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羅自治州,革命軍營地,元帥指揮所。2489年8月17日,當地時間19:21。
在瑪·薩拉南半球臨近赤道的希羅自治州,天空中那顆要命的火球總是死乞白賴地賴在那橙灰色的天空,漫長的日落過程一點一點地把雲燒成紅色,好像是上帝把一塊漸變色的紅布懸在天邊。
用作臨時元帥指揮所的圓頂帳篷裡有著一套老式的氣溫調節設備,是塔桑尼斯主星四代前的淘汰貨,據說可以根據使用者的心情調節溫度、濕度甚至是氣壓——奧古斯都認為這在某種意義上並非虛假宣傳,整個帳篷裡的溫度完全取決於他在被凍的瑟瑟發抖時按下調節器按鈕的力度。
圓頂帳篷中央擺著一張從諾拉德2戰列巡航艦軍械庫裡搬來的合金長桌,桌旁就是架著十幾種不同電磁和激光槍的武器架和一個用來掛革命軍軍官帽子和軍大衣的形枝衣帽架。一側內襯普雷鋼鋼板的牆壁上貼著十幾張紙質的通緝令和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一段新聞報道。
奧古斯都的軍營裡一切從簡,但他和雷諾正坐著的椅子倒是與嚴肅冷硬的軍營格格不入。本地黑幫老巢裡仿塔桑尼斯式宮廷椅子用料考究線條細膩,這些椅子樣式各不相同,既有塔桑尼斯的奢華款也有全星區聞名的查·薩拉太陽木椅,還有一把來自幾千光年以外的尤摩揚自治領地珀伽索斯衛二。
“飛馬兄弟會隻有一小撮人還逍遙法外,但我向瑪·薩拉那些信仰上帝的好人發誓,他們遲早有一天會被我繩之以法。”指揮所裡在明麵上隻有雷諾與奧古斯都兩個人,因此雷諾毫無革命軍少校自覺地把雙腿翹到了長桌上。
“像那麼回事了啊,吉米警長。”現在沒人記得奧古斯都是什麼時候把吉姆稱作吉米的,這是一種親昵的愛稱,目前雷諾隻是勉強接受了奧古斯都和泰凱斯這麼稱呼自己,如果是其他人他會感到不適——這聽起來不像硬漢的名字。
“可不是嗎?我們現在已經幫本地小鎮的治安官逮捕了超過兩千名罪犯,包括走私的、販毒的和磁懸浮火車大盜,就是小偷小摸的盜賊團夥也順手清理了一遍,隻剩下躲在城鎮裡的那些幫派成員了。”奧古斯都隻穿著一件灰色的軍裝襯衫,在軍營裡時他都會摘下自己的尤摩揚可塑型麵具,露出自己本來的麵容。
“他們到現在都以為是聯邦陸戰隊端掉了他們在荒原之中的據點,帶走了那些杳無音信的同夥——陸戰隊是軍隊,獨立於瑪·薩拉民兵組織和警局。除了總督,沒人能查得到最近是哪一支艦隊遊蕩在這附近。”
奧古斯都今年已經十九歲了,滿打滿算他也才在科普盧星區中闖蕩了一年多的時間,即使如此,原本在貴族優渥環境下養成的白皙皮膚也已經轉變為了健康的小麥色,還練就了一身結實有力的肌肉。但是奧古斯都依舊沒有留胡子,與他從前一貫示人的形象並沒有什麼分彆。
“這些惡棍也配叫牛仔,他們基本上把能乾的惡事都乾了個遍。”雷諾顯然對那些栽在他手裡的那些幫派很是厭惡:“我相信這裡的治安官一定在整日呼呼大睡。”
“奧格勃(克哈奧古斯特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特工通過花錢弄到了幾張身份證明,幾天前他們混入回聲小鎮時打探到這裡治安官的位置正處於空缺狀態,而且已經閒置了許久,司法官似乎對招募一名新的治安官領導那些群龍無首的警長和警員並不是那麼得著急。”
“那個司法官在想些什麼?”雷諾搖了搖頭:“當地的治安官辭職了嗎?看樣子像是被調到了核心世界。”
“聽說他的屍體被吊在了回聲小鎮的入口,自胸以下的部分都消失了,但還留有一副血淋淋的脊柱骨。不管他在生前遭遇了什麼,殺死他的人一定是用屠宰場的設備把他吊起來宰了。”奧古斯都唏噓地說:“很多鎮民都為這名‘因公殉職’的治安官感到惋惜,說他太過正直。”
“令人遺憾。”雷諾說:“殺死他的罪犯一定泯滅人性。”
正說著,帳篷的門簾被羅瑞·斯旺掀開了,他毛毛躁躁地衝了進來,原地轉了一圈適應過指揮所裡的光線強度以後才帶著滿身的灰塵坐在了一張比他那身衣服值錢得多的宮廷椅上。
