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峰,涼亭,一張王座,桌子上擺放著萬年春茶與出自於橫龍山深處的葡萄,宇文君懶散斜靠在王座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剛剝了一顆葡萄,武宓便禦風而至,來到了宇文君近前,遞出一部卷軸。
“文玉已率先做出了選擇。”武宓道。
宇文君打開卷軸,開啟龍眸一目十行的翻閱,片刻後,便合上了卷軸。
他沒有詢問武宓如何看待此事,他深知武宓是讚同文玉的做法。
一個嗜賭成性的父親,一個賢惠持家的母親,一位臥床不起的阿婆,一位精氣神不俗的少年。
如何抉擇,並不是很難。
蘇正雲在回家的路上,忽然間山體滑坡,山上有一青石不偏不倚,正巧命中其頭部,命喪當場,因蘇家無多少錢財,喪事一切從簡。
“他似乎對那少年很是看好。”宇文君輕聲問道。
武宓表情微妙,眸子裡無多少情緒,隨意應道“那少年還算是尚可,僅在農戶之子的範疇中,算得上麒麟子。”
“膂力過人,可為軍伍一小卒。”
“自知一切如常,是不可能娶媳婦的,也不可能有一番作為,除了拚命,彆無他法。”
宇文君道“這麼看來,文玉的運氣著實很好。”
武宓輕聲道“也不算,抉擇的本身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判斷出最有價值的事去做,然道德大義壓人一頭,那位叫蘇正雲的雖然不是個東西,卻還是帶著一家老小來到了恒昌宗治下疆域,多少也算是負了一番責任。”
“在蘇明的心中,還是有父親大人一席之地的,父親活著,那一席之地很小,父親死了,那一席之地會逐漸擴大。”
“這便是最揪心的地方。”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哪怕如此,文玉還是仔細試探了一番那少年的心性如何,正是因為知曉那少年是可塑之才,所以更加揪心。”
“對於一個可塑之才而言,道德上卻站不住腳,難免也是一份屈辱。”
“文玉是讀書人,心中也曾劇烈掙紮過。”
宇文君溫和一笑道“既然他是第一個結束考核的人,其敏銳果決已無需懷疑,可進入內閣了。”
武宓就此離去,繼續督查內閣考核。
前腳剛走,後腳張本初就來了。
今日的張本初未身著甲胄,穿了一身簡易的錦衣,一頭長發披肩,或許是相由心生,或許是妖域曆練使得英武之氣越發厚重,整個人雖不俊秀,卻有一種硬朗的耐看感。
宇文君微微擺手,示意張本初坐下說。
張本初跪坐於地,先給宇文君添茶,隨後再是給自己添茶。
這位將星麵容略有凝重,宇文君直言道“何事?”
張本初頓了頓,言道“我想將父母以及村長與發小一家帶過來安家落戶,日子不太平,在我身邊可安穩一些。”
宇文君輕聲道“可以啊,這不是大事情。”
張本初抬起頭言道“多謝公子成全。”
哪怕有人王令在手,宇文君在張本初的心裡,依舊是白鹿書院的那位翩翩公子。
宇文君道“非成全,我一直再等你主動跟我說這些事,他們來了,會有許多人向他們行賄,的確會帶來諸多不必要的麻煩。”
“便是你將他們藏匿的很好,也總歸會被有心人找到。”
“最重要的是,在自己的老家居住,一切都順心意,會少許多拘束,也無多少人情往來,可以護住那份鄉愁。”
“一旦來了這裡,就意味著要和過往所有的親朋好友拉開距離,甚至往後遇見之後,還會有些尷尬。”
“你既想要護住他們的鄉愁,又想要讓他們處於一個安全的港灣裡,這本就是兩難之事。”
“具體如何去做,取決於你。”
“你是一顆將星,隻要不是天大的事情,我絕不會乾涉你的決定。”
“你我不是聖人,誰也無法儘善儘美。”
張本初若有所思,此事雖小,卻也關係到了本心,身為恒昌宗治下的第一大將,絕不可亂了本心。
若是其餘的將領想要安頓好自己的父母家人,那的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張本初釋然一笑道“多謝公子開導。”
宇文君笑道“昔日你進入白鹿書院,便希望有朝一日可成為全村的驕傲,如今你的確是全村的驕傲,可村子裡許多人都變了,甚至有許多人今生也不太可能在遇見了,便是遇見也無法一見如故。”
“對於多數人而言,一旦階層躍遷,本心必變無疑。”
“人生在世,多數人最後的結局都會和一開始所想象的背道而馳。”
張本初輕微嗯了一聲,起身微鞠一躬道“三日後我便帶著他們歸來。”
恒昌閣周圍修建了不少庭院,那些莊園本就是給宗內有份量的文臣武將準備的。
宇文君忽然問道“燕照現在何處?”
張本初微微一怔道“在橫龍大營裡。”
橫龍大營即軍府,位於北城以北,與蘭陵州西麵接壤,幅員遼闊,建築齊全,既有可容乃萬人操練的校場,亦有大小修煉道場上百,更有一座氣派不俗的兵法堂。
因橫龍大營的緣故,導致蘭陵州刺史大人很長一段時間難以入寐,隔壁就有幾萬大軍操練,時常喊殺震天,當然會讓刺史大人覺得心驚肉跳,萬一八顧之首忽然造反,他就是第一個要遭殃的。
宇文君微微揮手,張本初就此離去。
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想了想,暫時還是不去助燕照扣生死關,他需得隨時在這裡等武宓傳回情報,定奪內閣成員人選。
北城以東越三十裡地,有一村莊,名曰東河村。
參與內閣考核的劉淳來到了一戶五口之家,稍微了解了一番這家情況後,劉淳便頭大如鬥。
家中是兩位老人做主,老兩口本分老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其兒子和兒媳欲打算在北城裡開一家裁縫店,一來是為了擺脫農耕之苦,二來也是想要在北城裡紮根下來,認識一些權貴,三來就是想要給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兒子鋪墊好往後道路。
出生在村野之家,大致一輩子都要困在村野之中,出生在城內,或有機會更上層樓,對於多數人而言,不同的起點,便決定了不同的命運。
關於此事,一家人近日也是鬨得不可開交。
老兩口因循守舊,小兩口欲出去闖一闖,雙方誰也不服。
劉淳遇到這般考核內容,也是哭笑不得,因為他深知有些事道理是講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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