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認真地看著《暮春》這部電影,這也是第一部他擔任主角的電影。
雖然說,因為演戲以來,挺順風順水,沒有經曆過很多演員隻能演配角、對主角求而不得的階段,所以對於演主角或者配角的心態差彆不大。
但主角,戲份總是多一點。
整部電影的視角也主要是以他角色的視角展開。
這種感覺還是不一樣。
隨著電影開始,從第一個鏡頭呈現出來,陸嚴河看到自己站在一個狹窄的浴室裡,沉默地洗頭。
戲裡,他母親的聲音傳來,說:“我給你報了個補習班啊。”
他洗澡的動作一頓。
鏡頭拍著他的側後方。
大銀幕上,幾乎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背影也已經透露出來了些許的信息。
這個少年,似乎並不是很快樂。不過,當然了,少年總是憂鬱的。這個年紀,往往如此。
黑暗的空間中,陸嚴河第一次見到接近現實的自己在這麼大的銀幕上出現。
在《三山》中,他的人物造型讓他在電影中的樣子跟平時有很大的不一樣,因為這個差彆,讓他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專注了這個人物的表演。
但《暮春》卻不一樣,第一個鏡頭,就明白無誤地提醒他,這是他自己。
陸嚴河莫名感到一陣興奮的戰栗。
而當他緩過神來以後,電影已經放映了二十多分鐘。
劉畢戈的鏡頭很乾淨,也很悠然,沒有很多藝術片那種迷離的、眩暈的、陰鬱的鏡頭。
讓陸嚴河找一個可以對標的導演的話,他覺得很像拍《海街日記》的是枝裕和導演。
但是,劉畢戈的電影沒有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那麼慢。
他的鏡頭切換很多,也很快,在大部分時候,其實都不那麼熱衷於長鏡頭。
這在很大程度上減小了觀看的難度。
陸嚴河對這個故事已經太了解了,然而,劉畢戈卻把它剪得讓陸嚴河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新鮮感。
他想到這裡,不禁笑了笑。
也隻有演員才會把“似曾相識”和“新鮮感”兩個詞組合在一起了。
拍攝是一回事,剪輯是另一回事。
難怪說電影是導演的作品,陸嚴河現在看這部作品,有很多地方都跟他拍攝時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銀幕上的每一個少年和少女,仿佛都比他見到的真人更好看。
這個好看,指的不是說他們形象上、五官上的變化,而是一種氛圍感。
關於青春期題材的電影,影史上已經有很多的經典之作了。
這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題材。
而在這些題材的電影裡,幾乎都要經曆成長的巨變和陣痛。
要說狗血,就沒有不狗血的。
可為什麼有的電影能狗血成經典,有的卻隻是一盆狗血?
其中之微妙,是難以用語言說清楚的。
但說來說去,歸根結柢,就是看了覺得好,和看了覺得不好的差彆。
當看到陸嚴河從家中跑出來,在午夜的街頭狂奔,大銀幕上的畫麵隨著陸嚴河的奔跑變成一條流動的光影之河。
他眼眸中的難過、憤怒、迷惘與黑夜交織,從偌大的銀幕上,看過來,看向觀眾席上的所有人。
這一刻,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時空,通過這一張銀幕穿透而來。
整個放映廳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連陸嚴河自己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鏡頭,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演戲的時候,被劉畢戈捕捉到了這樣一個瞬間。
金黃色的、溫暖的陽光宛如河流一樣在人間流淌。
當電影如喧囂之後的寧靜,結束在一個被陽光鋪滿的教室,片尾字幕開始播放,由宋林欣演唱的插曲輕輕響起,放映廳中仍然安靜著。
放映結束,放映廳燈光亮起。
琳玉抬起手,輕輕擦去自己流了滿臉的淚水。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濾鏡,這部如青春散文一般的電影,用一種看似平靜的白描詩意,殘酷地剖開了她的心,攫出她內心中最隱秘的傷痛。
她轉頭看向湯姆·懷恩和瑪麗昂·圖奇兩人,他們的表情仍然嚴肅,以一種仿佛無法撼動的認真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著什麼。
忽然,掌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
琳玉驚訝地轉頭看去,在她轉頭的工夫,掌聲已經宛如星星之火般燎原。
很多人站了起來,開始鼓掌。
琳玉知道,在電影節,電影放映結束以後,經常會得到觀眾們的掌聲。
這幾乎成了一種儀式般的存在。
但這一刻,琳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並非是禮儀式的掌聲。
她聽到有一個白發的男人拱手作喇叭狀,喊了一聲:“bravo!”
