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不,稱他為男孩更合適一些。
他比同齡人更為瘦弱的身體顯然無法撐起身上的病號服,寬大的衣服就那樣空蕩蕩地掛在男孩身上,透過領口布魯斯能清楚地看見他身上纏繞著的繃帶。
這讓布魯斯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傑森,他的第二個養子,在他把傑森剛帶回家的時候傑森也是這樣瘦的可怕。
養過兩個孩子的他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正常是什麼樣子的,更莽撞、更快樂、也更……活潑。
十幾歲的男孩應該是什麼樣的?
上學?和朋友們肆意玩鬨?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背著大人去做一些毛茸茸的惡作劇?
布魯斯不知道,但他知道十幾歲的男孩總歸是快樂的。
而不是比利這樣……死寂。
布魯斯想到了比利的身體報告,那些冰冷的文字就像是一根尖銳的刺,深深地紮在了他的心臟上,伴隨著每次呼吸而起伏。
比利試著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糟,他扯動著自己的唇角。
顯而易見,他失敗了,那僵硬的表情並不能稱之為笑。
眼睛總能表達很多事情,所以比利不知道的是,他的眼睛裡是一片荒蕪。
布魯斯頓了一下,露出笑來,他溫和地看著比利,同時輕輕地握住了比利伸出來的手。
“你好,比利。”布魯斯說。
病房裡正在不斷下沉的陰鬱氛圍被打破了。
比利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布魯斯的語氣實在是太過柔和了,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割裂感。
儘管他早就知道,蝙蝠俠並不像人們臆想中那樣不近人情。
比利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布魯斯,對方比他認識的布魯斯要更年輕,看上去才剛三十歲的樣子,眉眼之間寫滿了甜蜜,此時此刻,那雙鋼藍色的眼睛正倒映著他的影子。
他知道這是一種偽裝。
“你不需要對我使用尊稱。”布魯斯的語氣輕快,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整個房間的氛圍都在他的笑容裡變得活躍了些,“我是說,我們之間的對話可以輕鬆一些。”
接著,他對比利眨了眨眼睛,“阿福告訴你我們之間的事情了嗎?”
布魯斯的話像是一種隱秘的暗示,接到傳呼鈴而推門進來的護士聽到後表情一僵,推著治療車的手更是握緊了幾分。
把醫療車推到比利的病床邊後,護士警告性地瞪了坐在床邊的布魯斯一眼,“韋恩先生,我要給這個孩子換藥了,麻煩您出去等著。”
“我不可以在旁邊看著嗎?”聽到護士的話,布魯斯幾乎是下意識地戴上了他偽裝出來的假麵,他有些浮誇地睜大了眼睛,聲音微微拔高,“嘿,明明他的醫療費是由我來支付的。”
一旁的阿爾弗雷德歎了一口氣。
護士用行動證明了她的話,她板著臉氣勢洶洶地走到了布魯斯麵前,在布魯斯下意識地向後退去時她伸手拉上了病床旁邊的隔斷簾。
被攔在隔斷簾外的布魯斯:“……”
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對望了一眼,成功得到了阿爾弗雷德愛莫能助的眼神。
在布魯斯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和阿爾弗雷德聽到了護士壓低嗓音的話,“孩子,你需要幫助嗎?”
布魯斯看著隔斷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這充滿了戲劇性的一幕讓比利成功笑了出來,他在護士關切的眼神中搖了搖頭,微笑著比劃道:‘韋恩先生是個好人。’
“抱歉,我不懂這個。”手語並不是常用語言,護士的表情有些為難,“但我想你會需要一個本子。”
比利做出一個謝謝的口型。
護士沒有再說話,她動作嫻熟地幫比利拆下了繃帶,看著比利身上猙獰的傷口,她心疼地皺起了眉,手上的動作又放輕了幾分。
病房內隻有護士拿工具時發出的碰撞聲在回蕩著。
“好了。”固定好最後一截紗布後護士舒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全程沒什麼表情變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的比利,猜測可能是之前注射的止痛劑藥效還沒過。
“傷口太痛的話可以找醫生給你開點止痛藥。”將散落的工具收拾好後,護士對比利說,“如果你需要幫助就按下呼叫鈴。”
她還沒有忘記布魯斯·韋恩剛剛有些曖昧不明的話。
全哥譚都知道布魯斯·韋恩喜歡黑發藍眼,長得還漂亮的小男孩,現在她麵前的不就很符合布魯斯·韋恩的審美嗎?
