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滔滔,一路向南。
自郯城而出沿著沂水一路南行一百五十裡便可至下邳城。
兩城之間堪稱是一馬平川,水陸交通都十分方便。
其實下邳城與郯城本來都屬東海郡。
光武帝劉秀駕崩後,明帝於永平十五年改臨淮郡為下邳國,計有十七城,戶十三萬六千三百八十九,口六十一萬一千八十三,乃是不折不扣的中原大郡。
畢竟整個徐州也不過隻有五個郡國。
除了人丁七十萬的東海郡外,就要屬下邳國的人口最多了。
當然,這是黃巾之亂前的戶籍數據,如今估計要少些。
不過相比於屢遭戰亂摧殘的豫、兗兩州來說,徐州的境況卻又好多了。
自陶謙平定徐州黃巾後,徐州境內基本上就沒有出現過什麼災禍。
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徐州總體人口大體在兩百五十萬人上下。
故此曹操彆說奪取整個徐州了,便是占據半個徐州都足矣實力大漲。
或許正是如此,原曆史中曹操二屠徐州才會造成如此大的殺傷。
曹軍不過占據五縣之地,便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餘,泗水為之不流。
唉~亂世之中,徐州人口稠密或許也是一種罪過!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便徐州頂得上兩個青州,但在魏哲心中卻還差點分量。
出了郯城之後他並沒有像糜竺等人以為那樣救援下邳,而是往西南方行去。
……
傍晚,大軍紮營之後。
糜竺終究還是沒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向魏哲打聽起了行軍路線。
“彭城國!”
魏哲並沒有隱瞞,直接坦然告知。
“彭城?”糜竺聞言頓時一臉茫然。
戲誌才聞言笑而不語,顯然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糜竺見狀不禁有些焦急道:
“如今下邳危在旦夕,明公何以去彭城?”
魏哲聞言卻摩挲著腰間的漢劍,眼神深邃的幽幽道:
“既然曹孟德以徐州為獵物,吾為何不能拿他當獵物?”
曹操固然貪婪,但魏哲的胃口更大。
不就是一個下邳國麼?給他!
反正現在曹操打哪兒他都不在乎,魏哲隻準備斷他後路。
若是能將曹操這個梟雄絞殺在下邳國,就算是搭上整個徐州也值了!
當然,這種話肯定是不方便在郯城說的。
一來是不利於徐州郡縣各自堅守,二來則是出於保密需要。
畢竟下邳陳氏在徐州經營了三代人,誰知道陳珪那個老狐狸有多少眼線。
魏哲可不想前腳宣布了作戰計劃,後腳他的戰術就出現在曹操的案幾之上。
從這個角度來說,曹操這回出現了嚴重的戰略錯判。
不是他判斷錯了局勢,而是他看錯了人。
曹操嚴重低估了他在魏哲心中的地位,這才導致他的戰略核心依舊是徐州。
隻能說世事無常,陶謙之死引發了太多的變故。
曹操不得不提前謀徐,魏哲也不得不臨時做出絞殺曹操的謀劃。
牽一發而動全身,說得便是這個道理。
然而糜竺聞言卻眉頭緊皺。
他努力回憶再三,也沒想起曹操和魏哲有什麼深仇大恨。
甚至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兩人應該淵源頗深,交情不淺。
據說當初魏哲參加諸侯討董便是應曹操所邀,這才不遠千裡赴約。
但不管是為了什麼,見魏哲一副欲除之而後快的架勢糜竺識趣的沒有再勸。
而隨著大軍逼近彭城,魏哲順便詢問起此地的風土人情來。
還真彆說,糜竺雖是東海人,可對於徐州各郡的風物卻都了如指掌。
身為徐州巨賈的他當即便如數家珍的介紹道:
“彭城八縣俱乃膏腴之地,良田沃土,河流密布,堪稱是徐方糧倉。”
“是故自京師遭董卓之亂,人民流移東出,多依彭城之間,不過……”
言及此處,糜竺先是微微一頓,而後忍不住搖頭感慨道:
“此地受沙門影響頗深,自世祖駕崩,明帝於洛陽立白馬寺以來,沙門之說便在此地流傳,士族、官吏多有信奉者,笮融便是於此尋得詭詐之機。”
彆人或許不清楚,但是作為陶謙的心腹糜竺對笮融的手段卻心知肚明。
這廝以往在揚州時壓根就不信奉什麼佛陀菩薩,隻是來了徐州才搞這一套。
因陶謙讓他督彭城、下邳、廣陵三郡漕糧,這廝方才想儘辦法搜刮。
實際上供奉佛陀是假,笮融以此為借口搜刮財貨才是真。
畢竟他若是真心信奉沙門經義,也不會行如此諸多殘民之舉了。
如今洛陽的白馬寺已經被董卓燒成廢墟,天下間反倒是下邳三郡佛徒最多。
對於這一點,次日彭城西郊,彭城相汲廉也證實了糜竺的說法。
這讓魏哲忍不住眉頭微皺,如此一來彭城的消息估計是隱瞞不了多久了。
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隻是讓汲廉準備大軍十日的糧草。
待汲廉回去之後,魏哲方才開口道:
“伯遠到哪了?”
