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嶽敲門,開門的是王一娜。
他愣了。
相當震驚。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王一娜跟他說的,下午要去新雇主家報到。
他真沒想到,這個新雇主竟是東方盛隆。
王一娜沒動聲色。
張朝嶽來的早。
按平常時候,此時應該是東方盛隆起床的時間。
他知道東方盛隆起床不便,他是來伺候他起床的。
他更震驚的還在後頭。
東方盛隆從二樓直接走下來了。
他原先是住在二樓的。
自從肺癌嚴重之後,夫人去世了,身體越來越差,上下樓梯極不方便。
便坐上了輪椅。
坐輪椅上樓梯不方便。
東方盛隆便調整了一下家裡所有人的臥室位置。
黃姨和阿峰都從一樓搬到了二樓。
而他和張朝嶽住在了一樓客房。
東方盛隆的臥室現在是在一樓,原先阿峰的房間。
這樣,輪椅進出就方便多了。
而張朝嶽的房間在他隔壁。
作為東方盛隆的全職秘書,負責董事長的吃喝拉撒睡,鋪床疊被,哪怕起床穿衣,都是張朝嶽的日常工作。
每天張朝嶽的這些工作都做得有條不紊。
以前,他回家看兒子,偶爾耽誤一兩天,這些活阿峰會替他乾。
阿峰昨天走了,張朝嶽事先並不知情。
家裡就剩下了黃姨和新來的廚師。
黃姨平時隻乾些雜務,洗洗衣服,清清衛生,照顧照顧花草。
至於東方盛隆的臥室,是不允許她進去的。
這一點,張朝嶽非常清楚。
還有一個地方,也不允許黃姨出入。
那就是書房。
書房是東方盛隆在家裡辦公的地方。
本來也在二樓。
自從把臥室搬到一樓之後,書房也挪到了一樓。
千思萬慮,張朝嶽也猜想不到,東方盛隆新雇用的廚師是王一娜。
家政公司沒有告訴他誰會來。
實際上,從心理來說,他還是非常願意王一娜在這。
這樣,可以與她朝夕相處,時間一久,感情自然會越來越深,或許她會選擇原諒他,二人破鏡重圓。
一進門,他想了很多,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心裡倒是有幾分喜悅。
跟著東方盛隆,他已經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從麵部表情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王一娜開門之後,禮節性的站在一旁。
東方盛隆從二樓下來的時候,一邊下樓梯,一邊係襯衫上的領扣。
此時的他,看上去哪像久病不愈的老人。
精神矍鑠,腳步鏗鏘,那利索勁不亞於年輕小夥。
然而,一見到張朝嶽出現在門口,馬上變了一副神態,彎下腰,咳嗽兩聲,手扶著樓梯往下出溜。
立刻成了一個老態龍鐘的病人。
若是平時,看到老董事長這個樣子,張朝嶽會三步兩步上前,伸手攙扶他下樓。
但是,這一次他沒動。
一直看著東方盛隆,從樓梯上蹣跚走下,坐到輪椅上。
“張律師回來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東方盛隆一指王一娜。
“這是新來的廚師,小王,王一娜。小王,這就是我的律師,張朝嶽。”
張朝嶽和王一娜分彆輕輕點頭。
“小王,早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請先生用餐。”
張朝嶽打算上前推輪椅。
還沒走到跟前,王一娜已經推走了。
一直看著他們走進餐廳。
張朝嶽吃過早餐了。
他進了一樓東方盛隆的臥室。
本想給他收拾收拾的。
可他發現,臥室裡特彆整潔。
顯然是收拾過了。
細心的張朝嶽發現,就是他昨天早上收拾完的樣子,被褥疊的整整齊齊,一點都沒變。
張朝嶽心裡犯起了嘀咕。
想到東方盛隆是從二樓走下來的,他便上了二樓。
雖說東方盛隆搬到了一樓去住,原先跟夫人所用的臥室一直給他保留著。
張朝嶽推開門一看。
床上被褥淩亂。
顯然昨天晚上有人在這睡覺。
床頭並排放著兩個枕頭。
枕頭中間都有凹痕。
外側枕頭上有遺留的長發。
張朝嶽看不下去了,沒有收拾屋子,退出了房間,帶上房門。
他試著推了一下阿峰的房間。
房門開了。
裡麵的被褥疊的很整齊。
唯一不同的是在床頭放了一個行李箱。
這個淡粉色的行李箱,張朝嶽特彆熟悉。
是王一娜的。
是他給她買的。
那個時候兒子剛上幼兒園,王一亮非要去做月嫂,張朝嶽專門去商場選了一個她喜愛的淡粉色行李箱。
張朝嶽的內心在流淚。
他不動聲色,關門退了出來。
