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剝棗,十月獲稻。
按照往年慣例,當下本是收獲的季節。
可是如今廣宗城外卻是營壘遍地,旌旗搖曳。鼓聲號角、馬嘶人吼,儘是一片肅殺之氣。
“彼其娘兮~這群廣宗賊果然難纏!”
廣宗城北,荒蕪的田野上隻見鐘扈齜牙咧嘴的騎在馬上罵罵咧咧著。
由於廣宗東臨清河,其餘三麵皆為平原,所以這段時間皇甫嵩雖然沒有正式開始攻城,但是雙方的試探卻從沒有間斷。
為了斬斷廣宗城與外界的聯係,盧植先前就挖掘壕溝,隔絕內外。
此法看似笨拙卻十分好用,畢竟廣宗城內足足有三十多萬黃巾教徒,倘若真的被徹底切斷城內糧草供應,那麼時日已久廣宗城必然會因缺乏糧草資源而崩潰。
可以說此舉不僅能令廣宗黃巾十死無生,還能大大降低漢軍的傷亡。
隻可惜盧植尚未儘全功便被檻送入京。
隨後董卓改弦更張選擇強攻,也照樣大敗被撤。
如今皇甫嵩深思熟慮之後還是和盧植做出了同樣選擇。
不過為了安撫洛陽方麵,他同樣便表現出了主動攻擊的姿態。
那就是令大軍在廣宗城外堆積土山,不斷向城牆靠近。
而此法一出,廣宗黃巾就徹底坐不住了。
畢竟漢軍這邊算上民夫足足有十多萬人,真要是任由他們搬運,恐怕不過月餘土山就能蔓延到廣宗城頭。
於是城內的黃巾軍不得不主動出擊,時常派人毀壞。
這也導致魏哲等人這陣子忙死了,步卒閒得曬鳥,他們卻每天輪班巡視,不得一日清閒。
“行了,彆囉嗦了,先回大營再說。”
在仔細檢查過每具屍體之後,魏哲當即麵色凝重的縱馬離去。
……
片刻之後,傅燮大帳。
隻見魏哲麵色憂慮的向傅燮稟報道:“司馬,廣宗黃巾或許坐不住了!”
傅燮聞言頓時眉頭一緊:“可有實證?”
魏哲無奈的搖了搖頭:“廣宗黃巾俱是張角死忠,便有俘虜也無人開口。”
傅燮聞言也沒有著急,他知道魏哲做事向來穩妥,定不會無端猜疑。
果不其然,魏哲接著便解釋道:“除了黃巾試探的越發頻繁之外,最近數日我部截殺的黃巾士卒俱都麵有饑色,我檢查過他們的腳趾與身上的傷口,亦有潰爛之態。”
說到這裡,魏哲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遞給傅燮。
傅燮往桌麵一倒,便見一堆拳頭大小好似土塊一般的灰色物事落在桌麵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他頓時疑惑道:“此為何物?”
魏哲聞言當即麵色有些複雜道:“這些都是黃巾軍的軍糧。”
說罷不待傅燮追問他便主動說明緣由。
“自皇甫將軍下令造土山以來,這一個月前我部與黃巾賊大小數十戰,多有繳獲此物。”
隻見魏哲指著桌麵上的灰色軍糧道:“初時黃巾軍糧尚且有糜子粟麥等物,後逐漸以糠麩為主。及至最近數日,則多為野菜樹皮。”
說到這裡,魏哲麵色鄭重的看著傅燮道:“縱然此輩並非黃巾力士等精銳,可從其戰力來看亦算是黃巾主力。連主力的軍糧都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而廣宗賊向來凶悍,尤其有賊首張角坐鎮此處,必不會坐以待斃。”
魏哲話音未落,傅燮的臉色便已經變色凝重無比。
一葉落而知秋,魏哲所言的種種確實已經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想到這裡,傅燮當即果斷起身向皇甫嵩的帥帳行去。
魏哲見狀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雖然知道廣宗城最終還是被皇甫嵩攻下了,可是具體經過卻不清楚,更不知道雙方是在哪一天決戰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其實也不比旁人輕鬆多少。
幸好傅燮是個能聽得進話的,要不然那些野菜樹皮他真就白啃了。
……
“見微知著,此人頗有將才呀!”
大帳之中,在聽完傅燮的轉述之後皇甫嵩不由頷首讚歎道。
上次魏哲擒斬卜巳,皇甫嵩便覺得他胸有丘壑,是個可造之才。
如今看來,以魏哲的才能當個校尉完全不成問題了。
傅燮聞言也深以為然。若非知魏哲之才他也不會讓其獨領六百騎了。
須知騎兵向來與步卒不同,不是幾個月就能練出來的。
會騎馬與能騎馬作戰是兩個概念,騎戰與步戰更是截然不同。
倘若不通騎戰之法,那麼彆說帶兵衝陣了,恐怕轉個彎都能人仰馬翻。
畢竟馬和人不同,它們不了解什麼戰術動作,隻能是人通馬性。
這也是為什麼騎將大多出於邊地的緣故。
不過魏哲若不是有原身的記憶加上後來不斷的總結學習,也玩不轉。
當然,即便魏哲說的在理,但皇甫嵩也不能憑他一人之言就做決斷。
於是沒過一會兒,便見漢軍大營斥候四出。
與此同時,皇甫嵩也下令加快製造攻城器械,以備不測。
輜重營的工匠們雖然叫苦不迭,但卻不敢有半點磨蹭,隻能連夜趕工。
而另一邊,魏哲在從傅燮處回來後也沒有閒著,直接便去了庵廬。
所謂“庵廬”,其實就類似於現代的戰地醫院。
延禧五年(公元162年),皇甫嵩的從父皇甫規征討隴右時因軍中發生流行病,死亡占十之三四,皇甫規當時將傳染病患者安置在臨時指定的庵廬中,使之與健康的士卒隔離,並親自巡視,給予醫藥,這才沒有全軍覆沒。
作為皇甫規的子侄,皇甫嵩自然不會忘記自家兵法。
實際上皇甫嵩應該算是漢軍中最注重軍中醫療衛生的統帥了。
盧植和董卓雖然不凡,可終究不像皇甫嵩世代將門,家傳統兵之法。
比如皇甫嵩接手漢軍大營後,第一時間就重新調整了“庵廬”的方位。
並且下令除醫官、學徒外,其他人不得擅自闖入。
甚至連軍中醫官都被他整飭一番,令其嚴格按照條例行事。
軍醫記勤薄、士卒折傷簿、墜藥函等等,都必須完整有序。
沒辦法,軍中大疫這種事情沒有親身經曆過是很難有切實體會的。
皇甫規當年就險些死於瘟疫之中,軍中士卒更是死亡大半,要知道那可是他麾下的百戰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