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依靈再次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坐了起來。
她明明記得,先前柳伶薇房子倒塌時,自己下樓查看,遇見了王勁威,看見了被盛於燼殺死的苗寨村民阿遠,那時突然跳出來一個黑袍怪人,說柳伶薇被強暴,盛於燼是在報仇,然後自己就昏了過去。
可是現在?向依靈環顧一圈,自己老老實實待在床上,連衣服都和睡前彆無二致,一低頭,自己的鞋子整整齊齊放在床腳,連水痕都沒有。
我先前……向依靈心中思恃,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
這時門卻如同擂鼓般響了起來。
“砰砰砰!”敲門的聲音急促且用力,顯然門外的來客焦躁異常。
向依靈上前打開了門:
“烏長老,有什麼事情麼?”
烏長老麵色陰沉的幾乎滴出水來:
“向羽風和朱煜錦呢?”
“爹爹在朱大哥家喝酒呢,我提前回來了……啊,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你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向依靈沉吟了一下,隨後搖搖頭:
“不知道呀,柳姊姊喝醉了,我將她送回來後就睡下了……烏長老,到底怎麼了?”
“出來。”烏長老命令道。
向依靈點點頭,走出房門,隨後烏長老身後便躥出兩條大漢,一把扣住了向依靈肩膀。
向依靈猝不及防,尖叫一聲掙紮開來:
“烏長老,這是做什麼?”
烏長老反問她:
“你可記得白天在這裡時,你說了什麼?”
“我說,我要替江大哥他們擔保。”
“你肯認,那就好辦了。就在剛才,江笑書、盛於燼奸汙民女,還傷了近十條人命,人證物證俱在。擔保人視為共犯,要遭連坐。”烏長老說完,便示意左右:
“先綁起來。”
“不可能!”向依靈大驚,反駁道:
“江大哥他怎麼會……怎麼會奸汙民女?一定是弄錯了。”
“我說了,人證物證俱在!無論你怎麼替他們開脫,都無濟於事。”
向依靈聞言臉色大變,頓時愣在了原地,旁邊兩個漢子趁此機會,便又上前來擒住她雙手,欲將她反剪縛住。
“怎麼回事!住手!”人群後方傳來了一聲怒喝,隨後人影一閃,向羽風已來到了屋前,他瞪大眼睛,環顧眾人:
“誰要動我女兒!”
“向羽風!你來得正好。”烏長老見到向羽風,義憤填膺:
“那幾個中原人已犯下了彌天大罪,你們當初硬要包庇他們,現在有何話說?”
“彌天大罪?這、這是怎麼回事?”向羽風明顯一驚。
“爹爹,烏長老說、說江大哥和盛於燼奸汙民女,還殺了人……”
“放屁,一個時辰前我們還在一起喝酒,他們哪裡來的時間?”
“說得好!”烏長老聞言冷笑:
“恰恰就是一個時辰前,他們犯下了第一樁案子,如果你沒有說謊,那麼他們那時剛好從朱煜錦家出門!”
向羽風聞言一震,說不出話來。
按照目前掌握的信息,江盛二人確實有作案的時間,而且,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他們的清白……
“向羽風、向依靈!給我束手就縛!”烏長老大喝一聲。
就在此時,人群後方傳來一陣聲音:
“綁來了!”
眾人一看,卻見幾個漢子,已押著五花大綁的朱煜錦走了過來。
“朱大哥!”向依靈一驚。
朱煜錦抬起了頭,眼中滿是悲戚:
“向伯、依靈妹妹……對不起,我害了你們。”
朱煜錦被推搡到向家門前,烏長老抬手就是一巴掌:
“夠浦!當時是誰跟我說的夠浦?”
朱煜錦垂下頭:
“是我。”
烏長老拐杖一頓:
“你還有什麼話說!”
朱煜錦黯然搖頭:
“我已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我罪孽深重,對不起咱們千戶苗寨……”
烏長老點點頭,手一揮:
“綁了他們三人,押去風雨橋,等抓到那幾個中原人,一齊斬首!”
“不不不……”朱煜錦惶急的抬起頭:
“那些人是我帶進來的,向伯和依靈妹妹並不知情,我一人承擔罪過就是,求烏長老……網開一麵。”
“不可能。”烏長老斷然拒絕:
“擔保的是你們三個,連坐的也必須是你們。我們苗疆人最重諾言,豈有更改的道理。”
向依靈大急,還想說什麼,卻被向羽風抬手止住。
向羽風擋在了向依靈身前,緊閉雙唇,背負雙手。
烏長老望著向羽風:
“向羽風,難道你敢拒捕?”
向羽風道:
“繩子。”
“嗯?”
