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魂之山四野,有多處僻靜之所,乃門眾們平日裡的修行之所,每一人,都有一處修行之所。
宇文君散步而行,說起來,他還未從走過明魂之山的每一寸土地, 腳步無聲,四處觀望,偶遇門眾,宇文君亦是老遠讓開道路,以免又是一番繁文縟節。
該給彆人的清淨,宇文君一直都在給。
不經意間,來做一座山崖下, 下方的岩壁向外平行突出,如一麵亭蓋,經年累月遭受風吹雨打,這片亭蓋般的岩壁表麵光滑如絲綢,某些細微之處,猶如拋光的銅鏡,不知是否可以照亮人心陰暗的角落。
岩壁之下,有一青年盤膝而坐,閉目凝神,一股柔和的真元氣息由內而外透出,氣象不算宏大,卻如灌田之水覆蓋方圓,自成一方氣象。
顧雍的眼光一直都很毒辣,宇文君自己都覺得這青年很順眼,是一可塑之才。
如廟堂之上的醇儒,多數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舉措,也都出自於這一類人之手,可惜,偏偏走了魂術一途。
興許, 他往後會將魂術彆開生麵, 衍生出新的修煉門徑。
忽然間,孤煜察覺周身外五丈之地,有一道縹緲氣息停留,徐徐睜開眼,宇文君長身玉立的模樣映入孤煜眼簾。
孤煜是第一次見宇文君,他覺得此人的氣息與明魂之山上其餘人均不一樣,說不清道不明,如深淵如山海。
下意識起身行禮作揖,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柔聲道“見過師兄。”
宇文君單手負在身後,聽到師兄二字,隻是覺得有趣。
“為何你覺得我是你的師兄呢?”宇文君笑著問道。
孤煜見宇文君負手而立,氣態從容,心想著,這定是一位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師兄,再度微鞠一躬道“我來這裡時日不長,從未見過你,而你的氣息頗為深奧, 想來修為自然是在我之上, 故而,你就是我的師兄。”
“師弟孤煜,再度見過師兄。”
宇文君微微一怔,覺得更加有趣,看似呆板實則平素樞機。
柔然一笑道“無須多禮,自然就好。”
孤煜聞後,略有拘謹的收回禮數,這位師兄著實與其餘人不太一樣,在這規矩禮法森嚴的明魂之山上,師兄可算是一朵奇葩。
宇文君細看了一眼孤煜,氣息深厚綿長,魂術天賦著實不俗,可惜早年間基礎沒有打牢,也曾誤入歧途。
若自幼有名師指點,興許今時今日已成氣候。
人生總有許多遺憾,最多的遺憾便是懷才不遇,亦或是被誤人子弟。
書上說,金子總會發光,其實這話不對。
尋常人生在哪個時代都一樣隻是尋常。
孤煜這道氣息不算強盛,無參天大樹之氣勢,隻能說是不弱,後續值得期待。
“我很好奇,你是因何機緣,來到了這裡?”宇文君麵帶笑容問道。
孤煜心裡咯噔了一下,麵色微微一怔,自來到明魂之山後,每日都在聽青冥大瀆韜韜之聲,從未有人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修煉一途,最重要的便是機緣。
若無機緣,本為擎天之木,也終歸淪為一捧廢土。
師兄的問題很尖銳,若言沒有機緣,師兄自然是不信,若言有機緣,不就違背了昔日從博望城出發時的承諾。
宇文君見狀,會心一笑道“一路心有所感,無欲無求到了此處,這份道心算是澄明,勝過我當年。”
孤煜頓覺如釋重負,卻又一臉茫然的看著宇文君,直言道“可師兄年歲看上去也不大啊。”
想當年之類的言語,還是上了年歲的人說起來更有份量些。
宇文君微微一怔,含蓄一笑道“其實我已經上了年歲,隻是吃過一些靈丹妙藥,故而是這般青春模樣。”
孤煜頓時恍然大悟,再度微鞠一躬道“原來如此,還望師兄恕我淺薄之罪。”
宇文君隨口應道“說起來,我也打擾了你的清修,就當做扯平了,你意下如何?”
孤煜一臉怪異,這位師兄還真是道心通透啊。
下意識應道“師兄說笑了,偶遇便是緣分,也許是我今日注定要與師兄一晤。”
“師兄若是不嫌棄,可否品茶論道一番?”
宇文君犯了難,微微探出感知,四野無人,就在這裡安心論道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隻是近些時日,宇文君一直忙碌於政務,道心或多或少有所蒙塵,而孤煜一心向道,如同一麵可映照一切的銅鏡。
這般相處起來,宇文君總覺得有些失魂離守。
“也好。”宇文君沉思道。
孤煜欣然一笑,開始於岩壁之下擺弄茶盤,就地生火煮水,若一個習慣寂寞的詩人。
煙火氣與出塵氣並存,宇文君忽然覺得,這畫麵很美,可惜多數女子不懂欣賞,估摸著孤煜日後,恐難以遇見可兩情相悅的姑娘。
良久後,水已沸騰,孤煜取出茶葉,茶葉小而脆嫩,約莫小拇指麵大小,色澤介於棕色與微黑之間。
“這是哪裡的茶葉?”宇文君好奇問道。
言語間,緩緩入座,宇文君又聞了一口,茶香濃鬱深幽,是一味重茶,以往來到魔界,從未喝過這般茶葉。
單論這茶香,可在人族世家賣到十兩黃金一斤。
孤煜一邊泡茶,一邊柔和應道“青冥大瀆裡有諸多孤寂的小島,有些島嶼上,生長著野茶樹,興許水土緣故,這茶水味道如同青冥大瀆般開闊深厚,源遠流長。”
“可惜量很少,不過還好,其餘的師兄,師姐們好像並不喜歡這種野茶。”
宇文君粲然一笑道“原來如此,我也覺得這茶葉不錯,可惜以往並未細細的觀賞過青冥大瀆波瀾壯闊的光景。”
孤煜躬身雙手奉茶,宇文君叩響桌角以示禮貌。
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任由這口茶水在口腔內遊蕩漂泊,細細品味之下,足以同龍泉清水,雪域飄香媲美,可惜,量太少,不然也會成為一筆不俗的生意。
“為何其餘的人不喜歡這種茶葉?”宇文君好奇問道。
孤煜一臉微茫,仔細想了想,道“興許是此茶過於開闊神思,而魂術修行,需得一心向道,得心無雜念,而茶水總歸或多或少會帶來些雜念。”
想家,想遠方,想月光下的姑娘,這些都是雜念,於魂術毫無裨益,而明魂之山,唯有孤煜一個外來者,而餘下的人,都無煙火氣可言。
“言之有理,初相識,倒也與你誌趣相投。”宇文君平和道。
孤煜柔和一笑,清澈的眸子看著宇文君,不假思索道“敢問師兄如何稱呼?”
宇文君微微一怔,略有遲疑道“就叫我師兄即可,在這裡也隻有我會和你品茶。”
孤煜聞後,暢然一笑道“也是,往後還望師兄多多指教。”
宇文君淡然一笑,眼前這雙清澈的眼眸,也許有一天會為宇文君看到一些人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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