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所營房就建在鐘山腳下。
簡陋的營房周遭，樹木鬱鬱蔥蔥。
煙雨稀疏，碧綠色的草毯沿著山腳，鋪滿整座鐘山。
幾株灌木叢生的有些雜亂無章，草叢間偶爾生出幾朵野花，更添了幾分顏色。
望著腳下的泥濘，方靜之低頭沉思，萬惡的封建社會啊，最讓人生氣的就是下雨天。
好好的一雙鞋子，又變的臟兮兮，這讓輕微潔癖的他覺得渾身難受。
就很生氣。
在營房門口待了片刻，營房內便走出數十人。
這些士卒們，隻穿了一條濕透的長褲，光著膀子，雨水落在健壯的肌肉上濺起水花，更顯陽剛之氣。
“上官來了，是李小公爺，錯不了！”有人眼尖，已經看到了方靜之於李景隆。
其中帶頭的那個，手裡還攥著刀子就衝著方靜之和李景隆疾衝而來，嚇得方靜之嗖的一聲就躲到了藍玉跟劉宏福的背後。
現在這種情況，隻有這倆貨能給他帶來滿滿的安全感。
藍勇表現的相當淡定，劉宏福卻是已經下意識的按住了腰間刀柄。
領頭之人待衝到二人麵前，毫不猶豫的單膝跪地，眼含熱淚，衝著方靜之的方向道：“下官孟州，拜見千戶官，您可終於來了……”
方靜之鬆了一口，嚇死老子了，這廝也不看看自己手裡拿的啥玩意。
那麼長的大刀片子啊！
這王八蛋，如果不是看你那一身肌肉，本少爺一腳不踹死你！
孟州此刻也是激動到不行。
終於要解放了啊！
背鍋俠來了啊！
砰的一聲。
孟州雙手抱拳，然後就看到了手裡倒提的刀把子。
慌忙把短刀丟到一邊。
孟州朗聲道：“屬下百戶官孟州，攜鐘山千戶所，三百六十士卒，八百四十屯兵，拜見方千戶。”
方靜之朝他露出一個言不由衷的笑容，算是打了個招呼：“哦，哦，你們好啊！”
“那個，那個啥，本千戶官……”
“千戶大人……”方靜之正在想著找個什麼理由收拾眼前的這個孟州一頓，孟州卻又接著開口：“千戶可是來尋營的，剛好今日下雨，兄弟們都在，請大人入營……”
“是啊！”李景隆在旁笑嗬嗬的說道：“老方，來都來了，進去看看，這營房裡啊，可好玩了！”
來了都來，還特麼可好玩了。
玩你大爺啊！
本少爺來乾嘛來了！
方靜之齜牙，被孟州這混蛋一嚇，忘了。
方靜之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好好，本千戶今天來，就是來巡營的，走，進去看看。”
跟著李景隆進了營房，走過營房大門的時候，方靜之看著有些破爛的木門，衝著孟州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笑容，就笑的孟州有點心慌。
千戶看自己下身乾嘛？
這，不會是……
看著也不像啊！
一路被李景隆引著，進了軍營。
營房裡同樣泥濘不堪，好在地勢高了一些，相比起外麵的破爛好上不少。
此刻，空地上站滿了一臉緊張的士卒們。
有的光著膀子，有的穿著破爛。
焦躁不安的看著來人的方向。
頭一次麵對這麼多人的注目禮，方靜之的心裡也是緊張到不行。
可仔細一想，又不緊張了。
上輩子在電子廠當過班長，就當這些人是那些彎腰撿身份證的韭菜不就得了嗎！
事實上，這些人跟韭菜們，也沒有太大的差彆不是。
不過，韭菜們可以用丟身份證殺殺銳氣，給一個下馬威。
這群軍卒的下馬威要咋整啊！
不讓他們知道本大少爺是個狠人，以後很不好管理啊！
他疾步前行，到了一處略高一些的乾淨地方。
眯著眼睛，看了看下方的士卒。
士卒們毫不猶豫，無論是戰兵，還是屯兵，紛紛作揖行禮。
“卑下見過千戶大人！”
方靜之眯著眸子，努力裝做出一副很淡定的樣子。
這個下馬威，還是要落到孟州這個家夥的身上啊！
這一招下馬威下去，不給這群士卒治的老老實實，他這個方字倒過來寫。
方靜之道：“咳咳，弟兄們，你們好啊！”
