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覺得自己的化形有什麼問題?”
兩狐遲疑片刻,先後開口。
“不像白姑娘。”
“還有很多狐的特征。”
“知道原因嗎?”
“不知。”
“因為你們觀察的少,並不知道真要化形的人是什麼樣子。”
陳戟緩緩道。
他在聽到白七白八的化形過程後就猜出關鍵。
白姑娘說過狐的修行法。
狐化人形,最重要的是像人。
他們的變化還保留著狐的特征,說起化形對象時支支吾吾,顯然從未見過他們想要變成的人。
“隻憑想象就要變得毫無破綻,確實有些為難你們了。”
“可我們見過人。”
白七白八不服辯解。
“之前的先生就是人,俠客和食客的事情還是他告訴我們的。”
“他還會給我們講狐鬼誌怪之流的故事。”
“原來如此,那倒不怪了。”
陳戟更加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化形失敗。
“為何?”
白七白八狐臉錯愕。
“他和蘇先生關係不錯,我說的可對?”
兩狐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好一會才訕訕道。
“陳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天下的讀書人,大多如此,誌趣相投也正常。”
“若說學問,先生應該沒有錯,可說起人來應該是不對的。”
陳戟看狐還是不解,搖搖頭。
“都學聖人言了,怎麼還不知道讀書人容易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這種事情,人啊,最擅長的便是道聽途說了。”
白七腦子轉的快些,很快便反應過來。
“陳先生的意思是,之前的先生是在騙我們,是麼?”
“尚不至此,可能是他也沒有見過,隻說些話本小說中的形象與你們。”
“他都沒有見過,你們聽了自然沒有太深的印象,所以化形難。”
“那該如何學習?”
“還請陳先生明示。”
白七白八認真問道。
“不去問白姑娘了?”
陳戟微微挑眉。
“聽懂了,就不用去問了!”
白七連忙道。
“嗯嗯。”
白八也跟著點頭。
“此事說來也很簡單,去山下,見見真的人就是了。”
“難也!”
“極難!”
白七擺爪,白八搖頭。
“莫非是怕狗?”
陳戟想起白七和他說的話,反問道。
“是也不是。”
白七苦著臉。
“白姑娘說我們修行不到家時不許下山,狗壞,人壞,妖壞,道士更壞!”
白八補充道。
“是也是也,狐好,不易生存。”
“與我同去,應當不會有事。”
陳戟笑道。
“當真?”
兩狐眼神渴望,又有些顧慮。
“不信可問白姑娘。”
“那我們等下就去問問。”
“不必,我聽見了,若是先生有空,帶你們去見見世麵,也是好的。”
陳戟抬頭,隻覺得自己仿佛看花了眼。
還未到望日,月應當未滿,可中天之上遍布月華,眼前的土地如螢火落雪,白燦燦一片。
白姑娘仿佛踏雪而來,身上溢出朦朧的月光,如同從月宮走出來的仙子一般。
“哇,白姑娘又去拜月了。”
白七白八隻來得及感慨一句,便閉上眼,貪婪吸收從白姑娘身上逸散而出的月華。
不一會便心滿意足沉沉睡去。
白姑娘看一眼兩狐身上流露出的月華不禁歎氣搖頭。
“還是這般不用心,才吸收這些就到極限,也不知道要何時才能修行有成。”
陳戟饒有興趣看著白姑娘訓斥二狐。
“白姑娘若是想要訓斥,何不等它們醒來再說,也不必費心牽引月華。”
“你能看出來?”
白姑娘目光詫異,想不通陳戟是怎麼看出她接引月華的事情。
“我猜的。”
陳戟緩緩道。
“狐都能拜月修行,可他們不去主動吸收月華,所以你才會主動散發月華,讓他們感知到月華的益處,日後主動修行。”
“若是他們有你這般,我也不至於擔心他們了。”
白姑娘神色微動。
“不過我先前確實沒有看錯,你果然和一般的先生不同,連狐能教好。”
“化形的事情,確實需要多觀察人類。”
“之前我多在人世修煉,擔心他們下山遇到危險,於是禁止他們下去,如今有陳先生陪著,倒是放心不少,就似乎要麻煩先生費心。”
“如果有需要,你可……”
“有。”
白姑娘話未說完,陳戟就搶白道。
說完迎著白姑娘驚愕的眼神指著屋內。
“屋裡有鬼。”
“咦!”
白姑娘柳眉微蹙,將信將疑走進去,發出聲不大不小的驚詫。
陳戟還沒細聽發生了什麼,便見白姑娘手中提著方才那隻鬼走出來。
“居然真有,先生如何發現的?”
“看到的。”
陳戟本就打算說明情況,早有腹稿,此刻不假思索便說了出來。
“原本是看不到的,可自從見過蘇先生後,總覺得眼睛似乎變得不太一樣。”
“剛剛便看到了這個鬼。”
又把這鬼做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
“怎麼不早來找我?”
