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哈4,斯蒂爾靈主城。
到6月22日這一天,距離nn宇宙新聞網總部大門被恐怖分子占領事件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這一被新聞媒體集團和獨立撰稿人稱為“聯邦議會史上最大醜聞”的事件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地升溫發酵,影響到成千上萬名聯邦公民生活的方方麵麵。
克哈人無疑是受到最大影響的一個主要集體。現在的克哈星係隻有不到兩百萬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駐紮在太空軌道防禦平台和衛星上的軍隊,最後一批大規模運送移民的殖民艦隊也已經離開。
如今星球地表上的每座城市都聳立著使用電磁軌道加速技術發射星際穿梭機的發射港,這些斜立的、表麵閃爍著紅綠亮色燈光的發射港比任何一座創世家族的天空塔都要龐大恢宏,仿佛矗立在林立的高樓大廈間的無言巨人。
在夜晚,為環境保護主義者詬病的燈光汙染問題終於隨著城市乃至這顆星球的停擺而得到解決,斯蒂爾靈城每夜不熄的、璀璨奪目的人造雲霞幾十年來第一次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即使是站在斯蒂爾靈城中心最高的建築物蒙斯克天空塔上眺望遠處時也隻能看到極遠處的一些微弱的燈火,而那無一例外都是軍事設施和重工廠。那些巍峨的摩天大樓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緘默得仿佛是墓碑。
最早在克哈地表上建造要塞的計劃也被舍棄,一切可用的建材鋼架、車輛和懸浮列車等都被拆解熔鑄為艦船,一切被認定不會為殖民者帶來任何用處的奢侈品和沉重的家具等都被集中填埋或是焚燒。在克哈人離開後,即使是斯蒂爾靈這樣曾經無比繁榮的政治與經濟文化中心都隻剩下了一間間房屋一座座高樓大廈的空殼。
初夏的時節,原本繁華的斯蒂爾靈摩天大樓群就好像是一個個停轉的齒輪,自然的肅穆與沉靜重新掌控了這座城市。
人類才離開克哈幾周,落葉就堆滿了街道。植物和田園間的小動物湧入了斯蒂爾靈,在被遺棄的城市中安家。
這座仿佛由白銀與玻璃鑄造的城市依舊是如此美麗,隻不過是從一位身著白色多褶裙身佩華貴飾品的貴族小姐搖身一變成為沉靜如水的憂鬱係少女。
那兩顆衛星的光芒是如此的閃亮,斯蒂爾靈城的上空群星閃耀,一條與牛奶般的綢帶橫亙在天空中,麗莎·凱希迪記憶中的那本名為《從地球到科普盧》的教科書中曾經提到過那條光帶的名字——銀河。
當麗莎·凱希迪從蒙斯克天空塔最頂層的克哈革命軍會議廳向下眺望時,她忽然為克哈4的人民感到悲哀,他們不得不拋棄十幾代人的積累離開傳承至今的家園,前往尤摩揚和遠在科普盧星區之外的、未知的遠方。
但是,這場災難也把近乎所有的克哈人都牢牢地凝聚在一起,他們比以往的時候都更加團結,也更加認同克哈這個整體的概念。向更遠的星係殖民的克哈人都發誓絕不會忘記仇恨和家園。
隨著越來越多的克哈人被迫踏上背井離鄉的星際旅行之路,這種屈辱與憎恨正在所有克哈人的心中被無限放大。
即使是這樣,克哈人對自己一定會回到故鄉仍然是深信不疑。
“安格斯議長”會議廳大門的一聲輕響讓麗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儘管作為第二任衛生部部長和天堂之魔成員的身份出席了此次會議,但麗莎很清楚自己的觀點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麗莎看向會議桌,在上麵發現了幾個熟悉的麵孔,天堂之魔成員如今的陸軍上校阿蘭德·龍德斯泰因、空降傘兵師師長珂特·約瑟芬、火蝙混編團的團長哈納克·漢克。這些人在此之前最高軍銜不過是一等兵,現在手下卻動輒有幾萬人。