坐在第一排的劉畢戈導演和其他的主創們站了起來,轉過身來,麵向觀眾席。
琳玉第一個朝陸嚴河看了過去。
陸嚴河也率先用目光找到了她。
他用口型問:“怎麼樣?”
琳玉抿著嘴,比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點點頭,用自己的表情告訴了他回答。
陸嚴河如釋重負地露出了笑容。
他轉頭看向嚴令羽、於琅他們,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抹有些激動、有些興奮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笑容,就像一個第一次來到遊樂園的孩童一樣興奮,又像第一次站上了領獎台那樣忍不住羞澀。
腦海中,劉畢戈帶著他們這些人拍戲時的點點滴滴浮現出來。
很多個畫麵,很多個互相加油打氣的時刻。
觀眾們用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來表達他們對這部電影的喜愛。
這一刻,放映前的平靜和放映後的熱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嚴河一顆心真正地放下來了。
最終還是靠電影說話,靠內容說話。
跟琳玉一起來到現場的李彼滿臉興奮地站在一個角落,做著自己的直播。
“是的,《暮春》剛剛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完成首映,電影怎麼樣?我無法作評價,但是,看看現場所有觀眾的反應吧,聽聽現場的掌聲和歡呼聲吧!”
李彼將自己的臉從鏡頭裡挪開,將鏡頭對準了現場所有人。
自從跟跳起來公司簽約,李彼這幾個月以來,是拚了命地抓住這次機會,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打出一片天地。
同行多少人在背後說他踩了狗屎運,被陸嚴河看中,還給了這麼大的支持力度。
李彼幾乎走到任何地方都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越是多,他就越拚命,最多的時候,一天發32個短視頻。
全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原創視頻。
也因為他的這個拚,所以,他隻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開始實現盈利了。
這一次來威尼斯,陳思琦就跟他交代了兩點。
“第一,你是個拍短視頻的,你要發揮短視頻媒體的優勢,在威尼斯現在仍然是以傳統媒體為主,你要發揮你的優勢去打開局麵。”
“第二,彆覺得你就是個拍短視頻的,比其他媒體就差了逼格,你要記住,你是跳起來的短視頻媒體,來自我們中國現在最有影響力的媒體之一。”
關於他要做什麼內容,陳思琦並沒有乾涉,隻是把他們聯係到的幾個電影人采訪機會給了他。
這都不叫乾涉,這叫把飯喂到他嘴邊,給他吃。
而雖然陳思琦不說,李彼也知道,他這一次來威尼斯,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做好陸嚴河和《暮春》的宣傳工作。
李彼琢磨了很久,自己到底該怎麼去發揮短視頻的優勢,怎麼去跟傳統媒體做得不一樣。
到了這裡,看到那些傳統媒體的工作方式,李彼豁然開朗。
短視頻在這裡最大的優勢就是即時性。
所以,李彼直接把直播搬了過來。
因為陸嚴河的關係,也因為他的視頻欄目現在關注粉絲很多,劇組並沒有多思索就同意了他的申請。
於是,就有了李彼在現場做直播的這一幕。
李彼的直播一開,觀看人數蹭蹭往上漲。
開玩笑,在《暮春》放映廳做直播的人,獨此一家。
因此,國內的影迷們也第一時間看到了現場對《暮春》的喜歡。
放映結束以後就是記者會。
走紅毯的時候,很多攝影師的反應都給陸嚴河一種他們隻是來完成任務的感覺。
但是,記者會上,你能從每一個記者的神情中感覺出來,他們的熱忱、興奮和興趣。
劉畢戈等人帶著陸嚴河等演員出現以後,現場再一次響起掌聲。
嚴令羽他們一個個受寵若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真的都是第一次參加電影節的純新人,陸嚴河稍微經驗豐富一點,但也沒有豐富到哪去。
不過,陸嚴河在這種時候也一向不露怯,笑容燦爛地跟大家揮手。
現場氣氛熱烈不已。
黃仲景、聞枝貿和苗月坐在劉畢戈的身旁,陸嚴河則帶著演員們坐在劉畢戈的另外一邊。
