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準備去見一見哈德汗,他的公司已經開張一個月,賬麵上的盧比始終少的可憐,零零碎碎的美元倒是一大包。
他需要把這些美元換成盧比,然後給員工發薪資,以及繼續擴大公司的規模。
當然另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盧比對美元的彙率已經穩定,現在大致維持在31:1附近。
短短兩個月,盧比貶值了七成。三月份的時候1美元能兌換18盧比,到了五月份就變成了31盧比。
貨幣彙率的變化,帶來的影響是深遠的。孟買人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物價在上漲。
以前路邊攤的奶茶20派士一杯,現在直接漲到了50派士,比盧比貶值的幅度還離譜。
這種財富縮水的緊迫感,反過來又帶動了外彙黑市的繁榮。
窮人渴求更多的盧比,富人在拋售手中的盧比,整個孟買光怪陸離。
“羅恩,需要再叫兩個人嗎?”
“不用,太擠了。”
拎著一隻行李包,羅恩艱難的擠進了阿南德的出租車。
今天去見哈德汗,阿南德陪他一起,出租車是借來的。
“聖者在上,如果被人知道這輛車上有滿滿一包美刀的話,我們很可能走不出這條街。”
“嘿,放輕鬆點。這不是在拍寶萊塢電影,沒人會關注一輛再普通不過的出租車。”
“但你臉上都是汗,羅恩,你是不是也在害怕?你和我一樣膽小對不對?”
“對個屁!你借的什麼破車?連空調都沒有。”
羅恩就奇了怪了,難道孟買街頭的出租車都沒有空調嗎?上次也是這樣。
五月下旬,三十幾度的高溫,擠在這小小的出租車內不淌汗才不正常吧。
阿南德油油的臉龐比羅恩還不堪,但他卻拍打著方向盤極其自豪。
“這可是印度的驕傲,大使牌汽車。瞧,它的喇叭多動聽。”
說著阿南德一個勁的猛按喇叭,邊按還邊樂不可支的搖頭晃腦,仿佛是在跳舞。
羅恩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三哥們的生活可以貧窮,可以吃不飽肚子。
但絕對不能沒有音樂,沒有舞蹈。他們隨時隨地因為一件開心的事,就能大肆起舞慶祝。
寶萊塢電影喜歡一言不合就跳舞,不是沒有原因的,它是真的有群眾基礎。
“我很好奇,孟買的街頭都是菲亞特出租車,你從哪裡找來的這種老古董?”
“你不懂,羅恩。這玩意兒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在印度它可是官員和有錢人的專屬。”
圓潤的大使牌汽車,它仿製的對象是英國的老爺車莫裡斯牛津。四五十年下來,連外觀都不帶變的。
車很老,但兩人卻在孟買的街頭一路橫衝直撞。
他們大聲說笑,狂按喇叭,一如街上的其他出租車。
狂野、混亂、肮臟的孟買,在這一刻彆具風貌。
直到停在那棟熟悉的小樓下,他們才收斂笑容。
“我上去,你在這裡等我。”
羅恩拎著包準備下車,但阿南德拽住了他的胳膊。
“羅恩,記住我之前說的,我們隻做正經生意。盧比雖然變得不值錢了,但遊客也多了起來。我有種預感,今年的孟買沒有旅遊淡季。”
羅恩笑了笑,“好,我記住了。”
阿南德雖然對哈德汗十分敬重,但卻並不願意羅恩牽扯的太深。
現在就很好,宰宰外國的肥羊,乾淨又安全。
羅恩已經來過這座位於南孟買的外幣兌換店數次,但他從來不知道,就在它的上麵還有一間私密的會客室。
從外麵看,這座小樓隻有三層,裡麵卻彆有千秋。
“嘿,羅恩,哈德拜在等你。”守在門口的強尼,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你看起來又壯了一點,很不錯。”
“健身就是我的禪修,從不間斷。”
強尼推開門,無聲的朝裡麵示意了一下。羅恩進去後,他又安靜的關上門。
房間很大,並不是想象中的暗室,三座精致的枝形吊燈從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
靠近主門的房間一頭,有一張長會議桌和十二張高背柚木椅。它的對麵是書櫃,牆上有四個高窗。
普拉克哈德汗就站在高窗前,看著外麵開闊的景致:屋頂花園、晾曬綠黃色紗麗的陽台、鏽紅色的鯡骨狀屋頂。
嵌在牆上的昂貴音響正在播放音樂,羅恩側耳傾聽,是帶有宗教意味的一種情歌。
“要來杯茶嗎?”哈德汗站在窗前依舊背對著他。
“如果方便的話。”羅恩沒有推辭。
剛剛來的路上因為出汗,他失去了很多水分。在孟買,人總要不停的喝水。
哈德汗轉身關掉音樂,又按了按書桌上的圓鈕。很快有仆人進來恭候,他吩咐了兩杯波斯茶。
直到彼此在沙發上坐下,羅恩才迎著光亮,看清他的臉龐。
胡子和頭發刮的很短,比上次看起來更精神了。
“羅恩,很高興再次見麵,我聽說了你的事。”
“您指的是什麼事?哈德拜”
當聽到“哈德拜”這個稱呼時,對麵的男人微微抿嘴,冷峻的眼裡多了一絲笑意。
“你的公司,我聽到了他們在討論你。孟買有幾十萬向導,他們和你做一樣的生意,卻從沒想過專門開一家公司。”
“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成,但想到即使失敗也不損失什麼,然後就去做了。”
“我開始喜歡你了,羅恩。”他說的如此直白,以至於羅恩有些愣神。
仆人敲門,兩人停止交談。上茶的仆人把細嘴壺拿到離玻璃杯一米高,淩空倒下熱茶,不濺出一滴水。
兩杯熱茶被推到各自的麵前,還有一塊方糖。羅恩有些口渴,直接端起了杯子。
但哈德汗示意他稍等,“我們在喝波斯茶,要用地道的波斯方式。”
他拿起一塊方糖用上下門牙緊緊咬住,然後端起杯子,隔著方糖小口啜飲。
羅恩如法炮製,方糖慢慢在嘴裡碎裂、化掉,味道超乎他喜歡的甜。
“怎麼樣?”
“很新奇,也很有趣。”
哈德汗的動作似乎有一種奇特的高貴和莊嚴,但偏偏表情尋常,這是一種羅恩從未見過的氣勢。
一直到玻璃杯中的紅茶少了小半,兩人才不約而同的籲了口氣。
“這次準備兌換多少盧比?”
“兩萬多美元。”羅恩拍了拍腳邊的行李包。
哈德汗目光中多了些驚訝,這個年輕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