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負責了十年的北行線路,調至距離稍短的線路前夕,我在最後一趟前往杜卡滕的去程班車上,遇到了幾個奇怪的家夥。
來到公共馬車組合前的,是一對看似兄弟的二人,從氣質上就顯得與眾不同。
他們麵容清秀,戴著同款華麗的手環,身著平民服飾,卻打理得乾淨整潔,全身搭配協調。
一般在普通家庭長大的兄弟,衣服多為舊物或彆人贈送,上下裝和外套常常五花八門、參差不齊,但這弟弟也穿著精心剪裁且整潔的衣服。
說不定是喬裝成平民打算離家出走的貴族子弟。
萬一他們的追蹤者追著馬車而來,可能會給其他乘客帶來麻煩。
出於這樣的考慮,我上前搭話,結果越發察覺到這兩人的特彆之處。
他們穿著類似下町孩子的衣服,卻沒有那種粗野之氣。
雖然注冊成為了冒險者,卻並不野蠻。
有著像貴族般的舉止,卻不會輕視他人。
詢問他們旅行的目的,說是要去投靠塔傑裡亞王國的父親,在他那裡尋求庇護。
我不禁猜測,或許他們去世的母親出身貴族,母親死後,他們便被趕出了家門,對此我不禁有些同情。
一同踏上旅程後,我對他們的印象更是大為改觀。
他們知識儲備很不均衡,對勇者和賢者的故事了解甚少。
對計算和生意頗為精通,卻對魔獸的名字和生態一無所知。
哥哥說自己昨天剛舉行完成人儀式,卻能輕鬆地變出供三輛馬車使用的水。正常情況下,剛獲得技能的人,變出一桶水就會魔力耗儘、倒地不起。
更奇妙的是弟弟。小小年紀卻能言善辯,頭腦也很靈活。看模樣不過十歲左右,卻自稱已經十四歲,且已注冊成為冒險者。
——冒險者公會的登記機器,該不會是壞了吧。
繼續觀察下去,我發現他能和擁有俯瞰技能的我在同一時刻察覺到魔獸的存在。
明明還未舉行成人儀式,說不定已經擁有某種等同於技能的能力。
哥哥技能的異常,弟弟在成人前就展現出技能。
——難道,他們是大魔法師的直係後代?
到了第三天,我的這種懷疑愈發強烈,幾乎成了確信。
因為他們明顯是從魔法袋裡拿出食物。
旅程進入第三天,準備好的食物已經吃完,大多隻能吃些用乾貨烹飪的飯菜。
可這兩人卻在吃著像是剛做出來的肉食料理。
——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吧,喂。
我時不時地給他們傳授各種知識,而他們就像乾涸的土地急切吸收水分一樣,如饑似渴地學習,這也讓我樂在其中。
對於剛踏上水魔法使之路的哥哥,我越發想教給他更多冒險者必備的知識。
對於那個用亮晶晶的眼睛聽我講述賢者故事的小鬼,我也忍不住想給他講一講國內流傳的傳說和英雄事跡。
回想起來,其實在這個時候,我就已經被他們“俘虜”了。
到達杜卡滕的第二天,我看到他們在店前大吵大鬨,隨後被卷入如怒濤般的對話中,接著在轉移到的食堂裡,我得知了一個令人驚愕的事實。
——賢者大人!
萬萬沒想到,眼前的兩人竟然是賢者大人!
意識到的瞬間,我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趴在食堂的地上,把頭貼在地麵。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能見到賢者大人,這簡直是奇跡。
我都說了些什麼啊。
像我這樣的老頭子,根本沒有資格直視他們。
我這樣的人,竟然還妄圖教賢者大人什麼。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家夥。
羞愧、混亂、感激、敬畏、敬意。所有的情感,如同煮沸後從鍋裡溢出的濃湯,雜亂地湧上心頭。
我把額頭深深地埋進地麵,仿佛想躲開天上諸神的目光。
阻止我的人,讓我停下的人——是伊茲。
他筆直地站在我麵前,身形比平時看起來更加瘦小。
強忍著淚水而漲紅的臉,還有向我伸來的顫抖手指。
這一切,怎麼看都不像我一直憧憬的賢者大人那般威風凜凜。
然而,他那足以魅惑周圍人的眼眸中閃耀的光芒,卻是指引這個世界的光。
像是黑暗夜晚中照亮道路的月亮,是為旅人指明方向的北極星。
如果能一直追逐那光芒。
如果這一生,直到呼吸、心跳、眨眼都停止的那一刻,都不會忘記這份感動。
對於任何試圖遮蔽那光芒、使其黯淡、想要奪走它的事物,我都想要去守護。
所以——
“春,伊茲——請讓我加入你們二人的旅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