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黑暗的太空中,炮火和戰艦爆炸在一刹那間所釋放的閃光和衝擊程度有如深夜裡亮起的新星,好像是群星閃耀。
馬特·霍納站在步履蹣跚前行的休伯利安號上,想到第一次踏上太空時他曾坐在泰拉多爾遠洋漁船的後甲板上眺望晴朗夜空。深邃的黑色蒼穹在頭頂的一望無際,其上閃爍著無數引人遐想的耀眼繁星,比他過去所見過的都要更大更明亮。那真是漫天星光,天光爛漫。
也許,這個宇宙根本就不像人類想象的那樣美好。人類航行於星際才幾個世紀,依舊無知得好像是幾千年眺望星空的猿人。
可也是這樣,就是星靈也敬佩於人類無知卻無畏的勇氣,這個年輕的種族身上優秀的品質可能就和他們的缺點一樣的多。
他突然想到,人說每個人在死後都會成為天上的一顆星星。
我們正在成為繁星。
越加深入汪洋蟲海的中心,在炮火中飛舞的王蟲、異龍和腐化飛蟲數量也越來越多。
這些恐怖是怪物用尖銳的利爪攀附在休伯利安號嘎嘎作響的合金鍛壓裝甲上,用那滿懷惡意的昏黃色眼睛緊貼不堪重負的舷窗玻璃向其內凶狠地瞪視,尖叫著、咆孝著急不可耐地想要鑽進來撕裂戰艦裡的人類。
馬特回頭時,還跟隨著休伯利安的帝國戰艦隻剩下了包括沃菲爾德旗艦鋼鐵正義號在內的四艘。那龐大戰艦身影也幾乎完全被茫茫蟲海的陰影所遮蔽,艦艏閃爍的燈光正一點點被黑暗所吞沒。
前方是達拉姆高階執行官阿塔尼斯的旗艦艾爾之盾號,這艘威嚴壯美的星靈母艦支撐的能量穹窿為休伯利安號抵擋了大部分的火力,其上矩陣過載時所釋放的絢爛光芒極儘壯觀美麗。多艘星靈航母穿梭於休伯利安號的兩翼之間,為他們的人類的盟友保駕護航。
轉眼間,又一艘星靈航母的速度明顯減緩了下來,伴隨著凱達林水晶核心矩陣和能量輸出導管上驟然升起的一抹的微茫火花,藍色的烈焰立即從這艘戰艦的側舷升起恐怖的火焰。
這艘航母距離休伯利安號的艦橋相當的近,正是這樣才能清晰直觀地感受到她充盈著金光和藍光的側舷有多麼的壯觀。該航母服役的時間可以追朔至星靈帝國的黃金時代,其曆史甚至比科普盧人類的曆史還要漫長。
終於,在這足以抹去鋼鐵模湖記憶的時光之後,這艘偉大而充滿榮耀的傳奇戰艦迎來了最後一戰,而其上所有的艦員都是這一切的見證者。
馬特的耳邊仿佛縈繞著星靈戰艦艦員縈繞著無儘怒火的心靈怒吼,魂歸卡拉的聖堂武士必有無數星靈聖歌稱頌。
星靈是高貴而詩意的種族,可頑固又保守,他們要是你的敵人,那就是不死不休,要是朋友,那便是生死相隨。
「已經接近敵陣中心。」副官波特低頭查看雷達掃描圖的頻率快了好幾倍,他表情依舊冷靜,但是臉色發白。
難以想象,像是休伯利安號這樣雄偉的鋼鐵巨艦在這汪洋蟲海中竟然也像是一葉扁舟那樣顛簸不已,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被一股拍下來的滔天巨浪所掀翻。
此刻,休伯利安號的能量護盾早已耗儘,腐化飛蟲和蟲群吞噬者用可怕的強酸蝕穿了厚重的裝甲,成百上千的異蟲正蜂擁著湧入各個甲板艙室中。
數百個艙室、艙口、升降機與通往各層甲板的通道都在發生著絕望而慘絕人寰的戰鬥,帝國海軍陸戰隊員死守著各個要道,背後的引擎技師、軍械軍士和損管還在艦務
官的指揮下竭儘全力維持戰艦的正常運轉,隨時都有可能葬送在船體破裂的事故和異蟲的血盆大口之下。
休伯利安號艦橋舷窗的一角已經被異蟲所撕裂,戰艦內外的氣壓差掀起了一陣颶風和恐怖的吸力,艦橋裡的帝***官和士兵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其中。
狂風吹拂著馬特束身卡其製服的上領和下壓的帽簷,多名手持高斯步槍的帝國陸戰隊員正奔跑著向掙紮想要從舷窗缺口擠進來的異龍射擊。在如此危急關頭,馬特也是巍然不動,穩如泰山。
這麼多年了,大風大浪也見的太多,他也隨時準備為帝國的事業而獻身。
