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
陳戟聽著霧中聲響,忽然愣住。
一段信息浮出腦海。
“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少居秦地……”
曾經的記憶和眼前的身影重合。
陳戟終於確認,眼前這位虯髯客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劍修燕赤霞。
難怪一直覺得燕淵有些麵熟。
細細想來,確實和記憶中有幾分重合。
隻是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也有蘭若寺和寧采臣了。
陳戟想著,卻來不及詢問,法壇前青煙逐漸濃鬱,府判的身形也全部顯露出來。
於是陳戟掩住內心波瀾,仔細看去。
青煙完全凝成一道寬袍廣袖的身影,碧綠的臉龐,赤紅的胡須,同泥塑的判官像並無兩樣,目光如電,麵容也格外猙獰。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陰司府判。
陳戟瞠目結舌。
儘管已經在狐狸處見過書中描述的神鬼傳聞,可真的見到又是另一番心境。
倒不是覺得這天下詭譎,終於掀開了神秘一角。
隻想著陰司既然在了,生死簿這些是不是也存在?
若是陸判看出自己並不是此間人士,會不會做些什麼?
陳戟腦海思緒紛飛間,燕淵業已開口。
噢,現在該稱呼燕赤霞了,更順口些。
法壇前,燕淵拱手敬人。
“陸判,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赤霞道友亦有精進,不過你已有我信物,為何這次還大張旗鼓起壇燒表,是有彆的事情要尋我?”
“實不相瞞,是遇到一樁怪事。”
“喔?何事連你都無法解決?”
陸判看向燕赤霞。
“還請道友放出二鬼。”
燕赤霞請陳戟出手。
頃刻間地上便多出兩隻厲鬼。
“這位是陳戟道友,這兩隻鬼便是他捉住的,沒有影子,而且死狀也對不上,懷疑有人作亂,所以想請陸判看看。”
陸判沒有說話,先看向陳戟。
“好一手拘魂術,比起陰司鬼差也不差了。”
“身上有妖鬼之氣卻中正平和,氣息若道,走的又是正途,你果然不錯。”
目中流露出一點讚許,接著詢問。
“這二鬼你是從何處得來?”
陳戟如實回了陸判,又說明燕赤霞看出這是地龍翻身引動地煞的結果。
陸判微微頷首,閉目沉思。
“地龍翻身、凶煞地脈,月下無影,果然是蹊蹺事,這次多虧你二位提醒,否則恐有大禍端。”
“不過按陰司律令,陳道友可能要同我去一處地方說明。”
“哪裡?”
“你去了便知,走吧!”
陸判話音落下,隨手一招,兩道身影便拔天而去,陳戟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已經頭暈目眩落在地上。
可身旁卻沒有陸判的蹤跡,隻剩下他孤身在原地。
左右查看,倒像是一座大殿。
此刻空蕩蕩的,並無半點人煙。
大殿四周的柱子非金非木,雕刻著百鬼受刑圖,看著鬼氣森森,頭頂還懸掛著無數條鐵索,有風吹過,如萬鬼嚎哭,悲風陣陣,連精神都渙散了不少。
陳戟不敢再看,收回視線虛望著前方主座位置,站定朗聲詢問。
“陸判可還在這裡?”
他倒是不覺得陸判會加害與他,隻是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有所猜測,想要求證一番。
“陳道友,我在這裡!”
頭頂上傳來一聲渾厚的回應,似是陸判的聲音。
陳戟抬眼望去,看到空中浮著一張巨大的人臉,正是陸判,雙目如炬,正隔著萬千鐵索看向自己。
對上眼的刹那。
陳戟渾身一震,隻覺得天地驟然縮小,四周的鬼氣儘數褪去。
整個人都仿佛赤條條一般站在地上,被看了個通透。
接著,陸判的眼中垂下一道長卷,上麵寫有陳戟認不得的文字。
卷帙浩繁,字字如符,每一個都仿佛有無窮的奧妙。
偏偏陳戟看過後記不住半點。
陸判手指劃過,聲如雷霆,無比威嚴。
“陳戟,你所說二鬼之事,是真是假?”
“真。”
“可有隱瞞?”
“沒有。”
“若陰司傳喚於你,可否來此作證。”
“可。”
陳戟覺得自己有意識,卻隻能按照這個問題回答,完全無法控製住嘴巴。
神思更擔憂幾分,若是提到自己身世,絕無隱瞞的可能。
好在陸判並無多問的意思。
問完這幾句後,微笑著看向陳戟。
“陳道友,我已問完話,你可醒過來了!”