雖然事發突然,但魏哲輕騎離開鄴城之後還是給青州下了調令。
不過青州屯兵召集需要時間,三萬大軍的速度也不能和騎兵化的府兵相比。
“已至琅琊國東莞縣。”戲誌才知道魏哲在擔心什麼,當即解釋道:“東莞毗鄰沂水,順流而下兩日可至郯城,三日之內必能出現在下邳城外。”
聞聽此言,魏哲當即果斷道:
“告訴伯遠,下邳之戰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一切以牽製曹操為主。”
待傳令兵離去後,魏哲略作沉吟便又吩咐道:
“傳令橫海將軍魏慕華率渤海水軍南下,自東海入淮河,配合伯遠行事。”
然而在布置了兩條絞索之後魏哲還是覺得有些不穩妥。
曹操雖說算不得真龍,但絕對算是一條潛龍。
想要縛住這樣的蛟龍,魏哲覺得怎麼認真都不為過。
於是思量再三之後,魏哲不由咬牙道:
“傳令鄴城,命張遼率剩餘冀州府兵即日南下,攻東郡;太史慈率幽州府兵兩萬攻濟北國;並州徐榮率部入兗州,攻陳留。”
“首戰即決戰,這次我要讓曹孟德無路可逃!”
此言一出,帳內眾將俱都大驚。
畢竟這樣一來魏軍動用的兵馬沒有十萬也差不多了。
自入徐州以來眾將知道魏哲重視曹操,但還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重視。
不過戲誌才在驚訝過後倒是忍不住緩緩點頭:
“確實,首戰即決戰,此言大善!”
獅子搏兔,亦需全力。
既然出手,確實應該不要給曹軍還手的餘地。
而隨著一道道命令從彭城傳出,魏哲同時也隨手安排一招閒棋。
……
廣陵郡,江都縣。
一處平平無奇的宅邸中,隻見一名俊朗英武,笑容陽光的青年長身而立。
也不知他說了什麼,卻是逗得廊下一位儀態素雅的中年婦人掩嘴而笑。
在婦人身旁,一個高鼻碧眼的少年則與婦人身後的少女擠眉弄眼。
一時間,不大的院子中儼然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和美景象。
良久之後,那婦人忍不住歎息道:
“可惜你父早逝,享受不到此等天倫之樂了。”
沒錯,此人便是孫堅的遺孀吳氏,院中的青年自然就是孫策了。
見吳氏忽然傷感起來,孫策當即寬慰道:
“若無父親拚搏廝殺,我等如何能享受此等餘蔭。”
聞聽此言,吳氏倒是認可的點了點頭:
“這話倒不是不錯……就是可惜他跟錯人了。”
此言一出,孫策頓時無言以對。。
一旁的少年孫權更是忍不住麵露不忿之色。
話說孫堅被朱儁推薦為佐軍司馬攻打黃巾軍時,曾將家人留在壽春居住。
中平六年(189年),孫堅參與討伐董卓後孫策便攜母移居廬江郡舒縣。
隻是初平三年孫堅意外戰死,於是當時才十七歲的孫策不得不又帶著家人搬到了廣陵郡江都縣,一邊守孝,一邊照顧家人。
畢竟縱觀周邊區域,也就隻有徐州比較太平了。
隻是去年當孫策守孝結束,欲找袁術討回其父孫堅的舊部時袁術卻變卦了。
不僅一兵一卒都沒有還給他,甚至連軍費都沒有給他半個銅子。
隻表示他已任命孫策的舅父吳景為丹楊太守、堂兄孫賁為都尉。
袁術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其言外之意無非就是他已經不欠孫堅什麼,孫策要的兵馬自然就沒了。
說實在的,以袁術的品行做出這種翻臉不認人的事情一點都不奇怪。
但即便如此,孫策也隻能無奈的吃下這個悶虧。
可是這件事情對於孫家人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要知道孫堅這些年積累的底蘊幾乎全在那些舊部兵馬上麵。
袁術扣下來不還,對於孫家人而言就相當於孫堅的遺產被袁術給侵吞了。
這便是為什麼即便事情過去了一年,再提起此事孫權依舊忿忿不平的緣故。
甚至就連吳氏這個一介婦人,都忍不住歎息孫堅跟錯了人。
即便事情已經過去很久,如今吳氏依舊忍不住心生感慨:
“當年你父曾與驃騎將軍並肩作戰,共擊黃巾。”
“隻可惜他心高氣傲,錯過了此人,否則今日成就恐怕不會低於太史慈。”
聞聽此言孫策倒是沒說什麼,但角落處守衛的韓當卻忍不住苦澀一笑。
說句老實話,如今後悔又何嘗隻有吳氏呢。
要知道當年平定黃巾之亂時他可是也在漢軍之中,也曾與魏哲並肩作戰。
甚至他還出自令支韓氏,與魏哲也算是半個鄉黨。
若他當初選擇跟隨魏哲而不是孫堅,如今恐怕成就遠不止如此。
畢竟韓忠那廝都能魏軍中混到校尉的位置,他自認為不會比韓忠差。
隻是如今兩人的地位卻是截然不同了。
韓忠已經貴為校尉,而他韓當卻隻是孫氏家將,權且充作家丁護衛之職。
可以說吳氏的一句無心之言,瞬間就讓韓當遍體鱗傷。
不過她並沒有察覺,而是繼續看著孫策苦頭婆心道:
“伯符,我知你誌向高遠,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機緣與能力,缺一不可。”
“縱然以你父之才能,一朝踏錯也難免戰敗身死,何況你呢?”
