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前，袁行之早已是老淚縱橫，滿頭花白的發絲更讓他多了抹蒼老與憔悴。
不隻是他，他身後的一眾老將也個個掩麵，有人默默流淚，有人泣不成聲。
赤霄營中老將多，為何多？是因為赤霄營沒有年輕將軍麼？
並不是，是血戰之時祁帥感念他們這些老東西征戰多年，一個個年老體衰，所以並未將他們派到最前線罷了。
他連自己的兒子都舍棄了，卻沒有舍棄他們這些老兄弟啊……
“祁帥放心，夫人放心，兩位公子也放心，隻要我等在一日，便會替你們守好寒玉關，替這裡所有人守好寒玉關的……”
眼見一眾老人身形搖晃，仿佛隨時可能倒下，祁霄這才放棄了糾正鳳曦那“咱各論各”、“媳婦兒們”，以及她真的很善解人意的錯覺。
她是善解人意麼？
不，她是根本沒有心……
眼見少年神情落寞的向袁行之等人走去，鳳曦隻覺一頭霧水。
好在她從不內耗自己，很快便將目光落向了眼前的三座墳塋。
怎麼說呢？
與她在末世前看過的科普視頻與曆史記載不同，眼前的三座墳塋顯得十分簡陋，不，也不能說是簡陋，隻能說根本不是侯爺、一品侯夫人以及兩位將軍該有的建製。
比起尋常百姓刨個坑立個碑就算個墳的操作，他們也就是墓碑做的精細一點，在墓園裡的位置高些，上麵的墓誌銘更有氣勢一些……
不說四人的身份，這樣的待遇恐怕都與他們的功績不符吧？
對此，鳳曦的第一反應就是祁家被打壓的挺徹底，那些反派也是真的壞。
倒是一旁帶著祁灼跪在祁深墓前，正為自家丈夫擦拭墓碑，清理雜草的白伊微微笑道：
“公主很詫異吧？覺得這三座墳塋太過粗陋了是不是？但這是阿深他們自己要求的。”
女人的笑容溫婉柔和，若太陽初升時的第一縷陽光，有著堅韌而又執著的力量。
“大義當前，總有人要犧牲，總有人要遺憾。三十年來，死在雄關外的將士不計其數，他們尚且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我們又怎敢鋪張浪費。”
“再說了，總有人會記得我們的，即便沒有華麗的墳塋也一樣，不是麼？”
“可笑吧？這些話都是阿深對我說的。他就是個傻子，但我卻願意做個呆子。”
看著白伊用最溫柔的樣子輕撫墓碑，老將們一個個老淚縱橫，就連祁灼也圍著墳塋跑來跑去，時不時就能在某個隱蔽的位置拔出草來，再邀功似的舉到墳前，開心的問爹爹小灼是不是很厲害？
鳳曦說不出這是種什麼感覺，她隻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頭好癢，再想要長出腦子來了。
而正當她打算轉移注意力，再去彆處看看時，目光卻忽然落在了一顆粗壯的大樹上，然後就不動了。
一秒、兩秒、三秒……
那樹後之人終於確定自己已經暴露，不得不緩緩從樹後走出。
而她不是彆人，正是那一襲黑色勁裝，發間係著條殷紅發帶的孫青芷。
隻不過與平時在營中的英姿颯爽不同，今日的她明顯仔細收拾過，證據就是她那自然放下的馬尾，以及耳上的白玉耳墜。
當然，還有手中那一束明顯剛摘下不久的白梅。
此時此刻，不止是鳳曦在看她，那邊的白伊與祁霄等人也齊齊回頭，目光有些複雜的看了過來。
此番關中動亂，公主被劫，孫青芷可以說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所有事，甚至在叛軍裡有人因孫文忠之死而恐慌時，主動站出來安撫他們，細數孫文忠所做之惡。
沒有她，他們此次清洗寒玉關的計劃絕對不會如此順利。
然而在昨日論功行賞之時，對方卻拒絕了所有賞賜，甚至包括原本就在她身上的七星營副將之位。
袁行之等人好一番勸慰，對方卻沒有半點改變想法的意思。
直到此刻，他們看見她抱著一束白梅出現在這裡。
“原來這兩年二公子墳前的白梅，都是青芷你放的啊。”
袁行之看了一眼身邊的祁霄，又看了看那邊有些局促，被鳳曦發現後根本不敢看祁霄的孫青芷，語氣也有些感慨。
想當年祁家二公子與孫家女兒定親，袁行之等人都是不讚同的。
因為孫青芷生的好，孫家又勢利，孫母早在孫青芷十二歲時便開始相看人家，打算將女兒嫁出去了。
為何沒嫁？
自然是因為孫青芷總是在相看中搗亂，再大些時甚至會提槍與對麵的兒郎一拚，打的人家抱頭鼠竄。
孫青芷甚至曾說過她討厭男人，誰若娶她她就會殺了誰的話……
而事實也證明，祁鴻與孫青芷定親後多番討好，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孫青芷卻依舊不為所動。
對此，赤霄營中也不是沒有人覺得孫青芷鐵石心腸，直到祁帥臨終前交代他們莫要為難對方，必要時候還望照拂一二……
再加上如今對方所做之事與手中的白梅，袁行之等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他們明白，不代表一旁的祁霄就要明白。
畢竟據他們所知，他們祁三公子對自家二哥那種上趕著被虐的行為，一直都是非常不理解的。
當然，對老是虐他二哥，迫使他二哥總是半夜拉著他談心，不談就不讓他睡覺的孫青芷也沒什麼好臉。
這也是孫青芷瞧見他就繞道走，見他上來便要小心翼翼躲去樹後的原因。
然而有些事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孫青芷終於還是咬了咬牙，輕聲對祁霄道：
“祁霄，我知道我辜負了祁鴻太多次，根本就不配站在這裡。我也並不想求得原諒，我隻是想來看看他而已，我……”
“你等一下。”
輕聲打斷孫青芷的剖白，祁霄直接就把某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公主提溜到她麵前，語重心長且誠懇的道：
“公主最喜歡聽故事了，尤其是在二哥走後你有多後悔這件事，請務必多跟她講講，她愛聽。”
孫青芷：“？”
鳳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