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淩誌心裡一緊，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馬上，林錚的話語就證實了他的預感：
“我本來提出的設想就是用對偶學習來做這個任務的，但是實驗效果不理想，調了很久都沒有調好。”
“所以我無奈之下，隻能用了一個稍微簡單一些的模型來替代。果然，模型簡單了，效果反而好了，而且比其他對比算法的效果都好。”
說到這裡，淩誌大概已經明白了林錚師兄的困境。
林錚師兄論文上提到的模型框架是對偶學習，但實際的實驗效果並非是對偶學習框架跑出來的！
對偶學習用在林錚師兄的這個任務上，算是一個不錯的賣點，如果寫成論文，被錄用的概率會很高。
但是，如果論文展示的是那個簡單的模型，恐怕會因為創新性不足而不被審稿人所信任，儘管它效果很好。
而創新性不足，就代表著不會被錄用。不被錄用，就畢不了業，拿不到學位證書，自己的兩年時光就白白度過。
林錚師兄這樣做，恐怕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他隻剩下了1年時間，不抓緊時間發表文章，就畢不了業了。所以論文才采用了對偶學習的說法，但實驗結果用的是簡單模型的結果。
林錚師兄在一旁訴說著自己的苦衷以及希望淩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想法。
淩誌也在腦中快速地閃過一些念頭。
自己竟然攤上了這樣的事，真的是太麻煩……不，現在想這些已經沒用了，重要的是，應該如何解決。
簡單的解決方法也有，要麼，就告訴老師真相，讓老師知道，林錚師兄的代碼與論文並不一致。但這樣做，林錚師兄或許會跟自己交惡。
兩人同在一片屋簷下做科研，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果交惡，以後淩誌還敢不敢麵對林錚師兄，還真是個問題。
儘管自己打小報告，是沒什麼錯的，但是這樣做很可能會導致林錚師兄畢不了業，這梁子就結大了！所以到時候，淩誌多少內心會有些愧疚。
要麼就是逃避，自己隨便找個借口，比如自己舊傷複發，身體不舒服之類的。反正隻要論文不署自己的名字，那這件事情跟自己就沒什麼關係。
但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話，或許會，但是現在……
淩誌沉默了一會兒，在林錚師兄期待的目光中，說出了讓他失望的話語：
“對不起，師兄，我還是不能對這種做法視而不見。”
林錚有點著急，正要再勸，淩誌馬上接著說道：
“但是，我願意幫師兄找找對偶學習那份代碼的問題所在。我先說明，如果我能幫師兄調通的話，那自然最好，如果調不通，最後論文還是不要署上我的名字了。”
林錚聞言，苦笑道：
“我也不是沒想過要找彆人幫忙。老王的話，他不會幫我關心這些細節問題，其他同學的話，要麼不是跟我一個方向，要麼都是新生，什麼都不懂，你最近也在搞論文，所以……”
“不用說了師兄，時間緊迫，還是儘快把代碼發給我吧，我來試一下。”
林錚點點頭。淩誌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過了一會兒，淩誌將發來的代碼部署好了環境，開始調試起來。
雖然淩誌決心要幫師兄調好代碼，但是，他自己心中也很清楚，調好的概率希望渺茫。
在學術界，每年的新想法、新技術層出不窮，但並非任何一個新的想法都能適用於自己這個任務。
想要用到自己的任務上，還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調整代碼中的參數。而花費這麼大的代價，到頭來還不一定有所收獲，有可能會是一場空。
這就是科研人的苦衷。
所以據說每年都會有很多所謂的水文出現在國外各大會議上，並不是說這些文章的點子不新穎，而是他們的實際效果跟論文中闡述的效果相比，要大打折扣。
如果沒有畢業壓力和就業壓力的話，或許會有大把的人願意安心坐在實驗室內搞科研。但是，現實沒有如果，科研，總要與各種現實原因妥協。
林錚師兄或許不得已，想向畢業壓力妥協，但淩誌還不想放棄。
淩誌先嘗試跑了跑師兄之前實現的代碼，結果，代碼跑到一半，程序突然就卡住了，連鼠標都動不了！
這……
這代碼，竟然直接失控了！
淩誌瞬間捂住了額頭。這哪裡是效果不好，這分明就是跑不動嘛。看來師兄剛剛還是含蓄了點，不敢把真實情況直接講出來。
旁邊林錚顯然也是看到了淩誌的狀況，愧疚地說道：
“這個，想要跑通可能確實有些麻煩，那個，要不還是算了吧，這件事你彆跟老王講，我回頭請你……”