藝術總監畢卡洛奇親自擔任主持。
第一個環節,就是劉畢戈先跟大家發表一下首映之後的感想。
陸嚴河可以在劉畢戈的臉上看出明顯的興奮和激動。這讓陸嚴河也跟著被感染。
劉畢戈在法國待了那麼多年,英語是很好的。
他直接用英語說的:“能夠來到這裡,讓我有一種美夢成真的感覺,從進入電影這一行,到拍出自己的第一部電影作品,將近是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我很幸運,能夠有機會去拍攝這樣一部電影。很多年輕的導演是自己有了劇本以後,再去找投資,我不太一樣,我是受龍岩影業的黃仲景和聞枝貿兩位老板的邀請,從法國回到中國,他們告訴我,無論我想拍什麼都行,支持我,所以,我是拿到了電影公司的支持,再去想我要拍什麼。”
現場媒體記者們露出驚訝之聲。
這個經曆,過於獨具一格了。
其他的導演們聽說這件事,估計要嫉妒得發狂了。
黃仲景和聞枝貿從耳機裡聽到同步實時翻譯以後,笑了起來。
“後來,我就讀到了苗月所寫的這本,這本是她在上高中的時候寫的,現在她是振華大學的學生,哦,對了,我們這部電影的主演陸嚴河也是振華大學的學生,感謝振華。”劉畢戈似乎是有點激動和緊張,說到這裡莫名地語無倫次了一下,突然提到了振華。
陸嚴河和苗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我們的電影就開始了。”劉畢戈說,“苗月跟我一起寫劇本,陸嚴河也很早就答應了來演這部電影,你們很多人應該不知道,陸嚴河他在我們中國是一個非常紅的大明星,因為有他答應出演,才讓我們這個項目始終有一個強大的後盾,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能有信心推進下去。”
陸嚴河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來自中國的媒體記者善意地笑了起來。
“還有就是這部電影的演員們,除了陸嚴河,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演戲,我也不是一個很有經驗的導演,沒有教人演戲的經驗,幸好,我遇到了一幫很有表演知覺的演員,他們對人物的感受力,有著超出我理性的敏銳,感謝他們。”
劉畢戈說完,全場給以了熱烈的掌聲。
馬不停蹄地就進入了提問的環節。
因為《暮春》劇組對於很多外媒來說,沒有什麼明星式人物,包括陸嚴河在內,對他們而言都是新人。
所以,他們也沒有集中地去問某一個人,除了導演劉畢戈,其他演員們都有媒體提問。
大家關注的問題都在於電影的內容本身。
有人問影片最後的結局是想要表達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有人問,為什麼不讓孟白和尹月兩個人逃跑成功。
等等。
大家提出的問題,幾乎都是跟電影相關,這種氛圍讓陸嚴河有一種莫名感動。
記者會上,大家的熱烈態度再一次給了他們信心。
後續還有其他的采訪和拍照行程。
陸嚴河的行程在這裡就跟大部隊分開了。
總共有八家媒體約了采訪,每家十五分鐘的時間。
一趟水兒采訪下來,算上中間銜接的時間,三個小時過去。
陸嚴河說得口乾舌燥。
汪彪趕緊送來了喉糖和水。
連著被八家媒體采訪和拍照,陸嚴河再敬業也覺得精疲力儘了。
但一方麵這已經是篩選過的媒體,有的是來頭大,有的是背景深,有的是關係好,哪一家都不好推辭,另一方麵,他作為《暮春》的主演,而且是唯一的明星,有著承擔起《暮春》宣傳的重任,龍岩影業用如此大的誠意把他請過來參加這一次電影節,他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應該。
宣傳行程結束以後,陸嚴河這邊還有一個自己的行程,跟ae亞太地區的負責人見麵。
陸嚴河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來到威尼斯國際電影節。
陳梓妍卻說:“他為什麼不能來?ae是流媒體平台,又不是劇集平台,他背後的ae也是電影采購商,很多電影都會ae買到流媒體播放權,在ae上播。”
陸嚴河:“我以為這不屬於亞太地區的事情。”
“如果你真以為這種大公司裡真的嚴格按照領域劃分來規規矩矩地工作,那就大錯特錯了。”陳梓妍說,“每一個人都在挖金子,地麵上分出了一塊一塊的地,建立了界限,挖進去了,到了地底下,誰還能地麵上那些界限當回事呢。”
這個道理被陳梓妍用這個比喻講得很明白了。
“我見到他後,有什麼需要做的嗎?”