聽到大衛生間裡嘩嘩的流水聲,張朝嶽知道那是黃姨在打掃衛生。
他便趕緊下樓去了。
張朝嶽回了一樓自己的臥室。
開始收拾個人用品。
他打算離開東方家了。
一進門時的喜悅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他對王一娜的幻想破滅了。
聯想起來最近發生的事情。
發現東方盛隆有事兒瞞著他。
之前任何事都會跟他說的,不管是公事私事,甚至個人隱私,他都是董事長的傾訴對象。
唯一的傾訴對象。
最近發現自己好像不是了。
在海邊出了那起車禍之後,他帶著董事長去了醫院。
從頭到尾給東方盛隆做了個全麵檢查。
當他看到檢查結果的時候,特彆驚訝,根本不相信,甚至懷疑是醫生打錯了單子。
跟醫生進行再一次確認,單子正確無誤。
東方盛隆所有的健康指標,一切正常,根本不像身患肺癌的花甲之人。
張朝嶽自歎不如,他的健康指標都沒有東方盛隆的好。
把單子給東方盛隆看,東方盛隆也不相信。
二人又去了另一家醫院。
又做了一個全麵檢查。
結果是一樣的。
本以為東方盛隆會特彆高興,可東方盛龍依舊麵沉似水,還時不時的咳嗽幾聲,掏出手帕捂嘴。
在東方盛隆的身邊呆久了,早已養成了職業操守習慣,東方盛隆不說,他不會開口主動問。
回家之後的生活一如既往。
東方盛隆依舊每天坐在輪椅上。
張朝嶽推輪椅。
無論是屋外呼吸新鮮空氣,還是每周一次去趟集團公司。
東方盛隆從未離開過輪椅。
咳嗽每天依然。
隻是擦嘴的紙巾換成了白手帕。
數天之後,東方盛隆問起了車禍現場營救他們的那個女孩。
張律師已經安排人去查了,還沒有結果。
東方盛隆又催了。
張律師再次打了電話。
直到中秋節那天才有結果。
張朝嶽發現東方盛隆的怪異,就是自從那次車禍之後。
每天早上7點,他按時叫董事長起床。
就在車禍的第二天早上,發現董事長與往日不同。
東方盛隆喜歡仰睡,這樣呼吸順暢些。
平時在屋外就能聽到他的呼嚕聲。
這一天,張朝嶽沒有聽到。
還以為東方盛隆咽氣了呢。
趕緊開門查看。
仰麵朝天的東方升龍睡得香著呢。
更與往日不同的是,被子中間高高頂起。作為男人的張朝嶽,當然知道,這是男人早上的正常反應。
可董事長很久沒有這個現象了。
好多年了,他從來沒有發現過。
東方盛隆醒來,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看到張朝嶽在屋裡,便又開始咳嗽。
張朝遠如同往常一樣,給他捶背拿紙巾。
紙巾上什麼都沒有。
彆說血絲,連一點痰漬都沒有。
穿衣,穿鞋,坐輪椅。
一如往常。
一個月過去了。
東方盛隆再次做了次體檢。
結果跟上兩次一樣。
“董事長,你的身體康複了。”
種種跡象表明,東方盛隆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疾病。
張朝嶽的意思是提醒他,沒必要再坐著輪椅了。
“跟往常一樣,生活照舊,工作照舊。身體健康的情況,隻限於你我得知。”
從那時起,隻要有外人在場,包括家裡的傭人黃姨,廚師阿峰,隻要他們在,東方盛隆還是坐在輪椅上,時不時地咳嗽兩聲。
唯有張朝嶽跟他單處的時候,他才不會裝。
為什麼如此?
張朝嶽從不過問。
東方盛隆也從不解釋。
原本生活照舊。
董事長裝也好,不裝也罷,其實對張朝嶽來說沒有多大影響,他該乾什麼還是乾什麼。
某一天,輕易不說家庭瑣事的東方盛隆,提到了夫人。
“若是夫人在就好了。她身體本來比我好,突發腦溢血就走了。張律師,你照顧我照顧的再好,終究跟夫人還是有區彆的。”
原本對這句話,張朝嶽沒往心裡去,等他第二天再次看到董事長那一柱擎天的現象,終於明白了董事長的意思。
他曾暗自好笑。
想找個老伴就找唄,何必說的那麼隱晦。
東方盛隆終究還是沒有明說。
張朝嶽也當沒當回事兒。
前幾天,阿峰做了條魚,董事長說做得苦了,訓斥了阿峰一頓。
阿峰覺得很委屈。
背地裡找張朝嶽訴苦。
張朝嶽嘗了那魚,酸甜可口,根本沒有苦味。
阿峰被冤枉了。
阿峰是五年前張朝嶽找來的。
在董事長家待的時間久,做的飯菜口味一直受到董事長的好評。
明明酸甜可口的魚,董事長卻說味苦。
於是,阿峰辭職了。
昨天,王一娜來了。
是應著廚師的名義來的。
和董事長昨天晚上睡在了二樓。
床上有兩個枕頭。
今張朝嶽難以接受。
雖說他出軌在先,但他破鏡重圓的幻想一直沒有破滅。
今天終於破滅了。
他不可能麵對這樣的王一娜整天與他朝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