至於其他的人天堂之魔都分批地作為殖民艦隊的護衛部隊離開了克哈星係,畢竟他們還要為克哈革命軍保存有生力量和種子。
“讓我們開始吧。”安格斯·蒙斯克灰白色的粗眉毛擰在一起,表情像鋼鐵一樣嚴肅:“這是我們在克哈4上的最後一次會議了,距離上一支駛離克哈星係的遠征艦隊脫離恒星引力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十八個標準地球時。”
安格斯環顧了一圈,對來參加會議的官員和軍官們點頭致意:“這不是克哈參議院的會議,我找來了革命軍的將領們,為的也不是為某個無聊的議題進行表決,而是有個壞消息要告訴在座的所有人:凱莫瑞安聯合體與泰倫聯邦剛剛在半個小時以前完成了和談的所有步驟和程序,簽署了最終的和平條約。”
“和平條約即時生效,時限為二十年。”
“凱莫瑞安聯合礦業公司的法人代表告訴我們他們儘了最大的努力拖延時間,泰倫聯邦的外交官表現得非常急切,步步緊逼,甚至做出了部分的讓步。”安格斯搖了搖頭說:“也許正是因為我們,凱莫瑞安才得以少割讓了幾個貧瘠的礦業世界。”
“聯邦艦隊就要來了。”
麗莎心中一緊,這一天終於要來了。在緊張撤離的這一個月時間裡,許多還留在地麵上的克哈人甚至都不敢入睡,對即將到來的災難滿懷恐懼。
“”財政部部長利威爾·亨利歎了口氣:“輿論攻勢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秘密地為奧古斯特情報委員會服務的nn編輯和記者還給我們提供了不少聯邦政府官員貪贓枉法的罪證。可是,一個月過去了,聯邦議會推出的發言人對使用啟示錄級核彈毀滅克哈還是未置一詞。”
一開始泰倫聯邦竭儘全力地封鎖克哈4公開叛亂的消息,但整個星球宣布獨立的消息依然不脛而走並且以令聯邦高官和貴族們驚怒交加的速度在聯邦的疆域內外傳播。
漸漸地,即使是最不關心政治的人都在討論有關於克哈的話題,對於聯邦政府刻意封鎖的消息的揣測在大街小巷中傳播。
人們普遍相信同一點,那就是真相一定比我們所知道的那一點小道消息要嚴重得多,叛亂的星球肯定不止克哈4一個。而且在應付叛亂的問題上聯邦陸戰隊和艦隊一定是做的一塌糊塗,否則他們得到的一定是叛亂被迅速而有力鎮壓的消息。
到nn總部大樓向全泰倫聯邦廣播聯邦議會的醜聞以後,激動的人們認定克哈4的革命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以至於聯邦議會不得不使用核武器。同情克哈的人開始抗議,許多公共人物也紛紛對聯邦議會的暴行口誅筆伐,予以譴責,包括安提加主星在內的多個星球再次爆發了叛亂。
小到邊緣世界的普通平民,大到殖民地總督和他辦公室裡的那些西裝革履的身價百億的貴客,所有人都在說著相同的幾個單詞。
克哈,安格斯,蒙斯克家族,叛軍。
最初的時候,即使是安格斯·蒙斯克也因有利的輿論趨勢開始對聯邦放棄使用核武器的可能產生了過分樂觀的估計,但這份樂觀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聯邦議會從未承諾過不使用核武器或是對此進行任何的表態。
一部分友善的塔桑尼斯創世家族領袖和聯邦議會議員告訴安格斯,泰戈爾家的女主人安德利亞和她身邊的那一大群貴族絕不會更改已經通過的議題,貴族們的心比永不融化的冰川還要冰冷。
“期望於利用輿論就讓聯邦議會放棄這個計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創世家族的領袖們真的會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乎的平民的意義而改變主意?”安格斯說:“我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創世家族們,正因為我也曾經是其中的一員,他們高傲而冷漠,拒絕承認自己在任何一件事上會遭遇失敗。”
