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思考後,沒什麼頭緒。
她又隱下思緒,表麵置若罔聞,麵不改色打開那個掉了漆的木盒,熟練的取出裡麵的大饅頭。
將盒子合上遞回去,淡聲道:“辛苦。”
小道童見她無任何反應,自覺無趣,收起飯盒就準備走。
虞晚喬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熟練的為自己倒上一杯冷水,就著水吃饅頭。
一開始剛來時,宗內人見她表麵還會禮貌稱呼一句“夫人”,直到十年前沈卿塵再不踏入這萬劍峰後,私下便越發過分。
隻不過隻是口頭上的,那時又發生了那事,她也不敢再找他去鬨,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吃到最後幾口,虞晚喬麵色一變,察覺口感不對。
她輕輕將剩餘的饅頭掰開,裡麵露出一折疊好的小紙條。
打開紙條,待她看清上麵的內容,陡然麵色煞白。
她死死屏住呼吸,將紙上的字一個個看清,恨不能生吞下去。
字是認識,可是她卻怎麼也不敢相信。
她的夫君要成婚了?
可……她又是什麼?
她不是仙君夫人嗎?
他們是父皇母後親自下旨成婚。
在敵國攻入,她國破家亡奄奄一息之時,他曆劫成功,劍心修成。
她不怪他在救一人和救一城人中,選了彆人。
隻記得那個大雪紛飛的黑夜裡。
他穿著鮮紅喜服,懸在半空中,周身縈繞著瑩白色的光,朝她伸出手,渾身似渡了一層溫柔的光。
“跟我走嗎,以後我保護你。”
後來他帶她上劍宗,她成為他的凡人夫人。
隻可惜她天生無靈根,所以也隻能用靈丹仙藥維持容貌不老。
但是隻要這百年他是她的也就夠了。
可現在……
“不對,不可能!”
“沈卿塵最重諾,他絕並不是這種人,他答應過她,她還活著,此生唯她。”
這一條是她絕不容許踐踏的底線。
她雖隻是人族公主,但她虞晚喬此生絕不侍二夫。
虞晚喬輕吸一口氣,壓下胸腔翻湧,急急叫住已經走到門口都是道童。
“等等!”
“又怎麼了?”小道童滿臉不耐的停步轉頭。
“今日沈卿塵要成婚了?”
虞晚喬衝過去抓住他的袖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盯著他的表情,直到他麵色大變,雙眼驚恐的甩開她的手,她的一顆心重重沉入海底。
“你在說什麼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上課了。”
小道童撈回袖子就要跑,卻又被一股巨力逮回去。
虞晚喬知道再逼問也問不出什麼,隻能退而求一次拿出儲物袋裡的靈草問道:
“我知道你不會說,那你幫我看看這個草是什麼有什麼用總可以吧。”
聽她不再追問這事,小道童瞬間鬆了口氣,抬眸掃了一眼,便不屑道:
“這不就是漂仙草嘛,上過丹藥課的都知道啊,陰邪至毒的魔草!”
說完他才想起麵前這人是個他都瞧不起的凡人,才悻悻摸摸鼻子。
他是真不知道仙君成婚這事怎麼被她知道的,雖然全宗門都知道,但是仙君瞞著她,他一個小道童自然也不敢多嘴。
想到此,他趁著對麵人發呆迅速施法離開。
而虞晚喬麵色發白,狠狠捏碎手裡的靈草,一股荒謬和憤怒的情緒如烈火一般冒出。
她完全想不通,一件接一件荒謬的事接踵而來似要把她壓垮。
她不信,她一定要親口問他!
……
邁出萬劍鋒,看著麵前被加固後熒光強盛的結界,她從懷裡取出白玉,往結界上一貼。
不過須臾,果然如同紙條上所說,結界消失了。
接著,她放下白玉,越過結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擋住。
她怔怔撿起白玉再次走過去,腦子嗡嗡炸響。
“公主姐姐,你終於出來啦。”
結界一消失,一身穿素白衣裙的瘦弱女孩出現。
約莫十三四歲樣子,一張小臉靈動俏麗,眼眸清澈,隻是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
她滿臉緊張朝虞晚喬跑來,一雙杏仁眼裡滿是驚喜。
還沒等她撲上來,虞晚喬先一步躲閃開,她撲了個空,瞬間小臉由驚喜轉變為難過。
“公主姐姐,你還在生我氣嗎?”
她委屈的咬著蒼白的唇,眼裡噙滿淚水。
“打住,我今日不想跟你說之前的事。”虞晚喬厭惡打斷她的話,冷聲道:“你隻用說你紙條上寫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顏似被她冷漠的語氣刺傷,無措的在距離她半米遠的位置停下,又想到要說的事急急開口:
“哥哥要與青綰師叔辦合籍大典了。”
謝顏覷眼看她,觀察著她的臉色,聲如蚊蠅,越說越小。
“不可能!”
她五指緊攥,指甲深深陷入肉裡,她也不覺得痛。
就算無數個人告訴她,她也不信曾經那樣兩袖清風清風朗月的人會做出這種事。
謝顏覷著她的神色,帶著哭腔,怒道:“我也覺得不可能啊,可是哥哥現在已經在萬仙台和青綰師叔舉行合籍大典了。”
清晰的字眼一個一個如同刀刻般印入她心底,一顆心如同巨石沉入海底,腦子嗡嗡作響。
驀的,她雙手死死抓住謝顏的胳膊,大聲道:
“你帶我去萬仙台!”
