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娟冷哼,見所有人臉上都有對周蔓的不滿,才冷聲說:“周蔓年紀大了,既然她不願意留在這個家,那也到了出嫁時候,我給她找了門親事。”
周文書看著母親嘴角漸漸上揚,明明是笑,卻讓他的心忽然冷了一下,不寒而栗。
“那家人答應給500彩禮錢,加上三轉一響。”
宋秀蓮一愣,原本的不在意頓時消散,開口時候有些急,“媽,這……我也到了年紀,你怎麼越過我先給妹妹張羅起來?”
怎麼說這都是親媽,李慧娟在這種大事上,就是更心疼周蔓!
她眼睛紅了,委屈地掉眼淚。
周文哲連忙哄她,對李慧娟不滿說:“媽,周蔓怎麼配得上這麼好的婚事?這樣好的事情,也該秀蓮姐先來啊。”
李慧娟是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宋秀蓮就沉不住氣,一時間對著她有了些不滿,耐著性子解釋,“就是男方腦子有點單純,以後需要周蔓多照顧。但是她手腳利索,出不了大問題。”
宋秀蓮還在哭,周文書在“腦子有點單純”這六個字上琢磨了一會兒,才猛地一震,一拍桌,“不行!小妹怎麼能嫁給一個傻子?就是1000彩禮也不行,她是周家的閨女,我們不能害了她一輩子!”
宋秀蓮已經呆住了,可不忘記邊掉眼淚邊嬌滴滴地說:“大哥,你等等媽解釋,她是周蔓的親生母親,怎麼可能害她?”
這話一出,李慧娟剛才對宋秀蓮那點不滿也沒了,滿意地瞥她一眼,隨即看向不爭氣的兒子,“就周蔓這性格,嫁到誰家有好日子?我打聽過,那家人關係簡單,周蔓嫁過去,頭上隻有一個婆婆。”
她說著頓了頓,“她婆婆是個利索人,也在廠裡上班,有公職呢,全部錢最後不還是進兩口子兜裡。那男人雖然傻一點,但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很聽話,周蔓嫁過去日子不會差!”
周文書陷入沉思。
倒是宋秀蓮聽得一身冷汗,望著李慧娟的目光帶上幾分畏懼。
這真的是親媽能做出來的事情?
平時對周蔓狠心就算了,這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除了家裡沒條件還得餓肚子的,誰家會把女兒嫁給傻子?
再說,還是個寡母帶著的傻子,周文書他們大男人的不懂,可她心裡卻是清楚的。帶著兒子的寡婦對兒媳婦要求最高,周蔓嫁過去,簡直就是去當丫鬟,伺候兩個主子。
不,這比舊社會的丫鬟還不如。
宋秀蓮後背一冷,可一看周文書臉上的遲疑,把自己剛才的心思全都拋之腦後。
好處反正都是落在她手裡,她怎麼可能為周蔓說話。
周文書沉默了一會兒,“周蔓不可能同意。”
李慧娟冷笑,“她同不同意都沒轍,我早就讓街道打好證明,到時候可以直接領證。”
周文書愣住,“她怎麼可能去領證?再說,她不還得替秀蓮下鄉?”
李慧娟冷下臉,“去省城領,到時候誰知道周蔓是誰?下鄉也要下,到時候事情都定了,那家人還能咋辦,誰敢反對下鄉建設,誰就是人民的敵人!”
這就是打算兩頭吃,把周蔓啃個乾淨?
宋秀蓮冷汗直冒,結果下一刻就見到李慧娟看向她,“秀蓮,這件事交給你!”
她頓時一悚,搖頭帶著哭腔道:“媽,什麼事情,我害怕。”
周文哲一聽她哭就拍拍胸脯,“媽,秀蓮姐膽小,交給我!”
李慧娟聲音更冷,“你是女的,你還能去扯證?秀蓮,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拿著戶口和證明去把證扯了。”
宋秀蓮害怕,一個勁兒哭,就是不應聲。
“哭!哭什麼哭!這次要不是為了你的工作和下鄉的事情,周蔓能跟家裡鬨成這樣?”