“你隻需要做一件事,讓他相信你是一個在未來會幫他創造價值的創作者。”陳梓妍說,“實際上,這一點你已經靠過去的幾部作品做到了,ae跟京台正在談《六人行》和《十七層》在海外獨家上線ae的事情,這兩部劇在國內取得這麼大的成功,他肯定已經認識你,也了解你的履曆。這一次見麵,你隻需要加固這個印象就行。”
“那關於我後麵的項目,需要我跟他多說什麼嗎?”
“這個你看我說什麼,你再跟上就行。”陳梓妍說,“今天晚上我們不需要搞定任何事情,隻需要讓他對你留下一個好印象。”
陸嚴河問:“可是,如果他直接提出讓我為ae創作一個劇本呢?”
“他會向你提出意向性的合作,你也可以給出意向性的回答,不過,相信我,沒有人會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簽合同,尤其是到了你們這種層次,必然要先接觸,互相建立熟悉和信任。”陳梓妍笑笑。
陸嚴河明白了。
時間已經不早。
他們直接去餐廳赴約。
ae亞太地區的負責人鐘本碩是一個韓國人。
這些年,韓國的影視劇發展得很迅猛。國內市場太小,麵向全球的流媒體一下就像是打開了大門,讓他們找到了更肥沃的土壤。他們的影視劇製作人才幾乎是一窩蜂地湧進了流媒體。而流媒體也確實夠給力,給錢給得多,對製作插手少,熱劇一部接著一部,在全球範圍內都有不少的觀眾。
這方麵,華語劇確實不如韓劇——目前為止,出海最成功的華語劇就是兩類,一類是古偶劇,尤其是仙俠類的古偶劇,另一類就是現代校園甜寵劇。但是這兩類劇也隻是在東南亞這一塊兒火,沒有出現那種全球性的大熱劇。
鐘本碩原本是韓國一家傳統電視台的製片人,後來ae進軍韓國市場,他就轉換了工作崗位,隨著他手上經手出來的韓劇爆了好幾部,業績很硬,在競爭亞太地區負責人的時候,最終成功上位。
負責起了亞太地區,他自然就不能隻盯著韓劇這一個地方的影視劇。
而在亞太地區,一直有一塊很大的骨頭沒啃下來,那就是中國大陸市場。
一方麵是中國大陸的用戶市場,另一方麵是中國大陸的影視製作人才的市場。
前者因為政策方麵的一些原因,暫時無法突破,後者卻是因為大陸的影視製作人才在海外拿到的待遇和條件還比不上在自己國家,所以,出來的動力不足。
以前為什麼很多華人明星想去好萊塢混?人家地位高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去那兒片酬賺得多,有一段時間,賺人民幣和賺美金是兩個概念,很多人都想賺美金。
現在為什麼華人明星專門去好萊塢混的少了?因為國內的演藝市場在體量上已經跟好萊塢沒有太大的差距,那他們何必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發展。已經成了名的不想去,沒成名更不想去,在自己國家都沒紅呢,憑什麼去好萊塢就能紅?