“可……可是我靈力不夠啊,等我飛上去估計哥哥都已經辦完大典了。”謝顏忍著痛弱弱開口。
說完,她又話鋒一轉,試探道:
“除……除非我有靈力強大的寶物,可助我暫且提升靈力。”
聞言,虞晚喬瞬間顧不得其他,直接將儲物袋打開,將這些年沈卿塵送來的東西全數倒了出來。
足足有一座小山高。
沈卿塵這些年確實對她夠大方,雖然她不能修煉,但他卻給了她無數保身護命的法寶。
謝顏怔了怔,驚愕的望著這一地的法寶,隨後走過去掃了一圈,又為難的走回來,低下頭喪喪開口:
“公主姐姐,這些法寶確實靈力強大,可惜我法力低微運用不了。”
說完,她目光似不經意落在虞晚喬手裡的白玉上,驚喜道:“這是萬年白玉吧,這個靈力最溫順不過了,我保證可以駕馭。”
虞晚喬低頭看著手裡泛著熒光的白玉,猶豫了下還是遞了過去。
沈卿塵交給她的時候,確實說過白玉附帶的靈力最為溫順,最適合她這種無法修煉的凡人。
這麼多年也確實一袋子法寶,獨屬於白玉的靈力最好控製,其他的她也駕馭不了幾件。
謝顏接過白玉,手裡捏了個決,白玉在她手中瞬間白光乍現。
接著她牽起虞晚喬的手,兩人一同消失在黑夜裡。
萬仙台上。
“恭賀仙君、仙君夫人!”
剛一落地,虞晚喬腳還沒站穩,便聽到四麵八方傳來的慶賀聲。
腳踝一陣刺痛傳來,謝顏急急扶穩她,擔憂道:“公主姐姐,你沒事吧。”
虞晚喬甩開她的手,自己穩住身形。
而謝顏也絲毫不在乎她惡劣的態度,愜意的收回手,連同手裡捏著的白玉。
接著單手托腮漫不經心的望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嘴裡勾出一抹興味的笑。
虞晚喬無心在意其他,抬起灰白的臉,目光怔怔穿過人海。
落在高台之上,那一對並肩而立,身穿同款白色仙衣的男女。
經過多年靈力熏陶,她也比普通凡人視力強上許多。
她瞧見了,高台上那熟悉的冷漠麵容換上了溫潤之色,涼薄的眉眼填上了幾許喜色,唇角掛著淡笑。
接著兩人一齊走到萬丈高的萬仙樹前,腳尖輕點,飛上雲間,在雲端隱約冒出的仙樹頂端掛上同心鎖。
兩片月光白衣角交疊在一起,交相輝映著,兩人一同落地,深情對望。
台下傳來熱鬨的歡呼聲。
“青綰師叔和卿塵仙君可真般配啊,聽說早年師叔祖就為她們定了婚約。”
“是啊,他們名字都很配呢,聽說青綰師叔的名字都是卿塵仙君取得,特意取諧音字呢。”
“那那個據說被關在萬劍鋒的凡人怎麼辦啊?”一個人小聲插入聊天。
剛剛說話的人滿臉不屑,“那個凡人死皮賴臉在宗內十多年了,現下仙君都成婚了,還管她做什麼,扔下凡間就行了。”
“就是就是,仙君還是太仁慈了,隻是將她關在結界裡,哪怕是宗內外門守門的都不會找個又醜又不能修煉的廢人當道侶,她竟敢癡心妄想!”
所有聲音如同利劍一般插入胸口。
虞晚喬似已經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了,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難以移動。
冷風如同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視野逐漸模糊,她伸手抹過,手心一片濕潤。
原來她真是被關起來見不得人的廢物啊。
可是他為什麼不讓她走呢,為什麼當初要把她帶上這個牢籠!
她這次止不住如同打開水閘般奔騰而下的淚水了。
她穿越人海最後再望去一眼,卻恰好對上那雙冷漠涼薄的眼,此刻那雙一貫波瀾不驚的眼裡卻咋現意外和一絲恍若害怕的情緒。
嗬。
頭一次在他這雙平靜的眼裡捕捉到其他情緒還真是難得。
“公主姐姐,快閃開!”
耳邊陡然傳來謝顏的驚恐聲。
她回過頭,正對上一雙冒著紅光的眼。
來人一身黑袍全身包裹的密不透風,渾身冒著黑氣,手持彎刀朝她攻來。
來不及想其他,虞晚喬下意識朝高台方向跑。
“救——”
兩個字還沒吐出,嘴裡搶先噴出一口鮮血,一把彎刀從後背筆直插入胸口。
鮮血四濺,偏偏這人還不給她好死,一把彎刀像在剜肉一樣,在她胸口攪來攪去。
她眼睛勉力睜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看見沈卿塵清冷出塵的背影。
再往他去的方向看去,便看見謝青綰正與同樣一黑衣人打鬥,戰況漸落下風。
沈卿塵,你再次選了她人。
嗬嗬。
虞晚喬平靜的望著這一幕,心底再也不起任何波瀾,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前方人似有感應,回過頭撞入她冷漠的眼裡,待看清她的慘狀,平素冷漠從容的臉一片慘白,甚至兩片鴉羽長睫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