“正要去,遇見白七白八了,想著他們也有道行,便不急了。”
白姑娘生出嗔怒。
“這兩個憨貨,連鬼都沒有發現,還好陳先生無事,否則可真是我族罪狐。”
“白姑娘言重了,我試過他近不了身,也無妨害,若是真有危險,我也早去找你了。”
“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該早點來的,否則厲鬼作祟,他們的道行確實無用。”
“我記住了。”
陳戟點頭,卻又想起另一件事情。
“白姑娘,我記得誌怪雜談中說鬼與人無異,蘇先生和書中記載差不多,這鬼卻有點不同,為何?”
“因為他和你一樣呀。”
白姑娘微笑道。
“哪裡一樣?”
陳戟下意識問道。
“他也是丟了魂魄的鬼,許是感受到你身上缺魂魄,以為你是同類,天然想要親近。”
“是造畜的那夥人?”
白姑娘搖搖頭。
“不是他們,隻是個可憐的孤魂罷了。”
“那便好。”
陳戟放下心來。
好不容易在這妖鬼作祟的亂世尋到一處安穩地方,可不想這麼快就換地方。
“不過你日後也要小心,魂魄缺失確實容易吸引到這些東西,之前我倒是也忘記說了。”
“沒有修行前,與鬼接觸容易虧空身體。”
“啊,想到了!”
白姑娘摸出一枚外圓內方的古錢,上麵刻著滿滿的紋路字樣,全是些陳戟認不出來的文字。
“你戴上這個就不怕這些孤魂野鬼了。”
“這是什麼?”
陳戟疑惑道。
“以前得來的壓勝錢,是民間給小孩子收魂壓驚用的,我重新祭煉過,本來準備算命的時候賣個好價,正好你能用得上,給你了。”
陳戟接過古錢,隻覺得掌中傳來一陣暖意,連鬼在身上留下的腐朽感都淡了許多。
這東西確實有用。
“如何?”
“好了許多。”
“那就行,貼身帶著以後就不會有這些小鬼找你。”
“狐鬼是鄰居,有時確實不會在意這些,你是人身,還是要小心。”
白姑娘說完又打量著陳戟。
“奇怪,明明沒有開陰陽眼和修行的痕跡,你竟然能看到鬼,果然是很奇特的命格。”
“會有什麼影響麼?”
“不知道。”
白姑娘搖搖頭。
“我的望氣之術並未看出什麼異常,但你這樣算是修行麼?”
“我也不知。”
白姑娘皺起眉頭思索。
“魂魄不全卻有了陰陽眼,到底是已經踏入半鬼半人之途,還是有彆的原因呢?以後是不是也可以修行?”
想了片刻沒有答案,索性舒展眉頭。
“罷了,世間總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你若可以修行,也是命數如此。”
“藏書庫內的人族修行書你可以多看,旁的修行法可能不行,若是有能用的呼吸法便試試看,那個養氣養身都可以學,有問題就來問我和槐前輩。”
“那蘇先生呢?白七之前說我也可以問他。”
“他啊,你若想問也可,不過他是儒修,和尋常的僧道不同。”
“儒修?”
“我忘記了,你還不知道這些,坐下慢慢說吧。月色正好,有席有酒,總不好辜負這月色,正好論道。”
白姑娘指了指桌上酒席,入座斟酒,檀口輕啟。
“無論人妖鬼,世間修行法大體差不多。”
“以你們人族來說,僧修願力功德、道修香火神職、儒修正氣,邪道修人魂魄。”
“願力發於自身,最是考驗言行,若是違背願力,修為儘消,世間傳頌的便是那位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功德是善行,一飲一啄,陰司都看在眼裡,哪怕修行能夠逆天改命,也會冥冥中影響命數,最為玄妙。”
“正氣也很玄妙,從聖人言喝退妖鬼後,便有了儒修,通過誦讀聖賢經典獲得不同的能力,古板的多,卻都算正直。”
“香火和神職嘛都是些天庭和人間敕封的神祇,山神水神、城隍河伯,如此種種,都憑香火和神職定論,這些嘛……以後再說。”
白姑娘說到這還特意指了指地麵,做出口型。
“仙台山有山神,不便多說。”
陳戟點點頭,倒是對這仙台山更加好奇,狐鬼都見過了,山神又是什麼樣的呢?是不是也有機會見見?
想著,白姑娘重新開口。
“妖鬼其實也差不多,無非是修行的方式和人不太一樣,終究都是一法通萬法,你日後說不定都會遇到,就不多說了。”
陳戟點點頭,又忽然想到關鍵。
“白姑娘還沒說功法呢。”
“功法啊,等你修行後便知道了。”
“那白姑娘可見過劍仙?”
“劍仙。”
白姑娘沉默幾秒,忽地笑出聲來。
“自從道士們開始用劍做法器,倒是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真正的劍仙了。”
“真正的劍仙是什麼樣的?”
“是……沒酒了,下次再說吧。”
白姑娘晃晃酒壺,臉頰浮起兩朵酡紅。
“酒好了,該睡覺了。”
說完便倏地消失,留下陳戟一人看著地上白七白八兩隻狐狸有些無奈。
這修行的第一夜,竟是要照顧兩隻狐妖,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