鐘本碩是花了大力氣,才拿下了陳玲玲拍的《沉默之河》。
一方麵,依靠陳玲玲和陸嚴河兩個人的名字,光是中國大陸視頻平台采購價就能把這部戲的成本回個大半,甚至還有得賺,鐘本碩根本不用擔心虧損的問題。另一方麵,鐘本碩希望借此打開局麵,讓中國大陸更多的創作者來跟ae合作。
隻要有一個成功的作品,後麵的作品就會絡繹不絕,這是他工作了這麼多年以後積累下來的經驗。
鐘本碩了解到陸嚴河的時候,他的《六人行》還沒有播,隻知道他在中國大陸很紅,有著頂級學府的教育背景和很高的知名度。
隨後,不久,陸嚴河突然就在半年之內,一口氣捧出了三部大熱之作。
兩部主演的劇集,與一部客串出演卻風頭蓋過主角的電影。
就半年的時間,陸嚴河的地位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紅還是那麼紅,可地位卻急速上升——
這一點,做流媒體的鐘本碩是最清楚的。
鐘本碩已經看過《六人行》和《十七層》。這兩部劇都給了他耳目一新的感覺。其實,每個國家每年都會生產出很多品質不錯的劇,可是,品質不錯不意味著能火。說實話,這兩部劇都讓鐘本碩感到吃驚,因為它們和他熟悉的華語劇不太一樣,一個是更像美劇風格的情景喜劇,一個是“大逃殺”題材的劇集,鐘本碩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華語劇中看到這樣的類型了。
關鍵在於,這兩部劇在各自的類型裡都拍得很好,所以,鐘本碩想要拿到他們的海外流媒體版權。
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兩部劇會受到ae觀眾的喜歡。
同樣,也是這兩部劇,讓他對陸嚴河更加感興趣了。
一個演員,演了一部大熱作品可能是運氣好,兩部呢,三部呢?
鐘本碩回望陸嚴河過去的演藝履曆,驚訝地發現,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陸嚴河的每一部戲都無一例外取得了商業和口碑上的同時成功。
包括《三山》。
這讓鐘本碩真正地動起了心思。
尤其是在知道陸嚴河還是一個天才編劇之後。
“在全世界,其實有很多像你這樣既能做編劇也能演戲的演員。”鐘本碩看著坐在他麵前的陸嚴河,說,“但是像你一樣能夠在短時間內做得這麼出色的,很少很少,屈指可數,我想,任何一家影視公司或者平台都希望跟你合作。”
陸嚴河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陳梓妍說:“確實,來找嚴河合作的公司很多。”
鐘本碩看向陳梓妍,“我聽說你們還一起成立了一家影視製作公司,對吧?”
“沒錯。”陳梓妍再一次點頭,“主要是負責嚴河參與的影視項目。”
鐘本碩點頭,“現在很多大牌演員都成立了自己的製作公司。”
陳梓妍問:“在韓國也這樣嗎?”
“當然。”鐘本碩點頭,“大牌演員一般都有自己的製作公司,方便參與到項目的製作中去。”
陳梓妍點了點頭。
鐘本碩又看向陸嚴河,問:“我聽說,你手上寫了一個跟《十七層》題材相似的劇本?”
“是的。”陸嚴河點頭,“但是這個劇本我們已經準備跟國內一家視頻平台合作了。”
鐘本碩:“我聽說了,不過我仍然還是對劇本感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看一看劇本嗎?”