「是時候啟動新星衝擊了。」馬特聽著艦內頻道的呼喊聲與耳邊的撞擊聲和爆炸聲,麵不改色地下達了命令。
在休伯利安號艦橋長廊後,奧古斯都·蒙斯克大帝持劍以立的巨幅畫像好像正在注視休伯利安號和其上的帝國將士們。
「帝國存亡在此一舉。」
現在休伯利安號所在的位置正在蟲群主力最為密集的中心,足以一次清空泰比魯斯以及周邊星係的所有異蟲。
艦橋主屏幕上的畫麵轉到了實驗室中,被關在玻璃容器中的腦蟲阿爾法早已經放棄舔舐那被綁在釣魚杆上的甜甜圈,轉而追著自己的尾巴繞圈玩,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叨念著風蕭蕭兮易水寒。
看來,隻有沒心沒肺的蟲子才能總是像這樣的快樂,而人類的悲喜與它並不相通。
即使是被困在這裡麵的時候,阿爾法還能通過主巢心智乾擾蟲群之主的控製權,讓它們轉而攻擊自己人,不然休伯利安號很可能半途就被茫茫多的異蟲擊落了。
實在是深藏功與名。
平心而論,阿爾法也完全可以趁此機會逃跑再回歸蟲群,但不知道為什麼,它已經完全不再想這種事情了。
且不說第二代主宰不知道還會怎麼處置蟲群的叛徒,待在奧古斯特格勒皇宮裡吃皇糧混吃等死難道不香嗎?
另一方麵,阿爾法並非沒有自己的「主宰」,相比於第二代主宰此等亂臣賊子,它更願意待在路易斯·蒙斯克公主的身邊。
「放心吧,霍納將軍,你完全可以相信艾貢·斯台特曼。」實驗室裡,正看著腦蟲自娛自樂的斯台特曼頓時昂首挺胸地從正坐著地上站了起來。
老實說,有一段時間衝進休伯利安號裡異蟲差點就要打進實驗室裡來,斯台特曼甚至可以聽到這幫小畜生打砸氣密閥和儀表盤的聲音,不由得有些腿軟,差點尖叫出來丟大人。
「動作快點。」馬特眉頭一緊。斯台特曼確實是一等一的天才,天賦驚人,甚至在人類中都找不出第二人來,但他總是在最自信滿滿的時候掉鏈子。
斯台特曼早就準備好啟動新星衝擊了,正摩拳擦掌地要大顯身手。
啟動薩爾那加神器並沒有任何的難度,甚至幾名陸戰隊員拿著操作手冊也能輕輕鬆鬆地啟動它,就像是對付烤麵包機那樣沒有任何的難度。
而斯台特曼研究發現,薩爾那加神器原本顯然並沒有新星衝擊的功能,完全是來自於納魯德博士亂七八糟的改造。而這種改造即使是在斯台特曼這樣的愚笨之人看來也不怎麼高明,要不了多久他也能開發出一些有意思的新功能。
換句話說,薩爾那加神器本身就是一個具備無限可能的神秘鑰匙,能夠打開一切神秘知識的大門。但以斯台特曼看來,薩爾那加留下神器絕不是為了毀滅其不肖子孫的,而是為了其他的什麼目的。
也許隻是為了好玩。當然,要是斯台特曼能弄得懂星靈們的這些古代神靈到底在想些什麼,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去看一看心理醫生了。
用不著斯台特曼親自動手,他的助手們已經啟
動了薩爾那加的預設程序,一股蘊含著神秘力量的波紋隨著從休伯利安號上縈繞開來,那通過能量導管為神器供能的五具玻璃容器上的警示燈立時閃爍不定起來。
哪知僅僅是薩爾那加神器預啟動以前所散發出的漣漪就立刻讓休伯利安號周圍的異蟲無比驚恐起來,就連那些正在靠近的利維坦也驚疑不定地停了下來。
顯然,那是正在幕後操控整個蟲群的主宰和蟲群之主們最直觀的反應。——就像是吃魚的時候忽然被一根刺狠狠地卡住了脖子。
【鑒於大環境如此,
一時之間,密密麻麻的蟲群竟然紛紛為休伯利安號讓路。
下一刻,所有人都聽到了主宰那蘊含著無窮怒意的驚聲尖叫,它一定是驚疑不定為什麼不久前剛剛在塔沙行星使用過的薩爾那加神器怎麼就突然出現在了一千多光年外的泰比魯斯。
想來,要是自啟動以後的第一時間就下令艦隊從塔沙帶著神器接力趕往泰比魯斯是勉強趕得及的,但那時候主宰根本就還沒有發動泰比魯斯戰役。
泰倫帝國皇帝,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嗎?