這聲音落到孟州的耳朵裡，宛如來自於無間地獄，格外的幽深。
李景隆立在一旁，他已經感覺到好兄弟的不懷好意了，預備著瞧熱鬨。
方靜之道：“本少爺，咳，本千戶，看到你們，很高興啊！”
“可惜啊，你們這個軍紀，很不好啊！”
“……”孟州聞聽此言，立馬就明白了。
都是軍伍裡的老油條了，哪還不懂這個啊！
千戶這是要來下馬威啊！
而且，似乎這個下馬威的目標，好像就是自己。
孟州有點慌了。
軍伍裡處罰人的辦法無非就是兩條。
軍棍，鞭子。
無論哪一條，都特娘的不是好受的。
他的大腦迅速的活動起來。
忽然就看到了剛剛站崗的士卒也一塊跟來了！
這栽贓嫁禍的目標，他不就來了嘛！
“千戶，卑下有事稟報！”孟州朗聲說道：“士卒趙羨魚失職，竟然在站崗期間，私自離開營門，按律當罰二十軍棍！”
趙羨魚：？？？
他人都有點懵了。
特娘的，剛剛不是你喊著，所有人都要出來，迎接千戶官嘛！
特娘的這會又成了我失職了？？？
他有點想哭。
趕忙說道：“千戶，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本想說是孟州這個混蛋冤枉自己，可一看孟州那眼神，又迅速改口。
“小人看到千戶英明神武，一心想著瞻仰一下千戶的偉岸，所以才跟來了這營房內，千戶恕罪，千戶恕罪啊！”
趙羨魚，找鹹魚！
這名字就很帶勁啊！
方靜之揉了揉下巴。
這小趙就很會說話，你瞅瞅，這路子，不就一下子給走寬了嘛！
他輕咳了兩聲，眯著眼，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
孟州的心裡，卻是更慌了。
千戶啥意思啊！
怎麼還在看自己啊！
“咳咳，這個趙鹹魚啊，沒你的事，你的事情一會再說。”
“本千戶說的這個軍紀的事情嗎，與你無關啊！”
方靜之定了定神，好整以暇的繼續說道：“這個軍隊，就是一個整體。”
“一根指頭戳不死人，但是一拳卻能打爆敵人的腦袋瓜子。”
“本千戶剛剛看過了，你們很不像一個整體啊！”
“剛剛進營地的時候，腳步走的很不整齊啊！”
“特彆是你，那個孟，對，孟州，你哪隻腳先邁進的營地？”
孟州眨眨眼，他哪裡還記得邁的那隻腳。
“左，左腳？”孟州磕磕絆絆的說道。
方靜之一個眼神掃過去。
孟州又不確定了：“那，就是，右，右腳？”
他現在很確定，自己躲不過去了。
這千戶官，玩的就很喪良心。
聽說永昌侯因為進奉天殿的時候先邁了左腳，被陛下罰了半年的俸祿。
這姓方的，不愧是陛下親自委任的，這缺心眼的招數都是一脈相承啊！
方靜之一拍手，皺眉說道：“看吧，連你自己都不記得了，這就是軍紀不行啊！”
“本少爺這千戶官，來到咱們中山千戶所，就是來乾一件事的。”
“軍紀，軍紀，還是特麼的軍紀。”
“今天，本少爺就給你們好好的上一課！”
“百戶官孟州，不遵守軍隊是一個整體的軍紀，先打二十軍棍。”
“九江，本千戶任命你為鐘山千戶所代副千戶，任命的事情你自己去找永昌侯去辦！”
“現在，本千戶命令你，親自執行關於百戶官孟州的懲罰！”
李景隆頓時就樂了。
他早就打上副千戶的主意了，隻是藍玉一直沒答應他。
說是方靜之同意了，他就同意。
今日隨著方靜之來鐘山千戶所，也是有這個意思。
隻不過覺得要了煙草司的差事，再來要千戶所的職位，有點不好意思。
萬萬沒想到啊……
李景隆樂的見牙不見眼，雙手抱拳行禮。
“卑下遵命！”
“來人啊，把營房裡最粗的軍棍給本副千戶拿出來。”
“今日，本副千戶就按照千戶的命令，好好的教一教你們什麼叫軍紀！”
至於不遵守軍隊是一個整體的軍紀到底有沒有這條，他才不管呢。
他現在，就隻想打孟州的屁股！
孟州：……
俺想回錦衣衛，俺想投奔吳公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