“新的一批阿迪恩水晶已經裝上船了,隻等著送上艦隊了。”斯旺說著又站起來撣撣屁股下麵的灰塵,看向奧古斯都:“很抱歉,老板,進來之前沒敲門,因為我找不到門板在哪兒。”
革命軍中將沃菲爾德正準備率領著十四艘戰列巡航艦中受損較為嚴重的六艘前往尤摩揚船塢進行大幅維修,正好把空空如也的戰列巡航艦貨倉用來裝貨物。
遊蕩在外的奧古斯都艦隊過得並不是太舒服,他們缺少藥品和彈藥補給,也沒有兵源補充損失,而瑪·薩拉甚至都沒有幾座可生產c係列高斯步槍步槍彈的生產線。如果不是這裡的確有著儲量豐富的礦藏,那麼革命軍根本就不可能待得下去。
除此之外,就nn報道中的那樣,至少有六支聯邦海軍中隊正在科普盧星區之中搜尋著革命軍艦隊的蹤跡。新聞編輯的用詞也都是很快或是幾天後就能找到並擊潰逃亡的叛軍艦隊,並強調叛軍的船隻已經所剩無幾,不堪一擊。
但相對而言,窮鄉僻壤的瑪·薩拉很難被聯邦艦隊所注意到。
“告訴新來的工人們,他們可以歇一歇了——暫時的。”奧古斯都說:“大概有多少水晶?”
奧古斯都隻記得瑪·薩拉的薩爾那加神器來自於一個采礦前哨站,他來這顆星球的目的就是先收集這塊碎片。這樣不管他能不能找到剩餘的碎片組裝神器,也能搶先占據主動權,不讓神器落入其他勢力的手中。
“以凱莫瑞安的標準來說,應該是一萬立方米,相當於一個大一點的遊泳池。如果行情還和以前一樣,我們大概能賣到兩千萬尤摩揚公民點。這是一筆巨款,但用來修補戰艦,為尤摩揚新城區的人們提供補給,幫助他們重建城市和工業還是不夠的。”斯旺提醒奧古斯都說。
“如果不是我們缺少阿迪恩水晶的切割與精煉廠,那麼賺的可就不隻是原材料的錢了。瑪·薩拉距離尤摩揚又太遠,光是往返的路程就要耗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太不劃算。”
這相當於這座被奧古斯都標注為a-1的峽穀礦區一個月的產量。a-1礦區目前由羅瑞·斯旺的一名堂兄進行管理,裡麵的主要是正在勞動改造的當地幫派成員、奧古斯都雇傭來訓練礦工的凱莫瑞安人和看守他們的一個革命軍連。
現在奧古斯都手上還有兩片小型礦區,產量加起來也僅相當於a-1礦區的十分之一,但優點在於彼此之間相距不遠,一旦發生緊急情況革命軍營地立即就能夠派出增援部隊。
每一座礦區都由親自任命的一名革命軍二級政治委員進行思想指導,每日為結束工作的礦工進行思想與政治教育,礦區的許多地方都貼上了業績指標表格和“勞動最光榮”這樣的標語。
同時政治委員還充當隨軍牧師為礦工中的信教人士吟誦祈禱詞,不管是向上帝、耶穌、安拉、邪神還是瑪·薩拉本身。
“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凱莫瑞安人,斯旺。”奧古斯都微笑著說:“目前看來,我們隻能賣給尤摩揚人,就連阿克圖爾斯的匹克峰礦區都隻能給尤摩揚人供貨,凱莫瑞安聯合體現在還不值得我們信任。”
“除非在瑪·薩拉建立工廠,把雜質水晶精煉為高純度水晶,再加工成戰列巡航艦的裝甲板或者是其他產品,否則我們無法從礦區賺取更多的利潤。”雷諾並非對采礦業全無研究,與隻關心自己的泰凱斯·芬利相比,他對革命軍的上心得多。
脫離戰場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革命軍的工程師隻能做到對戰列巡航艦的部分電子設備進行小修小補,想要讓這些戰列巡航艦恢複到戰前狀態,必須回到大型的軍工造船廠進行入港維修。
“你明知道我們不可能花大價錢在這顆星球上建立一個完整的水晶礦加工產業鏈。”奧古斯都隻是聳了聳肩:“聯邦艦隊隨時都會到來,所以我們還得隨時做好收拾東西撤離的準備。”
“或許我們可以把工廠搬到艦船上,一種大型的采礦船——你知道泰拉多爾的捕鯨船嗎,獵殺和加工成品都在船上完成,采礦船就與這個相同。”斯旺說。
“我知道凱莫瑞安有這種船,他們有許多支由巨型采礦船組成的掠奪艦隊。”奧古斯都點點頭:“但凱莫瑞安人從不對外出售他們的采礦船。”
“局勢在現在已經發生了變化。”斯旺對凱莫瑞安聯合體現在狀況的了解比奧古斯都顯然是要多一些:“我留在梅茵霍夫的親族告訴我,因為礦業公會無力償還在四年之戰中大量發行的聯合體國債,聯合體的經濟已經瀕臨崩潰,大多數人都吃不飽飯。”