李慧娟越說越生氣,抬起手,旁邊的周文哲立刻反應過來,叫嚷道:“媽!你冷靜一下,你怎麼能打秀蓮姐?”
意識到眼前人不是周蔓,李慧娟憋著一口氣放下手,盯著宋秀蓮說:“秀蓮,這事兒隻能你來,你要是不去,那買工作的錢還有些沒付。”
“今天大院所有人都看著,等幾天周蔓鬨上門,我們拿不出錢,那陸團長是你爸上司,我們不按照他說的辦事,就是打他的臉,你爸那邊就交代不了。”
宋秀蓮一聽,眼淚更是大滴大滴往下掉,最後咬咬牙說:“我……我去還不行嗎。”
……
醒來,周蔓腦子昏昏沉沉。
昨夜她又做了一整夜的夢,和上次的內容相似,卻更詳細些。
夢中,她下鄉時,一家人承諾一定給她寄肉票糧票,早些想辦法把她調回來。
陸嶺,也就是陸團長的兒子,追著火車紅著眼對裡麵掉眼淚的她喊,“蔓蔓,你自己保重,我等你回來!”
嶽小敏也哭,罵她蠢貨,罵她自己被吃了都不知道,結果周蔓兜裡唯一的肉票糧票和錢還是她塞進去的。
可後麵……
嶽小敏家裡出了事,她家忽然被人舉報,她父親接濟因為成分問題被打成黑分子舊友的事情暴露,一家人自顧不暇,她更不敢聯係周蔓,最後事情解決時,她隻有找到周蔓的衣冠塚。
她是唯一在自己墓碑前掉眼淚的人。
不,周蔓暗下決心,她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嶽小敏一家人也絕不會重新陷入這樣的困境!
“蔓蔓,醒了沒?”
周蔓猛地回神,連忙說:“好了。”
門外嶽小敏聽見她聲音哽咽,暗暗歎口氣故作開心說:“今天可是你相親的大日子,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你還能再歇會兒。”
“不過……”
話說到一半,周蔓推門出來笑道:“小敏姐不放心?”
嶽小敏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哭,才鬆口氣繼續說:“我昨晚還是不放心,特意找人給你問了問,我大姑說了,謝言華是首都大學畢業的,從小到大都不愛說話,但是人特彆實在,誰家有事都願意搭把手,所以當年他家出問題,街坊領居都沒落井下石的。”
“不知道為什麼,畢業時候他工作分配出了問題,一回家,奶奶也病重,父親被下放,他就被絆住,在機械廠找了份工作照顧親人。”
“據說他長得也好看,還比我高兩個頭呢!”嶽小敏咂舌,“他父親下放到了內蒙,家裡有兩位老人,是他奶奶和親媽。”
說到這裡,嶽小敏湊近壓低聲音,“蔓蔓,你聽著,當年他家出事是因為他外公家的資本成分,謝言華外公在建國前是個大資本家,出事時候連累了他家。”
周蔓頓時感激得鼻子一酸,這些消息太詳細了,嶽小敏到底費了多大功夫才問得這麼明白?
這點消息一晚上根本找不齊,嶽小敏怕是知道這件事時候就在努力,不僅費功夫,怕是還貼上不少錢。
周蔓光是想著都忍不住落淚。
嶽小敏沉默了一會兒,“蔓蔓,這是你一輩子的事情,雖然現在情況特殊,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慎重考慮。如果謝言華不成,還有我哥哥,我們家都歡迎你的加入。”
“行了,我還得上班呢!走了,早飯給你放桌上,自己熱一熱!”
周蔓看著門關上,忍不住捂著臉哭出聲,已經碎成一塊塊的心像是被嶽小敏拚上,又變得完整。
她本來還因為戶口在周家的事情沮喪,可還有小敏姐一家人為她擔心,她怎麼能停滯不前,被周家人再次困住!
謝言華嗎?
她洗漱好,往約定好的地點趕去,心裡已經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