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時,虞笙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二人都已收拾妥帖,剛走到寺門,卻被一個小沙彌攔住了。
“塵寂大師,寺主有請。”
裴渡麵不改色,他知道,昨日寺中發生的一切不可能逃出師父的眼睛。
師父從來了解他,自然也會明白他心中的打算。
裴渡微微拱手:“勞煩轉告師父,弟子有急事需先行下山,回來之後會自行去領罰。”
裴渡抓起虞笙的胳膊要走,小沙彌卻後撤一步,再次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大師,寺主說了,請您即刻前去。”
裴渡的眉心跳了跳。
師父這是明擺著不讓他再管虞笙的事情了。
“既如此,那便得罪了!”
話音未落,裴渡便將虞笙推到了一邊,掌風淩厲地朝著小沙彌的麵門而去。
虞笙嚇了一跳,她不明白為什麼塵寂大師會突然動起手來。
寺主為什麼必須這個時候叫他去,是因為自己嗎?
出神的間隙,裴渡已經與小沙彌纏鬥在一起了。
裴渡會武她是知道的,可是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沙彌,竟然也絲毫不落下風。
氣流湧動之中,虞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眼見日頭越來越盛,裴渡知道,一旦驚動了更多的武僧,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再離開了。
不得已之下,他趁著對方不備,他從袖中扔出一粉塵,然後單手摟起虞笙的腰,將帶著她離開了寺廟。
一直跑到裴渡準備的馬車前,他才鬆開懷中的人。
“抱歉,事出緊急,唐突虞姑娘了。”他又恢複到慣常疏離的模樣。
言罷,他轉過頭,輕咳了一聲。
“你受傷了?”虞笙發現他的手一直搭在左腹處。
“無事,隻是亂了氣息,調養片刻便好。先上車吧,時辰不早了。”
虞笙看了眼一旁的馬車,忍不住感歎他的心細。
從徑山去到忻陽需一日的路程,他知道騎不了那麼久的馬,提前準備好了馬車。
她掀開車簾,示意裴渡先上車。
“你受了傷,先在車裡調養,我來駕車。等下山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換你來駕車。”
裴渡原想拒絕,她卻已經先一步上車,坐到了駕車的位置上。
裴渡無奈,隻得掀起簾子上車。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而去,虞笙放大了聲音問車裡的人。
“大師,寺主為何要攔你,是…因為我嗎?”
幽幽的聲音從裡麵傳出:“沒有,寺主隻是有事吩咐我去辦。”
虞笙知道他沒說真話,若是有差事交辦,又怎會動起手來。
但他不想說,她也不便一再追問。
“大師,徑山寺中人人都會武嗎?我原本以為隻有武僧會武,今日那個小沙彌,身手卻那般了得。”
這次裴渡沒有否認:“武學也是僧人們日常修煉的功課之一。”
虞笙點頭不語。
徑山寺若隻是尋常寺廟,自然不會讓僧人們人人習武。
在離京城最近的國寺中,藏著這麼一群武功了得的僧人,是為了什麼?
虞笙想不通,也不敢想。
轉過下山的最後一道彎,馬兒發出尖銳的嘶鳴。
虞笙立即勒馬,馬車仍出於慣性往前衝了幾存。
兩匹馬頭距離咫尺之遙,險些釀成大禍。
虞笙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麵的馬夫便已罵了起來。
“你怎麼架馬的,你往山下走,怎能如此靠外?
沒頭沒腦的,傷了我家主子,你怎麼賠得起?”
虞笙張口想要回擊,心裡又想起今天的任務是離開京城,離開徑山,沒必要白白浪費時間。
於是她咽下了了這口氣,示意對方先走。
對方或許看她是個女子,不依不饒地還想討罵。
正此時,車簾被掀開,虞笙看到了一張讓她恐懼不已的臉。
——裴瑾。
他竟這麼快就來了徑山。
虞笙慌張地想要躲回車裡,對方卻已經脫口而出:“嫂嫂?”
永安侯府上門提親的時候,裴瑾見過虞笙一麵。
僅那一麵,他就牢牢記住了這張清麗脫俗的麵孔。
虞笙抓住車簾的手劇烈顫抖起來,渾身的氣血都上湧到頭部,腦子裡瘋狂地叫囂著“完了,她完了!”
對著裴瑾的一聲驚呼,永安侯夫人蔣氏也已經探出了頭。
“好你個虞氏,你果然在這兒!
我侯府待你不薄啊!以百擔聘禮迎你入門,一應吃穿用度都給足了你世子夫人的尊榮,你卻新婚之夜出逃,你將我侯府的聲明置於何地啊?”
蔣氏在裴瑾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一步一步地朝著虞笙逼近。
又一聲馬鳴聲響起,女人的喊叫聲響徹山穀。
“親家夫人!你瞧瞧,我果然說得沒錯,這小賤蹄子準備出逃呢!要不是咱們趁天還沒亮就從城中啟程,怕是就真的讓她逃掉了!”
虞纖扶著董氏步履匆匆地趕來,四個人站在馬車四周,幾乎將虞笙團團圍住。
“親家夫人,先前你還說是我家騙婚,如今你可信了吧?是這膽大包天的妮子與人私奔逃婚,我府上並不知情啊!”
自虞笙走後,永安侯府幾次上門要人,無果之後,便要求虞家歸還結親時所送聘禮。
董氏這段時間一直為了這事發愁,如今好不容易以虞笙的落腳之地證明了虞家的清白,她隻盼著無論永安侯府如何處置虞笙,都彆要回那些聘禮。
蔣氏嫌惡地皺著眉頭,瞥了董氏一眼。
“虞家夫人,現在不是說這些時候,如今人雖然找到了,我侯府卻蒙受了奇恥大辱。”
“虞笙,你為何逃婚,是否與人私奔?是否仍是完璧之身?你今日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虞笙,以及她身後一直緊閉著的馬車上。
虞纖故作驚恐地捂住嘴:“笙兒,你這馬車中,坐的不會就是,就是你的情郎吧……”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氣,看向虞笙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鄙夷。
裴瑾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虞氏,既然今日兩家人都到了,你究竟與何人私奔,如實交代吧!
還有你這馬車上之人,既然敢搶我永安侯府的親事,也該出來給我們個交代吧!”
說話間,裴瑾上前一步,掀開了車簾。
虞笙反應不及,轉過身去,隻對上一雙黑淩淩的眸子。
“大哥?”裴瑾的聲音中滿是難以置信,連帶著周邊的人,都徹底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