“醒過來?”
陳戟不明白這是何意,正要多問,隻覺得一陣恍惚,閉著眼,仿佛見光,耳畔響起燕赤霞的聲音。
“道友醒醒!”
“陳道友,速速醒來!”
陳戟十分詫異。
自己不是跟陸判去了一座大殿,燕赤霞如何在這裡?
想要睜眼,卻仿佛睡了很久一般渾身酸痛,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陸判,為何無法喚醒陳道友?”
“可能是初次見到陰司的場景受了驚嚇,魂魄不穩,讓我來看看便知。”
這是陸判的聲音。
接著,陳戟覺得似乎有一雙煙霧做成的手在自己臉上拂過,抓住什麼東西梳理檢查。
“咦?”
陸判驚愕停手。
“怎麼了?可是有問題?”
燕赤霞問道。
“怪,且待我查查看。”
陸判說完似是去做彆的事情,沒有了動作。
很快,便聽到他再次開口。
“還是怪!極怪!”
陸判聲音聽著似是不太確定,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
“陳道友的魂魄看著完好,可細細檢查卻是叫人割開一半挖走了大半又重新粘上去一般,若非我常與鬼魂打交道,都差點看不出來。”
“魂魄不全也能修行?”
燕赤霞驚問道。
“也可。”
陸判微微頷首。
“隻是難度極高,不是尋常修行者能夠做到的。”
“陳道友身上恐有彆的經曆,可等他醒來再問問看。”
“現在如何喊醒?”
“我來試試。”
陸判說完一掌拍在陳戟身上,口中高叫。
“陳道友,還要睡到何時?”
這下陳戟渾身一顫,竟是登時睜眼,徹底醒了過來。
再看眼前場景。
哪有什麼大殿鐵索,隻有方才的土石法壇。
燕赤霞生起篝火暖身,自己身上沾著草籽碎土,確像是睡在地上才醒過來,陸判在一旁笑著看兩人,歲月靜好。
“陸判帶我去了什麼地方?”
陳戟晃著腦袋,知曉剛才必然不是夢境。
“你已知道答案了,不是麼?”
陸判笑眯眯道。
“陰司?”
“是也不是。”
陸判搖搖頭。
“真正的陰司隻有死了和走陰才可去,你剛才去的,是夢中陰司,實際場景無異,隻是我一點念頭所化。”
“如此麼?也很厲害了!”
陳戟麵色微微滯,張了張嘴唇,說不出話,好半晌,拱了拱手。
“多謝陸判帶我遊曆陰司,確實震撼得緊!”
“謝我做甚,細說起來,讓陳道友跟我去陰司倒是我唐突了!”
陸判鄭重看向陳戟。
“陳道友,這二鬼的事情關係重大,所以才如此小心,這次陸某欠你一個人情,日後有需要,一定開口。”
“陸判言重了。”
陳戟隻當是陸判客氣,說些場麵話,拱手謝過沒有放在心上。
邊上燕赤霞卻呆滯原地,不敢信自己聽到的話。
看陳戟毫無波瀾,便知道他完全不懂,忍不住在他身旁歎氣。
“陳道友,你可真是讓我羨慕得緊,居然捉個鬼都能讓陸判欠你一個人情。”
“陸判是陰司四大判,他的人情這可是天大的好處!”
“難道陸判不是客氣?”
陳戟壓低了聲音。
陸判哈哈大笑,赤紅的胡須隨風飄揚。
“陸某向來不與人客氣,說什麼便是什麼,陳道友現在想不到需要陸某做的事情也不急,日後若是遇到問題,憑此信物可喚我一次,有求必應。”
陸判伸手,身上黑氣湧動,在掌心凝結成一塊腰牌,寶光流轉,隱隱感受得到有一股陰司氣息,卻又沒有絲毫陰暗之感。
“這是最純正的陰氣凝結而成,望日吸收月華大有裨益。”
“多謝陸判了。”
陳戟也不推辭,收下東西。
陸判滿意頷首,接著又板起臉認真問道。
“方才我喚醒道友的時候發現道友魂魄殘缺卻能修行,想要查看道友出什麼事情,查看生死簿才發現問題。”
“什麼問題?”
“魂魄受傷,尚有補魂之法,修煉不算稀奇。”
“可道友陽壽合該七十,無故少了四十七年,如今隻剩二十三年,在前幾日前已無陽壽。”
“按理說,道友現在應當是個死人,又如何能夠修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