最令主宰疑惑的是,此前薩爾那加神器每一次使用都必須花費至少三個月的神器充能,因此它才在這一空當果斷發動戰爭。
但它沒有預料到,那也是奧古斯都皇帝的局,現在他手頭算上腦蟲阿爾法一個添頭,足足有五個靈能源來為薩爾那加神器蓄能,就大大縮短了每次使用新星衝擊的時間間隔。
要是甚至不夠,他還能把納魯德塞進去。
沒有多少猶豫,隻是察覺到薩爾那加神器的能量波動,蟲群就要落荒而逃了。一部分蟲群作為棋子進而發起了決死的進攻,而承載在主力的蟲群貝希摩斯和利維坦則開始打開蟲洞空間準備撤離。
但這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你乾嘛?」腦蟲阿爾法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知道斯台特曼準備啟動神器了。
其實阿爾法也倒不是那麼害怕被薩爾那加神器抽乾,一開始確實很痛苦,但適應了居然還有點爽。當然,它是不可能承認這一點的。
「略略略——」阿爾法擺出了一個嘲弄的表情來嘲笑斯台特曼。
「準備好了嗎?」斯台特曼把控製終端夾在咯吱窩裡,扶了扶鼻子上的護目鏡。
「?」
阿爾法的眼睛眯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沒等阿爾法再說什麼,一陣炫目的白光便從阿爾法睜大的多隻小眼睛和張開的大嘴中溢出,仿佛是靈魂出竅。
斯台特曼不由得高舉雙手,那手舞足蹈的模樣活像是祭祀活人的薩滿,要不就是最近又為了靈感小小地磕了一點點地嗪。——當然,這是謹遵醫囑的少許攝入。
一束人類所看不到的光在休伯利安號上升起了,片刻後就比泰比魯斯的那顆太陽還要閃耀。
馬特看到,一時之間,原來攀爬在休伯利安號艦橋舷窗上的異蟲轉眼間就化作了一段碎肉和碎肉,就好像是陽光下的吸血鬼那樣在尖叫中化為了灰儘。
除了體型龐大的利維坦、貝希摩斯和少量的巨王蟲,泰比魯斯星係所有的異蟲都消失殆儘。數百億的異蟲數量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就已經清零,凡事經曆過這場慘烈戰役的帝國士兵們在送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有一種不真實的茫然。
自薩爾那加神器第一次啟動,異蟲對這種可怕武器依舊是束手無策。這是直接作用於異蟲基因層麵的武器,好像那是造物主們所降下的神罰。
或許,這正是薩爾那加最後的仁慈,他們曾經親手創造了異蟲,當然也留有
反製的手段。而另一種可能是,製造異蟲的薩爾那加與留下神器的並非同一個。
「戰鬥還沒有結束,繼續追擊!」沃菲爾德的聲音再一次傳來,幡然醒悟的帝國戰艦們轉為進攻那些已經被薩爾那加神器重創但仍然未死去的利維坦與貝希摩斯。
但在休伯利安號的左舷,戈爾貢級戰列巡航艦宇宙主宰號(materoftheunivere)中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宇宙主宰號一直保護者休伯利安號的左翼,為友艦承受了大量的火力,但此刻,它已經成為了一具悲哀的空殼,好像是被螞蝗吸乾的蝸牛殼。
即使是對於這些心如鋼鐵的戰士們,這也是無比艱難的考驗。來到這兒的人大多都懷著熱烈的鬥誌,他們知道自己在赴死,這更令那些將懷念他們的人難以忘懷。
活下來的人會為自己還活著感到慶幸,也會為自己未曾與朋友們同在而愧疚。對於那些在這場戰爭中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朋友的人來說,餘生漫漫要難熬許多。
現在,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