吳氏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她之所以忽然提起孫堅的舊事就是想要告訴兒子一個道理,那就是選擇比能力更重要。
就比如孫堅,就因為選錯人所以戰死沙場,甚至死後都被袁術吃絕戶。
相比之下,魏哲以往的種種舉動顯然要比袁術講究多了。
說到這裡,隻見吳氏從袖中緩緩取出一枚玉玨遞給孫策。
見孫策麵色不解,吳氏卻是眼神複雜的搖頭一笑道:
“這件事你父應該未曾好意思與你說起過。”
“當初漢軍在下曲陽大破黃巾後,你父曾欲招攬魏驃騎為部曲,為其所拒後便將這枚玉玨贈與他,允諾日後倘若遇到難事,可來壽春縣尋求幫助!”
聽到這裡,孫策頓時忍不住啞然失笑。
一旁的孫權和孫尚香頭一次聽說此事,此刻亦是瞠目結舌。
一時間他們都不知道該誇自家父親眼光好,還是自不量力。
要知道即便他們遠在江都都聽說過魏哲的威名。
一想到自家父親竟試圖招攬這樣的天下霸主當部曲,他們就有點……
好吧,隻能說他們父親眼光好的有點過分了。
然而孫策很快便反應過來,轉頭驚訝的看向自家母親。
見此情形,吳氏這才拿出了一封征辟書交給自家兒子。
孫策打開快速掃了一眼便當場愣住。
因為這封征辟是驃騎將軍幕府發出的,魏哲破格征辟他為“破虜校尉”,授其節製廣陵郡兵之權,令他配合鐘扈合擊下邳曹軍。
這讓孫策霎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畢竟他父親孫堅往日的封號便是“破虜將軍”。
如今魏哲拜他為“破虜校尉”,顯然是希望他能繼承先父的威名。
與此同時,見孫策這幅模樣,吳氏想了想乾脆道:
“我兄長並不是一個有遠見的人,他沒有那個膽量背棄袁術輔佐你。”
“縱然他如今官居丹陽太守,但你去了依舊不會得到太多的助力。”
“他姓吳,不姓孫,吳氏的利益才是他首要考慮的。”
“如此一來,與其去丹陽蹉跎歲月,你還不如隨魏驃騎建功立業。即便事有不諧,以魏驃騎的為人和你父的關係,想必他也不會虧待你的。”
不得不承認,吳氏雖為女子,但她的眼光還是很犀利的。
原曆史中孫策被袁術拒絕後就曾投靠自家舅舅吳景。
但彼時的吳景雖為丹陽太守,卻隻幫孫策召募到了數百人。
這個人數看似不少了,但和吳景的地位相比卻顯得太寒酸了。
須知當年周昂為丹陽太守的時候,可是毫不猶豫就資助了曹操萬餘丹陽兵。
而見自家母親都說的這麼直白了,孫策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母親莫要再說了,我依您的意思便是。”
雖然孫策有心闖蕩出一番事業,但如今的他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剛滿十八歲的他此刻心中隻想著不要墮了自家父親威名。
除此之外,恐怕就是遲早有一日要找袁術算賬的心思了。
故此當魏哲的征辟擺在他的麵前之後,孫策猶豫之後倒是很自然的接受了。
就這樣,江東猛虎尚未出柙,便已經被魏哲納入麾下。
但說實在的,對於孫策,魏哲並沒有處心積慮的算計。
他隻不過是見孫策剛好在廣陵郡,這才想著給曹操再添點堵。
至於孫策能夠做到什麼程度,魏哲還真沒有抱太大的期待。
畢竟孫策再如何勇猛,如今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但魏哲雖是這麼想,孫策卻一點沒有妄自菲薄。
在接受了魏哲的征辟之後他甚至有些躍躍欲試,想要和曹操掰腕子。
而孫策受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給他的好基友周瑜寫了一封信。
內容很簡單,大致可以概括為:“我要砍人,你來不來?”
長江對岸的周瑜也有意思,看罷書信立刻率領家兵五百人,兼船糧器杖,星夜馳赴江都,主打的就是一個迫不及待。
於是在曹操不知道的角落,兩個來自江東的同齡青年就這樣開始整起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