“做好戰爭的準備——我想這不用我再說什麼了。”安格斯說:“阻擊戰將在外太空軌道上打響。”
“我們已經動用了我們能夠做調動的一切資源,工人們最終夜以繼日地在尤摩揚太空建造無人機的援助下完成了兩座新的高空軌道防禦平台和天基武器站的建造。”國防部部長哈裡·維爾德先生說:“兩顆衛星上聳立的防空導彈發射塔足以擊落聯邦艦隊的戰列巡航艦。”
安格斯表示滿意地點點頭:“我說過,這場戰鬥絕不是沒有意義的,我們有機會跟隨殖民艦隊一起離開,但是仍然選擇留下來。”
“因為這可能是唯一一個吸引並拖延聯邦艦隊的機會了,隻有這樣,奧古斯都的第一艦隊才有可能取得突襲戴拉裡安造船廠的成功。如果不是艦隊遭遇了阿爾法中隊,必須進行修整和補充船隻,這場突襲的把握可能要大得多。”
“但就是這樣,我們也會一如既往地相信他。”龍德斯泰因說。
“他不可能會失敗。”約瑟芬風輕雲淡地說著。
“因為他是奧古斯都。”麗莎認真地點了點頭。儘管最近麗莎對奧古斯都的身邊多出了一位年輕漂亮的紅發女郎這件事持保留意見,但這並不妨礙她為奧古斯都說好話。
“龍德斯泰因上校,與你們一樣,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兒子會失敗。”安格斯是有資格說這種話的,他對兒子的信心一點都不比天堂之魔們少。
“約克,還有多少人不願意離開克哈?”
“菲爾斯領地和冰原部落的人拒絕離開克哈4,諾曼霍克有將近三千人留了下來,他們離開了城市中郊外建起了帳篷和簡易營地。”克哈移民局局長說:“統計過後的數字大概是七萬人,有些人是不願意離開故土的老人,一些人則是投降派。”
“隨他們去吧。”安格斯沉默片刻後說:“我們儘了自己的努力。”
“地表上還有多少部隊和後勤人員?”他又問。
“有十九萬人。”移民局局長說。
“全員撤離克哈。”安格斯說:“帶走他們能夠帶走的”
“我們不能再待在地麵上了。”這時安格斯忽然站了起來,一種突然而然的壓迫感讓他橫眉立目:“通知衛兵,準備飛往軌道防禦平台的穿梭機。”
“您不能去前線。”龍德斯泰因大聲說:“您必須立刻離開克哈4。”
“是的,直達尤摩揚的飛船已經準備好了。”交通部部長說。
似乎所有人都瞞著安格斯,決心強行把他送出克哈。從始至終都隻有安格斯一個人認為自己會留在克哈與革命軍們一同戰鬥。
幾名軍官牢牢地按著安格斯想把他送上飛船,但卻引發他雷霆般的憤怒:“你們讓我變成了一個懦夫!”
安格斯有力地甩開了鉗製著自己的幾雙手:“我怎麼能拋下一百多萬克哈戰士去尤摩揚見他們的父母!”
“如果我死在了克哈,那麼我還有我的兒子繼承我的事業。你們以為我是隻會在演講台上誇誇其談的政客——但到底是我親手把那麼多人送上戰場的。”安格斯對他們說。
“不用再勸我,我的決定永遠都不會更改。”
就在安格斯還想要說著什麼的時候,會議廳議事桌上忽然彈出了一麵全息投影屏幕,上麵是一名克哈革命軍陸戰隊的中士。這名中士是一個前哨站的指揮官,他所在的前哨戰在克哈星係最外圍的一顆荒蕪的行星上。
“我們偵測到超時空躍遷的空間波動”在爆炸產生的轟鳴和煙塵中,通訊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能預料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麗莎和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
“上帝啊——”她低聲說。
“這麼快?”交通部部長大驚失色:“從邊緣世界到克哈至少要一周的航行時間。”
“你天真得讓我驚訝。”約瑟芬不無毒舌地諷刺說:“我們沒有精準的列車時刻表可以遵照。”
“這很有可能是第一批趕來的聯邦艦隊,他們啟航的時間要早上一兩個星期。”安格斯說:“他們不在意這是否會分散軍力或者是打草驚蛇。”
哈納克在站起來並披上自己的軍大衣時給出了一針見血的評價:“因為他們隻是正在碾死一隻螞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