陸嚴河露出疑惑之色,說:“這部劇我已經跟彆人簽合同了。”
“但是版權在你自己手上,對吧?”鐘本碩說,“我並不是想要截胡,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找這種題材的好劇本,之前也找編劇寫過,但最後給出來的劇本並不算好,我是在想,如果你寫的故事合適,我想要拿下改編權,由我們ae再拍攝一個版本。”
“啊?”陸嚴河一愣,不知所措地看著鐘本碩。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陸嚴河下意識地轉頭望向了陳梓妍。
陳梓妍也露出了幾分錯愕的表情。
鐘本碩:“事實上,不僅是你手頭上這個劇本,關於《十七層》和《六人行》,我都打算買下版權進行翻拍。”
翻拍是很常見的一個行為。
一個好故事,甚至可能有十幾個翻拍的版本。
隻是,像鐘本碩這樣在一部劇都還沒有開始拍的時候、就想要買下翻拍權做另一版拍攝的,極為罕見。
陳梓妍說:“雖然《魷魚遊戲》的版權確實在我們手上,可我們中國人也講道義,在跟北極光視頻合作的版本播出之前,我們還是希望它沒有其他的競爭者,尤其是來自同一個劇本的競爭者,這可能並不違反合約,但這麼做的話,對北極光視頻不講道義,一家貨不賣兩家人。”
她直接拒絕了鐘本碩。
陸嚴河支持陳梓妍的判斷,點了點頭。
鐘本碩似乎也不意外,點頭。
“好吧。”他聳聳肩膀,“對於像嚴河這樣的創作者,我永遠打開我的合作之門,什麼時候你有合適的項目認為可以跟ae合作,隨時可以聯係我。”
陸嚴河點頭。
陳梓妍也微微一笑。
彼此交換了名片和聯係方式,主要是郵箱,這次見麵才終於結束。
跟鐘本碩一分開,陳梓妍就看向陸嚴河。
“剛才我拒絕了他,你介意嗎?”
“不介意。”陸嚴河搖頭,“我覺得你說得對。”
“當著他的麵,我也不好問你的意見,這件事是一定不能答應的。”陳梓妍說,“否則會很嚴重地影響你的口碑。”
“嗯,我明白。”
陳梓妍:“不過,看樣子他對《十七層》是非常滿意啊,不然也不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魷魚遊戲》的劇本進行評估了。”
“因為都是大逃殺題材,又都是我主演嗎?”
“沒錯。”陳梓妍點頭,“他是認為《十七層》在ae會受到喜歡,所以想要提前拿下《魷魚遊戲》的改編權吧,到時候,無論是改成韓劇還是歐美劇,都可以在《十七層》的肩膀上得到更大的關注,尤其是…按照ae的算法,他們平台對於大逃殺題材的影視劇應該很急需。”
“算法?”
“嗯,現在很多平台都根據大數據來測算他們平台的觀眾想要看什麼題材的影視劇。”陳梓妍說,“然後再根據這些測算的結果來籌劃接下來要拍什麼戲。”
“這可真是…感覺就像在運作一個工廠一樣。”陸嚴河有些覺得好笑。
陳梓妍也笑了。
“新時代的產物,不過效果如何還有待見證。”陳梓妍說,“不都是這樣嗎?葉脈網他們新換了一個管宣傳和公關的高管,叫左煜,就在葉脈網一直鼓吹要用好大數據,降本增效。辛子杏她想要提高《城市遊記》的製作預算,他全力反對,阻止了製作預算的提高。”
“啊?就是因為他?”
“是啊。”陳梓妍說,“反正,這年頭,幾個月不見就會冒出來新的玩法,各種各樣的概念,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你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冒出來的新玩意兒,哪些是那些投機倒耙的人虛構出來誆錢的東西。”
陸嚴河說:“如果靠算法就可以算出觀眾喜歡看什麼樣的內容,那實際上什麼火就拍什麼好了,明擺著跟風也難複製成功的道理,卻始終不被人看在眼裡,總覺得自己能夠找到成功的捷徑,說白了就是不懂內容,也不知道做什麼樣的內容能得到觀眾的喜歡,隻能依賴其他的東西。”
陳梓妍點頭:“你這句話還真說對了,就是因為不懂行的人越來越多,感覺隔三差五就會聽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暮春》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得到的評價和《白色珍珠》形成了鮮明對比。
場刊分數以34分位居目前已經開分的主競賽單元影片第二,被很多媒體譽為本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獎項的有力爭奪者。
消息傳回國內,掀起軒然大波。
名導加頂級演員的《白色珍珠》遭遇口碑兩極,新人導演加一眾新人演員的《暮春》卻備受認可,這種劇情讓大家感到錯愕。
《電影江湖》第一個發出評論文章,標題是:陸嚴河再次上演逆襲奇跡!
