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冰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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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啊……顧名思義,產出靈石嘛。”宋歲始幾乎是本能般露出一副溫和禮貌的表情,唇角的淺淡笑意恰到好處卻又未達眼底,語氣故作輕鬆。

她當即便想把這個事揭過摁下,以免牽扯出舊事怨懟:“歸屬宗門的,按著門規製度供給同門以兌換使用,沒什麼特彆。”

晏初依然是毫無波瀾的反應,莫夕離微微偏開了臉,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

人語喧囂和燈火流光就在不遠的長街,明明離得不遠,聲音卻傳不到這片靜謐漆黑的街尾。

幾人之間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安靜。

其實舊日的糾葛牽扯勾連,並不是一句失憶就能輕淺揭過的。

此前寧長老照拂嵐岫頗多,總理所當然覺得隻要嵐岫改了性子主動與幾名師兄師姐緩和關係,便能讓幾人修複關係彼此親近。

但事實上,哪怕是在與誰都是溫和禮貌的宋歲始心底,也從來未有分毫這位小師妹的地位。

那根測靈尺就是讓方水方火摸上一會,都能測出微亮的光。但在嵐岫手裡,那就是一尊雕刻精細的白玉擺件,沒有任何特彆之處。

好比凡人對神仙的尊仰敬羨,高高在上又驚才豔豔的仙門弟子眼裡又怎麼會認真記住一個平平的庸者。

有時候一些特意地客氣和關照反而讓彼此更加陌生。

他們和小師妹之間不僅沒有因為身份貼近,反而適得其反相看兩厭,於是自然日漸生疏。作為宗門大師姐,宋歲始或許已經算其中反應比較淺淡的一人,卻也會習慣性回避,或者禮貌性淺笑一下點到即止。

這種忽視並不是刻意所為的,但又細細密密無處不在,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彼此之間已經橫了一道深邃溝壑。

過去小師妹因性格惡劣,和同門生出事端的那些時候,反倒還更能在宋歲始心裡留下痕跡,隻是並不那麼讓人高興。

但是莫夕離看著嵐岫垂著眼眸,滿臉無所謂地“噢”了一聲後將測靈尺遞還給宋歲始時,忽然又生了一些彆的心思。

她摩挲了一下小指上的紅玉指環,眯了下眼睛,試探性衝嵐岫道:“提起這個,我忽然想起醫道院有幾個小弟子卡在築基後期的境界很久了,挺老實本分的,前日說想替他們向宗門提前申請一些靈石資源助他們早日結丹來著。小師妹怎麼想?”

嵐岫哈欠打到一半冷不丁被問到,眼角沁出的一點淚珠懸在眼角要掉不掉,神色有些微妙:“啊?問我嗎?”

莫夕離挑眉:“不然呢,靈石礦脈是你在管,封禁密鑰也在你手上,不問你問誰?”

嵐岫算是知道為什麼自己鐲子裡有那麼多靈石了,敢情原身是個監守自盜的主。

而且那個所謂的封禁密鑰既然在自己手裡,那豈不是之後但凡有個同門弟子要兌換靈石什麼的,都得來煩自己去給開門?她還得去研究門規該怎麼給。

好麻煩。

“我是下任掌門來著對吧……靈石礦脈怎麼管歸我說了算?”嵐岫眨了下眼睛,眸光微垂掃過自己腕上的赤緹鐲。

幾乎是這話一出的瞬間,她麵前的三人各自變了反應。

宋歲始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莫夕離咬了下唇。

以往小師妹要搬下任掌門的身份來說話時……往往是又要收繳掉誰的寶貝,或是苛刻指責同門弟子。

雖然她們並未親眼見過,但每一位氣憤不已來找她們告狀的小弟子都會提及。甚至上一回莫夕離就是這般始料不及,被嵐岫搶走了還魂草的。

於是宋歲始脫口而出便道:“夕離沒彆的意思,隻是一些彆的小弟子也夠貢獻點可以換取靈石,不過宗門庫內漸空,也確實需要補充而已……”

明明作為琢光宗的大師姐,宋歲始自己卻也在靈石一方麵的需求上相當捉襟見肘,說著說著又忍不住也試探性爭取了一句:“靈石礦脈當然是小師妹說了算。不過若是能稍微寬裕同門一些自然更好……宗門近日有些留不住人了。”

嵐岫的注意力並不在她們的話上,隻囫圇聽了個大概,在鐲子裡翻了半天,總算勉強摸出了一塊綠色玉雕令牌。

她手指微微一挑,捏住令牌一端的繩子輕輕甩了一下,抬眼看向幾人:“密鑰是這個嗎?”

莫夕離眼前一亮:“對!”

嵐岫指尖輕輕撚過玉令牌上的凹槽紋路,眉梢放鬆唇角微勾,那種乾淨乖巧的氣質又隱隱約約冒了出來,看得人心裡一鬆。

但晏初撩了下眼皮,總覺得她這模樣是又要說什麼瞎話了。

不過這次嵐岫似乎確實是認真地在同他們商量:“既然我說了算……靈石礦脈什麼的,我讓彆人幫我管著麼?”

晏初就站在嵐岫身邊,而且幾番下來,嵐岫倒是單方麵的和晏初熟悉了一些——

這個熟悉是指坑人方麵。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同時,她彎了眼眸便把玉令牌當燙手山芋一般塞進了晏初的手中,隨即微微退開一步,把雙手背到了身後,微微後仰了一下臉。

她笑眯眯道:“拜托你啦大師兄!”