“這個時候,就連戰列巡航艦他們都願意賣。”
“嗯——我本來也有去莫瑞亞一趟的計劃。”奧古斯都點頭說。
“還有這種好事兒?”雷諾放下了自己擱在桌子上的腳:“你是個凱莫瑞安人,你怎麼能讓我們去做這種事情。”
“如果人都活不下去了,其他的東西又有什麼意義?”斯旺歎氣說:“革命軍會為凱莫瑞安提供大量的尤摩揚外彙儲備,這至少能夠解燃眉之急。”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怎麼回事?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讓老泰凱斯也聽一聽。”此時天色漸暗,身著長風衣泰凱斯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幾張剛剛從附近回聲小鎮上拿回來的報紙。
“怎麼了泰凱斯,在聽說你去小鎮上找樂子去了?”雷諾看向泰凱斯,笑嗬嗬地說。
“現在我可是通緝犯了——除非我是瘋了才會去做這種事情。這段時間我正在談戀愛,對象是一個革命軍陸戰隊中尉,我隻是去鎮子上買幾件衣服,你明白我意思嗎?”泰凱斯看了雷諾一眼。
“吉米男孩,你畢竟還隻是個男孩,你什麼都不懂。”
“現在是在鬨革命,結婚對我來說還為時尚早。”雷諾解釋說:“而且,這種事情是講緣分的。”
“你指望兩個人能同時看對眼嗎?就像兩隻雄性瑪·薩拉土撥鼠墜入愛河一樣不可思議。”泰凱斯露出戲謔的表情,把幾張通緝令和一份最新的瑪·薩拉全球晚報放在了桌子上:“不談這個,我認為有些東西是需要你看一看的。”
其中的一個通緝令上正是奧古斯都的父親安格斯·蒙斯克的畫像——一個阿拉伯數字5後麵跟著一連串的驚人的0,而奧古斯都的那張僅比自己的父親低兩個億,用的照片還是他在圖拉西斯陸戰隊新兵訓練營的那張,那時候的奧古斯都剛剛剃過寸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名剛出獄的囚犯。
“不錯,要是革命軍揭不開鍋了。你們可以拿安格斯的腦袋去換錢。”奧古斯都評價說。
接著,奧古斯都又抽著一張,那似乎是本地治安官的招募海報,看日期是昨天才貼出來的:“吉米,現在就有一個‘洗心革麵’的機會擺在你的麵前,你可以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在政府那裡混到一官半職。”
“瑪·薩拉需要一個正直的治安官。”雷諾笑了笑:“你甚至可以去競選希羅市的市長。”
“沒準呢?”奧古斯都也笑了,但等他拿起一張報紙時,笑容就逐漸凝固了。
一張用紅色顏料抹去部分字體的報紙上則寫著:7月28日泰戈爾家族在塔桑尼斯主星上的一家合成智能無人機裝配工廠遭遇大火,那天值班的幾百名員工除兩名休假後就失蹤的材料采購員無一幸免,而一個名為“克哈之子”的組織很快就在一個匿名地址的網站上宣布對此事負責。
發布者在最後隻留下了一句話:這隻是個開始。
該報刊請到的一名專家相信,此次事故將工廠中數目龐大的無人機成品和部件都毀於一旦,不僅如此,泰戈爾集團還將因無法向客戶按時交貨支付巨額的違約金。而與持股人因此次事件大量拋售股票帶來了的泰戈爾集團資產大幅縮水相比,違約金和工廠設備的損失就微不足道了。
克哈之子的第一次恐怖行動就給塔桑尼斯的股權交易市場帶來了巨大的震動,而遲遲無法結案的塔桑尼斯警察局局長隻能被迫引咎辭職。就在塔桑尼斯的企業家大幅地增強他們工廠的安保力量時,克哈之子又立刻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大快人心啊,蒙斯克。”泰凱斯說:“是誰乾的?我隻知道肯定是克哈人——也許隻是我想當然了,有人在借著你們的名號乾好事。”
“我不知道。”奧古斯都說:“但我能猜得到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