——從播出前遇冷的《六人行》,到首播收視率大跌眼鏡的《十七層》,再到出發前被另一部電影壓在身下的《暮春》,陸嚴河主演的影視劇似乎在上演同一個劇本:逆襲。我還記得,當初陸嚴河主演《暮春》的消息傳出來以後,有多少人質疑陸嚴河的這個決定。現在來看,我們已經被證明,是我們的眼光遠遠不及這個才二十歲——哦,不對,馬上就要二十一歲的年輕人。
陸嚴河逆襲奇跡的詞條因此登上熱搜,吸睛無數。
陳子良看到這個熱搜詞條,眼皮一耷拉,趕緊往下翻。
眼不見為淨。
陸嚴河又一次成功了。
今年的第四部片子。
為什麼又是他?!
《十七層》都還沒有播完,大家翹首以盼地等著最後的大結局,陸嚴河又帶著《暮春》來勢洶洶地進入了大家的視野。
這一刻,所有在做年輕男演員的經紀人和經紀公司,都從心底生出一股酸澀和無力感。
按照陸嚴河的這個趨勢,同年齡階段的男演員,還有誰可以跟他抗衡?
隻有李治百高興地哈哈笑了兩聲,看著一臉惆悵的周平安,幸災樂禍地往他傷口上撒鹽:“是不是特彆後悔呢,這麼牛逼的一個天才,被你給趕走了。”
周平安:“你這個時候幸災樂禍個什麼勁!陸嚴河占據了最頭部的位置,你以為你能討著什麼好?以後最好的資源,都要先從他手上過一遍,他不要的才能流到你的手裡。”
“怕個屁啊,老子也很紅,老子也很會演戲。”李治百牛逼哄哄地說,“他是我兄弟,他牛逼我高興,但我也很牛逼,你少來捧高踩低這一套,我早晚也能拿獎。”
李治百一臉輕狂,睥睨地看著周平安。
他主打一個從不內耗。
周平安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臉上。
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顏良在三人群裡發了一句:回來請客!
他的心中充滿了驕傲和快樂。
陸嚴河又一次成功了。
“不好意思,剛才你提醒我,我才知道《暮春》的場刊評分出來了,我剛才給嚴河發祝賀消息去了。”
顏良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女記者,溫柔地笑了一下,露出些許不好意思。
“你剛才的問題,我沒有聽到,能麻煩你再重複一遍嗎?”
女記者被顏良以如此溫柔的目光注視,臉龐有些微紅。
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你的好朋友取得了很顯著的成就,這件事會給你造成壓力嗎?”
顏良笑了一下,點頭,說:“會有一點點吧,說沒有那是假的,不過給我的動力更多,我知道我不是像老李、小陸那樣像太陽一樣非常閃耀奪目的人,不過,這個世界上的光不是隻有太陽一種,我也可以是月亮,是星星,甚至是一盞在夜晚亮著的路燈。我走的步子可能慢了一點,但是,我一直在走,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走到他們的身邊,實際上,我一直走在他們的身邊,不是嗎?”