被哥譚小報影響不淺的護士小姐如是想著。
躺在那裡的比利乖巧點頭。
醫院長廊裡護士和醫生在各自忙碌著,偶爾有人路過會分給站在病房外的兩人一個眼神餘光。
“阿福,我不確定。”布魯斯壓低聲音對阿爾弗雷德說:“他受到過很嚴重的心理創傷……”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儘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我們不正是為此而來的嗎?”阿爾弗雷德看著布魯斯,語氣鄭重,“您是比利的父親,這點毋庸置疑。”
而父親天然就有著孩子的好感。
“關於如何做一個孩子的父親這件事,您一直都做得很好。”不管是迪克還是傑森,他們都被教導得很好。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開了,布魯斯沒有再說什麼,但那雙鋼藍色眼睛裡的堅定就足以說明一切。
“她是個儘職的女士,不是嗎?”看著護士離去的背影阿爾弗雷德笑著對布魯斯調侃道。
布魯斯聳了聳肩,他當然能猜到護士在剛剛腦補了些什麼,“如果她沒有把我當作是有什麼特殊癖好的人的話。”
阿爾弗雷德對此不置可否。
看見重新進來的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比利下意識揚起一抹笑。
“現在感覺怎麼樣?”布魯斯上下打量著比利,好確定比利的身體狀態。
‘還不錯,我想我很快就能出院。’並不是很想住院的比利回答道。
布魯斯點了點頭,“如果不出意外,你明天就能出院,到時候我會來接你。”
畢竟骨折這種傷更多靠的是靜養,醫院給不了太多的幫助。
‘什麼?’
‘來接我?’
比利有點跟不上布魯斯的話,蝙蝠俠要把他接到哪裡?難不成是蝙蝠洞?
“我以為阿福已經和你聊過了。”布魯斯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他一邊解釋一邊觀察著比利的表情,“事情是這樣的,比利,我是你的父親,我們之間有著血緣關係,所以我決定把你接到韋恩莊園和我一起生活。”
……
……
比利張了張嘴,沉默了片刻後比劃,‘我知道,但我以為會再做一些鑒定……’
理解完比利表達的意思,布魯斯沉吟了兩秒,“如果你需要,我們現在就可以做一個。”
‘還是再做一個吧。’比利試著再掙紮一下,他並不懷疑蝙蝠俠的技術,隻是……隻是他需要些時間,好讓他去接受這一切。
比利眼中微弱的懇求讓布魯斯語塞,他咽下原本想說的話。
“好吧,阿爾弗雷德會采集你的生物信息,送到安全的地方進行比對,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億萬富翁,我會比較看重這些。”布魯斯儘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好相處一些。
天知道布魯斯這個時候有多想念迪克,迪克熱情起來總是讓人無法拒絕,他得承認,迪克一定會比他更擅長處理這些。
比利點了點頭,接著他就看見阿爾弗雷德從容地在口袋裡掏出來了一套相關道具。
等下,為什麼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比利瞳孔巨震,這就是蝙蝠俠永遠有n b?
配合阿爾弗雷德取走唾液還有頭發後,病房內的氛圍重新陷入了寧靜。
“結果很快就能出來。”布魯斯猶豫了一下,“比利,關於你的身世,我還想和你的監護人談一下,但……”
剩下的話布魯斯沒有再說下去,他們彼此都知道接下來的內容是什麼。
比利謊稱自己姓凱爾,布魯斯當然知道這個姓氏來源於誰,他的老熟人貓女,賽琳娜·凱爾。
聯想到比利偶然間露出的和貓女有幾分相似的動作……
布魯斯確定貓女沒有收養過孩子,至於貓女曾經有沒有教導過比利,他會在晚些時候去找她問清楚。
而現在要等待的就是比利的回答了。
‘……他們不在了。’但比利不確定這個世界的和瑪麗蓮是否還活著。
‘在我七歲的時候出了一場意外,他們離開了我。’再次講起過去發生的事情並沒有比利想的那麼困難。
可能真的太久了吧,比利垂下眼看著白色的被子。
‘……之後我一直是一個人。’
“我很抱歉。”布魯斯抓住了比利的手,攔住了他接下來的動作,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卻又十分鄭重,“聽我說,比利。”
沒有人比他更懂失去親人的滋味。
而此刻,比利身上的悲傷已經濃得要把他給溺閉了。
布魯斯半蹲下來注視著比利那雙和他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眼睛,“你願意和我成為家人嗎?”
“不管我們之間有沒有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