過血的,你可自取。”
陳戟便上前挑選。
左右查看,隻覺得每一柄似乎都差不多,長些寬些,他握在手中也區彆不大。
想了想,萬物皆有氣,金是五行之一,應當也能看出區彆,便運起望氣術仔細看去。
這下果然看到劍上的不同。
有些劍散發著璀璨白光,同燕赤霞的小劍一般,劍氣通體包裹,鋒銳逼人。
根據呼吸法中所述。
庚金為陽,主刀劍殺伐,這便是典型的庚金之氣了。
有些劍則是溫潤如玉,隱隱有土色和水色夾雜其中,還有一些則是劍氣雜亂,眼看著就不夠好。
大抵是鍛造時混入了雜質或者錘煉不足,隻是外觀看不出來。
於是陳戟選了一柄通體庚金之氣的便出了門。
“這麼快就選好了?”
“看著都差不多,覺得這把投緣,便選了。”
“你這話倒不像是法修,和劍修一般。”
希雲道長哈哈大笑,又翻出一個盒子交給陳戟。
“未使用的劍,可裝在匣子裡養劍氣,等用的時候再拿出來,便是利器,尋常放在外麵,總是不好。”
陳戟點頭,這才明白為何會有劍匣。
“可劍鞘不是一樣?”
“那你要問燕道友了,我也隻是略通劍法。”
希雲道長看向燕赤霞。
“可能是劍匣能裝更多的劍?用劍鞘,出門多帶幾口劍不就很難攜帶?劍匣就輕鬆許多。”
“旁的原因我也想不出,總之劍訣也沒提過,許是不重要。”
燕赤霞緩緩道。
“道友,你學藝不精啊!”
陳戟悠悠道。
燕赤霞胸口再次一痛。
誰家正經修行人問劍修為什麼用劍匣不用劍鞘的?
甚至想著要不要來一卦算算自己近期是不是命中有坎坷,不然怎麼會遇到陳戟這樣的道友。
希雲道長隻是一味微笑落鎖,並不理會兩人耍鬨。
等三人回到方才的樹下,已經有道士送來茶爐和茶具。
希雲道長請兩人坐下才詢問他們鬥法結束,劍也選好,今日還有何打算。
“確實還有一件事想要麻煩道長。”
陳戟說道。
“住宿麼?也可,觀中有不少空屋,也有鋪蓋,莫說住一天,多住幾日也可。”
“並非住宿,而是有一筆賬要收,卻不知道該找誰。”
“哦?”
陳戟便說出蘇先生讓他收賬的事情。
“不知道友長輩高壽幾何?”
“我隻知他是大德五年的秀才,具體年歲,還真不清楚。”
“大德五年啊,那可真是得道高人了,難怪能記得百年前的事情。”
希雲道長感慨不已,接著道。
“不過百年前清風觀還不甚有名,來觀內拜訪的高人並沒有幾人,都與道友所說的對不上。”
“若是秀才公,那便更是一個都沒有了。”
“道長如何記得這麼清楚?”
“百年前,我正是清風觀的知客道士,來此拜訪的,大約都是拜訪我的師父,全是我帶路的呀。”
希雲道長撫須大笑。
雙眸中又浮現出當年那個總角道童恭敬帶路的身影。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已兩鬢斑白。
正是臥看流雲不計年,忽驚鶴影換人間。
陳戟愣住。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層關係。
希雲道長不至於騙自己,這麼說來,難道是蘇先生記錯了?
幾百年的鬼魂,記憶若是磨損出現偏差,也不是不可能。
想了想,拱手道歉。
“若是如此,我該去詢問家中長輩,看看是否記錯,讓道長見笑了。”
“無妨。”
希雲道長笑著遞過一個小瓷葫蘆。
“道友長輩年事已高,能記得清風觀已是不易,即便沒有放債,也是故交。這瓶養氣丹就算是見禮,人服用後可調理身體,延年益壽。”
“若是鬼服了呢?”
陳戟問道。
“鬼自然是不能……等等!道友你的長輩是鬼而非人?”
希雲道長臉色突變。
“正是。”
陳戟點頭。
“方才覺得直接說有些無禮,便沒有說出來。”
“你呀!早該說明的!”
希雲道長阿呀一聲大笑起來。
“百年前來拜訪過我師父的客中,確實有一隻鬼呀!”
“不過當時我還不能見鬼,隻記得師父對著空屋暢談一夜,第二日問起才說是為鬼先生,也是雅客。”
“原來是百年前的故交來了,我該通知師父一聲。”
“若是他的債,觀裡不敢不還。”
“你們且等等,容我去找師父問問看。”
說罷也不施展術法,就這樣起身朝觀後疾走而去。
等希雲道長離開,燕赤霞才看向陳戟。
“原來這就是你說的故人債務?竟然收到了清風觀的老觀主頭上?他是清涼山遠近聞名的高人,你可真是……”
燕赤霞想了許久,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索性拱拱手。
“燕某佩服!”
“我原本也不知。”
陳戟平靜搖頭,倒是閃過些彆的念頭。
下山時候蘇先生隻說收賬,卻沒說過要不要算利息的話。
也不知道這鎮上當鋪的銀號都算幾分利。
不過自己拿了觀裡一口好劍,倒是省去了鑄劍的銀子,應該也夠折算利息了。
“道友在想什麼?”
燕赤霞看陳戟似是沉思,隨口問道。
等聽到陳戟說出想法後,又恨不得沒有聽到。
佩服陳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還要說什麼,一隻翠鳥振翅飛來,停在兩人身前。
“道友,師父請你們過來相見。”
“那便走吧。”
兩人跟著翠鳥朝觀中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