“繩子給我,依靈由我來綁,然後你們再綁我去風雨橋便是。”
旁邊人立刻拋來一截繩子,向羽風轉過身,將向依靈牢牢捆住。
“爹爹!這裡一定有誤會!你……”向依靈大急。
向羽風一言不發,繩索在向依靈身上繞來繞去,綁了個嚴嚴實實。
眾村民雖惱恨向羽風“包庇”凶手,可見他繩索連繞,又打了數個死結,親手將女兒綁牢,卻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大公無私。
同時包括烏長老在內的眾人都心中暗歎——向家父女和朱煜錦都乃良善之人,卻因為輕信了外人,反倒落了個殺身之禍,實在可惜。
待到又綁好向羽風時,一個漢子急匆匆跑了過來,烏長老一見他,便問道:
“阿雄,攔住了麼?”
烏長老派了兩批人,一批隨他來向家,另一批則在苗寨北麵唯一的出口堵截,這漢子阿雄便是另一批的帶頭人。
聽見烏長老的詢問,阿雄卻搖搖頭。
眾人都是大奇——那幾個中原人要逃的話,隻有北麵唯一的出口,現在向家也找不見他們,寨口也沒有,他們能去哪兒?
“不好啦!不好啦……”一道突兀的聲音從苗寨南麵傳來:
“有人闖入禁地!”
眾人立刻大駭,烏長老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就連被綁著的朱煜錦都驚呼失聲:
“不可能!”
苗寨南端,人們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誰這麼大膽子,敢闖入禁地?”
“還能是誰?就是幾個中原人惡賊!”
“烏長老呢?怎麼不管管?”
“烏長老去北麵堵他們了,誰知道他們膽大包天,竟闖入了禁地……”
烏長老扭頭看向被綁的三人,那眼神好像在說,看看你們乾的好事。
隨後他將自己隨身的拐杖一掰,已取下了拐杖的杖頭,那是一個磨損的極其嚴重的大牛角。
看見這個老舊牛角,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知道烏長老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嗚——”牛角被吹響,渾厚磅礴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回聲震動了千戶苗寨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的苗寨村民不約而同的往家中奔去,他們衝入家中,從床底、地窖、暗室等處拖出一個個大箱子。
箱子裡,是一整套的甲胄和弓箭刀槍。
千戶苗寨大長老的牛角,一旦吹響,便代表著最高禁戒。
苗寨中無論老弱婦孺,在這一牛角吹響之時,都要拿起家中最鋒利的武器,成為千戶苗寨最前線的戰士。
這一刻,全民皆兵。
烏長老放下牛角,臉色平靜深沉。那群中原人的惡行,將他僅存的一絲情感消磨殆儘。
“把他們三個嚴密關押,剩餘所有人,同我去風雨橋,從現在開始,山上不能放下一隻蒼蠅。”
與此同時,苗寨北麵的官道旁。
“聽見了?”帶頭之人沉聲道。
“虺蛇哥,這似乎是……苗寨大長老的牛角聲吧?”
被稱為“虺蛇”的那人點點頭:
“想不到江笑書那個小賊竟還敢在苗寨逗留。”
他的下屬道:
“那赤明大人的任務……”
虺蛇抿緊嘴唇,半晌後:
“千戶苗寨此刻已全民皆兵,江笑書他們武功就算再強十倍,也不是這數千人的對手……他們死定了。”
下屬附和道:
“赤明大人隻要江笑書他們死,死在我們手裡,還是死在那群苗子手裡,都算完成任務了。”
虺蛇點點頭:
“轉移,去執行下一個任務。”
“是。”下屬呼哨一聲。
先前還寂靜無聲的頭頂,立刻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至少有十餘棵大樹輕微顫動了起來。
上麵埋伏的幾十個身手矯健的殺手聽令後悄悄轉移。
……
“嗚——”
這次的風聲,可與之前有些不一樣。
司神醫從風聲中聽出了號角的聲音,他雖然不知道這號角聲的意義,可在聽見苗寨人們急切的呼喊、刀劍出鞘的聲音、整齊的腳步聲後,他略一思索,便已了然。
千戶苗寨遇見了巨大的變故,正在全民動員。
司神醫眼神一動,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名字——江笑書。
看來這個人不但還活著,而且還讓整個苗寨都大動乾戈。
借著外部傳來各種聲音的掩蓋,司神醫的指甲又在椅子底部劃動起來。
他在記錄這裡發生的一切。
…………
與苗寨隔白水河相望的西南山,也叫苗王墓,據說一百年前,最後一任苗王和一群中原人困死在了這座大山之中。
眼前是一塊足足兩丈高,丈餘寬的實心大鐵門,簡直比一座小山還要厚重。
柳伶薇要把頭仰高,才能望見大鐵門的頂端。
而大鐵門與山洞的所有接縫和氣孔,都被鐵水封了個嚴嚴實實。連隻蚊子都不可能飛得進去。
柳伶薇心中涼了半截——我們被騙了,這是一條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