顏良表情溫柔地看著女記者,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暮春》在各國媒體和專業影評人這裡得到的好評,令這部電影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人氣幾乎是一夜之間暴漲。
後麵的幾場放映,一夜之間變得一票難求。
連王重都不得不來找陸嚴河要票,說:“有幾個認識很久的朋友找到我這裡來了,讓我一定想辦法搞到票。”
可是,票真的沒有了。
《暮春》突然變得火爆,令黃仲景和聞枝貿兩位老板笑逐顏開,得知此事,馬上跟電影節官方去協商,看能不能多加幾場放映。
最終協調下來,又新增了三場。
陸嚴河拿到了十張票,可以送給朋友。
他讓鄒東給王重送去了四張,又將剩餘的票交給了琳玉。
琳玉這一次肩負起了《跳起來》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宣傳重任,肯定也有很多需要維係的人情。
琳玉拿到票以後,給陸嚴河發消息,說:嚴河,美國《綜藝》雜誌的專欄影評人湯姆·懷恩希望能夠跟你約一個文字采訪,到時候發表在他《綜藝》網站的專欄上。他是很有影響力的影評人,也去看了《暮春》的首映,對你讚不絕口,我建議你答應他。他寫一篇你的專稿,對於讓美國電影圈認識你是有幫助的,他很有影響力。
琳玉強調了兩遍湯姆·懷恩很有影響力,陸嚴河自然也就看明白琳玉的意思了。
陸嚴河回:好,不過,為什麼是文字采訪?
琳玉說:明天是《索菲亞冒險旅行》的首映,他回美國去趕這部電影的首映了,如果你接受的話,到時候他會通過郵箱來采訪你。
陸嚴河:行,你把我的郵箱發給他吧。
琳玉:好。
陸嚴河:這些天辛苦你了,就你一個人帶著李彼跑。
琳玉:我還真沒有管李彼,我忙我的,他忙他的,隻是有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會一起合作,他很拚,《暮春》首映那天,他在放映廳外直播采訪了七個觀眾,還專門約了好些觀眾到附近的咖啡館做進一步的交流,這些視頻當天晚上就被他全部剪了出來,配上了中文字幕,發到他的視頻號裡,影響力還挺大的。
陸嚴河:有你們真靠譜,彆人是拍三部戲可能碰上一個好的宣傳,讓更多人看見,我是拍一部戲就能被你們宣傳出拍了三部戲的效果。
琳玉:那是因為思琦有意在影視這一塊部署了重要力量,我們不能為你提供彆的幫助,隻能力所能及地做我們能做的事情,而且,我也很驕傲,你不知道,當看完《暮春》以後,湯姆·懷恩和瑪麗昂·圖奇對我的態度都發生了變化,之前他們知道我是你的高中同學,還覺得我不專業,不客觀,看完電影以後,他們對我的態度就都變得熱絡了起來,這都是因為《暮春》是一部打動了他們的好電影。你拍了好電影,有好作品,我們做這些輔助的宣傳工作,是錦上添花,給你添花,也給我們自己添花。
陸嚴河認真地讀著琳玉發來的這一段話,內心深處湧出一陣難以言明的感動。
琳玉這番話,讓陸嚴河有些難免矯情,覺得自己對於內容、對於質量、對於藝術的堅持,有它的意義。
陸嚴河想要輕輕鬆鬆地拍戲、賺錢,太容易了。
為什麼他在明明有著一座金礦的時候,還去接《暮春》這樣不知道成敗的電影?
為什麼他明明自己能夠寫出《人在囧途》《胭脂扣》這樣的劇本的時候,還要去演《沉默之河》,以及後麵要演的《榮耀之路》?
成功隻是一瞬間的結果,他還是有著少年心氣,想去做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他承認自己的虛偽,一邊想要施展自己的才華,一邊又抄來了《人在囧途》這樣的劇本。
他也承認自己的怯懦,不敢全部投入、自負盈虧地去冒險,在這個世界去複製另一個世界的奇跡。
他承認一切關於自己的人性的弱點,可在這些弱點之上,在可以的時候,他還是想要做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比如拍《暮春》這樣的電影,比如做《跳起來》這樣的雜誌,比如談一場光明正大的戀愛。
陸嚴河曾經看到過一句話,是哲學家馬克思·韋伯提出的。
“人是懸掛在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上的動物。”
那個時候他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他大約有些體會到了。
是的,餓肚子的時候第一要務當然是填飽肚子,但填飽了肚子之後呢?
笑他矯情也好,虛偽也罷,他到底還是覺得意義這種東西,如果他不去追求,那就不是他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