晏初也不是愛與人接觸的性格,烏黑的眸子從她唇角掃過,薄唇微張,想要說句什麼。

嵐岫當即堵了一句:“就當是今晚請我逛街市小吃的報償!不用謝!”

晏初:“……”

宋歲始神色一鬆,臉上的笑容變得真實而溫和,抬手從晏初手裡勾走了那枚玉牌,衝嵐岫解釋道:“讓他管靈石礦脈更糟,平時修煉躲得偏的不行,我都難找他人,何況宗裡的小弟子們呢。師姐幫你管,不會虧了你,也不會耽誤宗門。”

嵐岫倒是無所謂。誰管都行,隻要不是她便一切都好說。

畢竟她不缺也不怎麼需要靈石。

她不大在意地應了一聲:“我信大師姐能行,辛苦啦。”

莫夕離在旁邊看得有些愣,對嵐岫的這種態度又驚又喜。

她雖不主攻醫術,但以前和四師妹一並從醫摸索入道時,曾偶然翻過一本談及人腦記憶架構的醫書,記得書冊上提過一句記憶的缺失也許會讓人性情大變。

這性情大變後的小師妹……怎麼這麼討人喜歡呢!

尤其這身粉粉嫩嫩的衣裳,襯得她又乖又漂亮,黑發順從地搭在肩上,像極了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看得人手癢。

女孩子之間親近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莫夕離確實性格直爽,不喜歡誰時一點好臉沒有,起了好感也會表示得相當明顯。

“小師妹你怎麼這麼可愛!姐姐要愛死你了!”

嵐岫吃了反應慢的虧,剛從莫夕離眼裡看見一道微亮的光,下一秒便被莫夕離抱了個滿懷,僵著身子被揉了一把腦袋。

莫夕離比她略高一些,迎麵抱過來時下巴搭在嵐岫的肩膀上時,隱約嗅到一股清甜好聞的味道。

那是先前那兩姐妹給嵐岫衣料上染的一點淺淡桃花香。

她抱著嵐岫舒了口氣,才直起身來又揉了一把嵐岫的頭發,表情認真道:“岫岫,多虧你之前送我玄清鼎,憑借那等靈鼎,你三師姐我已經也突破元嬰啦,有更多靈力修為支撐丹藥修煉,肯定能幫你煉出修補靈根的靈丹!”

宋歲始也湊了過來,抬手幫嵐岫將一縷被風吹亂的黑發順了一下,語氣溫和:“遇到麻煩來找師姐,不用自己憋著。”

她瞥了一眼立在原地默不作聲的晏初,微挑了下眉:“誰欺負你了就去找晏初,彆的不說宗裡沒幾個打得過他。”

莫夕離點頭附和了一句:“是,大師兄頂著那張冷臉往彆的弟子麵前一站就能凍死一排。”

嵐岫其實不大習慣與彆人親密接觸,卻並非完全不通人情。不論如何,她能從二位師姐身上感受到真真切切的溫柔善意,像是熱茶入口沿著經脈滲入四肢百骸,周身都被慰燙得溫和,自心底生出一股懶勁,讓她不願意生硬打破這份溫柔。

她最不擅長回應這種溫柔,悶了半天最後隻能小聲回了句“多謝”。

這聲音很輕,似乎剛出口便散在了安靜的夜風之中,但在場誰都是五感敏銳的修士,便不會漏掉這麼一句話。

宋歲始便又輕笑了一下。

莫夕離仿佛撿到寶貝似的抱著嵐岫不肯撒手:“岫岫失個憶而已,怎麼變得這麼可愛啊……之後就算恢複記憶也務必保持這種性格吧!”

嵐岫有些無奈:“我沒有,我不是。”

宋歲始挑了下眉,也順著話頭開了個玩笑道:“夕離,你那有沒有什麼讓人失憶再恢複記憶的丹藥啊!”

她轉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當了半天冰雕的晏初,眼裡難得生了幾分狡黠:“說不定能幫晏初改性,也彆這樣整天冷冰冰的了。”

嵐岫最近莫名發覺了逗冰雕子師兄變臉的樂趣所在,立即附和了一句:“支持,我總覺得跟在大師兄身邊早晚有一天會被凍死。”

不知算師門默契還是一脈相傳。

但琢光宗一定盛產促狹鬼。

晏初抬眼涼颼颼地掃嵐岫了一眼,麵上表情一言難儘,似乎在琢磨著要不然乾脆把幾人落在這兒自己回山。

身為醫者,莫夕離不能附和她們這種亂給人塞藥的瞎話,但不妨礙她也偏臉笑了半天。

莫夕離掐了個訣將那名已無大礙的男子送回其家中,從嵐岫那聽聞了和晏初下山的緣由,想著難得心情舒暢此行順利,一時心起便拉著幾人再逛了一遍街市。

嵐岫笑眯眯地應了聲,於是晏初便也隻能一並跟著,權當順帶查探鎮裡還有無其它異動或邪魔混入。

夜市裡除了吃食,也有話本、皮影,還有那些特討姑娘們喜歡的小玩意。

恰巧他們一行人裡剛好姑娘多。

先前嵐岫嫌人多不湊熱鬨,這會便剛好仔細瞧了一遍,還另從書攤撿了幾本有意思的雜記。

夜色漸深,又正值花朝,人群自街市湧向河邊,擱下一盞又一盞花燈。

於是幾人回山前也走了一趟渲河邊,放下四盞各異的花燈。

那些承載著凡人願景的小小花燈散布河道,順著東邊自琢光淌下的溪流緩緩流向遠方,燈火相連照亮整條渲河與兩岸山景。

漫天星河便被拽下琢光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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