“不！師兄，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淩誌斬釘截鐵地說道。林錚看他這樣，也就不再勸，繼續修改著自己的論文，他已經打定主意，這篇論文無論如何都要投出去。
淩誌在一邊重啟了電腦，再次打開代碼，開始一行一行檢查了起來。
這是一項漫長的工作，從數據集，到數據預處理，再到具體算法，要搞清楚每一個細節，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工作。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晚上，趙施言還是照例來約淩誌跑步，不過淩誌跟她抱了一聲歉，說要臨時幫同學調一個代碼，今天就去不了了。
發送過去消息後，淩誌還有些緊張，畢竟這姑娘很任性，要是她堅持要拉自己出去的話，自己還真是招架不住。
好在這次趙施言沒有為難淩誌，簡單“哦”了一聲後，說她好久沒陪陪夢瑤了，準備去星宇台球看看她。
淩誌鬆了一口氣，安撫好了趙施言，淩誌再次沉下心，檢查起代碼來。
因為林錚師兄用的數據集也是自己采集的，所以彆人不一定能發現數據有什麼問題，淩誌倒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晚上10點，淩誌把林錚師兄用的那部分數據集處理了一下，主要是換了一個更好的分詞包，把社交網絡中的那些評論處理得更好一些。
再次運行代碼，淩誌緊張地看著後台信息，生怕出現再次死機的情況。
好在這次，代碼很給麵子，後台信息不斷打印出來，沒有停頓，一直到……打印出實驗結果。
“耶！”
淩誌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此時已經很晚，實驗室裡就剩他和林錚兩個人。林錚聽到淩誌的驚呼後，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師兄，我已經調通了代碼了！”
“什麼？！”
林錚忍不住奪過淩誌的鼠標，翻看著後台記錄。
不過，他剛剛看到前幾輪模型訓練的實驗結果後，忍不住搖搖頭道：
“唉，不行啊，跑通是跑通了，但是效果還是差，比對比算法差多了。”
淩誌不以為意道：
“沒事啊，至少不死機了啊。我們才剛剛調通，還沒有來得及調參，這怕什麼，好事多磨嘛。”
淩誌畢竟是半個局外人，所以對於事情有進展還是顯得十分興奮，畢竟還算有個盼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趙施言的影響，淩誌自從vr密室事件以後，漸漸地在某些事情上不再完全依賴自己的理性思維了，而是稍稍加入了一些感性。
所以，在做任何事情時，不管取得了多麼微小的成果，他都會感到由衷的高興，而不是垂頭喪氣地給自己潑冷水，說離成功還有很遠的距離。
這一點，在最近練球的時候也是一樣。
林錚雖然不覺得淩誌一定能成功，但是畢竟淩誌幫他調通了代碼，所以他也坐到了一邊幫淩誌調試起代碼中的各種參數。
這一查，就查到了半夜12點。
林錚再次勸淩誌放棄，畢竟論文截稿就在一周後，時間還是太過緊張了。
淩誌還不打算放棄，跟林錚師兄說第二天再繼續調。
第二天，淩誌繼續沉浸在這份代碼當中。林錚偶爾幫他看一看，但也沒有抱太大希望，還是將更多的時間用在了他那篇論文上。
下午，王導來到了實驗室，問了問林錚論文的修改進展。淩誌腦中的兩個小人直打架，猶豫到底要不要將實情講出來。就在這時，王導來到了他的身邊，問道：
“淩誌，你的論文寫的怎麼樣了？”
淩誌早已將調試代碼的界麵關閉，換成了論文撰寫的頁麵。旁邊林錚也在歪著頭看著這邊，似乎很擔心淩誌“口出狂言”。
淩誌內心緊張，但好在早就想好了說辭，所以還是儘量不動聲色地答道：
“哦，我這兩天論文進展不大。最近幫林錚師兄把他的代碼環境部署好了，今天正在看具體細節，邊看邊跑，暫時還沒出結果。”
“嗯，你們倆都要抓緊時間，不要讓我提醒，知道嗎？”
“嗯！”
兩人同時答道。隨後，王導便沒有多問，找了找其他學生後就離開了這裡。
王導畢竟也漸漸上了年紀了，他不可能事必躬親，查看學生的代碼，所以有些東西，就要靠大家的自覺了。
這次詢問，兩人沒漏什麼餡，但是，如果不抓緊時間的話，淩誌的論文進度過慢勢必會引起王導的懷疑，到時候，就不好找理由了。
時間緊迫，淩誌再次投入到了調參過程當中。
這一調，就又到了晚上12點。
淩誌眼中充滿了血絲，每跑一次實驗，他的內心就沉重一分。而從頭到尾，實驗準確率都根本沒有一絲一毫下降的趨勢。
就在他重新設置完一組參數，打算跑完最後這一組實驗，就回宿舍休息時，旁邊準確率的收斂曲線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降到了最低點，之後，便沒有了任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