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世豐炸斷跨江大橋後,奉命馳援王家的北方聯軍就不得不改道西行,尋找其他過江的路徑。
他們在自管會斳峰的建議下向西繞道巫山,終於在十一月一日這天通過巫山渡口橫跨大江天塹,到達了屍群肆虐的江南戰場。
這些人過江後沒有選擇休息,而是經由恩施、宣恩、龍山一路南下。
他們在聯軍統領鄭揚空的命令下向東推進,在經曆了一個夜晚的急行軍後,終於在淩晨成功穿插至桑植以東的武陵源地區。
午夜時分,先頭部隊在半路上遭遇了一小股黑屍部隊發生激戰然後獲勝。
之後他們與大部隊彙合,在太陽升起前於山峰溪穀間擺開陣型,借助有利地形一舉殲滅了三千黑屍組成的中型屍群。
此時指揮部的新一道命令還未來到,聯軍先導偵察連又在武陵源以南三十裡的澧水沿線發現了大量黑屍的活動蹤跡。
鄭揚空推測屍潮大股力量可能正聚集在澧水南岸的天門山一線,隨時都有可能渡河對聯軍形成威脅。
江南地區動輒百萬的超大型屍群,鄭揚空在一路上早有耳聞。
由於倉促間集結人手,許多精銳戰隊離京作戰未能回歸,鄭揚空這次從北方帶來的人數隻有一萬四千。
一萬四千人與動輒百萬的超級屍群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人屍比例達到了恐怖的一比七十,一旦與屍群大部發生衝突,聯軍將不占任何優勢。
當晚聯軍前線總部在武陵源臨時大營召開緊急會議,商討部隊下一步的去向。
參會的中高級將領多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有幾個副統領都覺得應該讓隊伍在武陵源休息一晚,在屍潮疫區夜間行軍也不安全,不如等第二天早晨天亮了再做打算。
鄭揚空則希望隊伍能立刻啟程,遠離這片剛剛形成的血肉戰場。就算真要找地方休息也要儘可能遠離澧水南岸的不明屍潮。
還有人說,就算鄭揚空不放心,也可以安排一個排的人在山下值守,再派數個偵察隊在武陵源和澧水之間的鄉鎮地帶來回搜索。
值班組和偵查組每隔半小時彙報情況,保持聯絡通暢。這樣總可以高枕無憂了。
對於這次會議中出現的消極聲音,鄭揚空並不感到奇怪。
自聯軍南下以來,他們一直處於不斷機動的狀態。在收到王家求援的消息後,自管會執行長斳峰立刻下達了緊急出動的命令。
他們星夜啟程,晝夜不停趕路,在到達江北大彆山後卻意外收到趙世豐已經派人炸毀了跨江大橋的消息。
當時鄭揚空真的想調轉槍口把一山之隔的趙世豐腦袋轟碎。
但戰爭不是兒戲,也容不得他鄭揚空在指揮中摻雜半點個人情緒。
很快他們收到斳峰的傳訊,訊息中斳峰考慮到西線戰場吃緊,囑咐他改道西行,務必要在十天內從巫山渡口過江,與駐守在那裡的王家守軍取得聯係。
鄭揚空當時明白是斳峰是在擔憂其他地方的守軍也有樣學樣,跟趙世豐一樣昏了腦袋炸毀橋梁自保。
這一次聯軍行軍匆忙,沒有太多工兵隨行,不能快速搭建渡橋。
趙世豐已經為其他基地勢力開了一個壞頭。
斳峰希望鄭揚空他們能和時間賽跑,趕在情況繼續惡化前帶人過江。
就這樣,聯軍馬不停蹄地西行一千四百裡,終於在昨日傍晚渡過大江。
比起斳峰的命令還是晚了四天。
在這延誤的兩周時間裡,西線戰場的態勢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不僅兩湖地區的輻射屍潮大舉西進,王家原本設立在巫山渡口的一個團也不見了蹤影。
為了穩固防線拉長縱深,也是為了堵住屍潮西進北上的道路,過江後鄭揚空沒有讓隊伍就地休息。
他們又是向東奔襲了兩百公裡,終於在武陵源探得屍潮先鋒到達的位置,同時還順帶打了一場漂亮仗。
仔細算起來,聯軍下屬的戰員們已經有七十二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了。
在臨戰狀態下已經接近極限。
就在剛才,通信員還報告說已經和王家的本土駐軍取得了聯係。
那邊對鄭揚空部的到來萬分欣喜,同時催促他們即刻啟程去往湘西與他們彙合。
如今命運像是把鄭揚空和北方聯軍安置在了一座十字路口。
路口前麵已經分出多條岔路,一麵是本地駐軍的請求和催促,一麵是部下們對於停下修整的希望。
與此同時,自從大彆山西行以來,上峰那邊也遲遲沒有發布新的命令。
考慮到隊伍已經兵疲將乏,絕大多數人已經許多天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兒了。今夜大多數人不願意再繼續奔波也是情理之中。
可鄭揚空畢竟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他需要為手下的一萬四千人負責,因此眼界需要也必須放得更加長遠。
過江後在武陵源的這一仗是目前聯軍和江南屍群的第一次交手,其中所能獲得的信息十分有限。
這一個月裡他們隻顧悶頭趕路,幾乎沒有時間整理來自江南戰場得到的信息。
發生在武陵源的戰鬥雖然是勝利了,但是獲勝的客觀性因素也很多。
比如敵寡我眾,黑屍隻有三千,聯軍卻有一萬多人參戰;
比如屍群是以逸待勞,他們卻是主動出擊。
一次失敗尚不足以吸取到足夠的教訓,一次勝利又能總結出多少經驗?
不夠,這完全不夠,絕對不夠!
自出發以來,鄭揚空心中始終緊繃著一根弦。
因為他始終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敵人是怎樣的。
比如各大屍潮在江南地區的分布;
比如不同屍潮中屍變體的數量,屍群中特感黑屍的規模和種類;
比如屍群的作戰方式,普通屍群和特感屍群間是否存在配合?
再比如傳說在江南興風作浪的超級屍王,其智慧到底達成了一個怎樣的程度。
這些他們都一無所知,一想到這些鄭揚空就一刻也無法休息。
他感覺屁股後麵被人點起來了一把火,時時刻刻催促著他動起來、動起來。
如今他們初到江南,隻是完成了支援任務的一小步,還萬萬沒有到可以掉以輕心的時候。
今夜聯軍各級統領布置在澧水北岸的多道偵查防線看起來是萬無一失,但鄭揚空卻明白這世間的任何事都是有萬一的。
紮營在山頂居高臨下自然是掌握了絕對的優勢,但要是他們被十萬乃至百萬屍群包圍,屆時又該怎麼辦呢?
就算大部隊最後能成功撤走,聯軍又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些都是鄭揚空身為統領應該考慮的事,但眼下的他卻沒有任何頭緒。
他多麼希望能和三國裡的劉備一樣身邊有一個智囊諸葛亮。
但現實是骨感的,他手下的這些將領衝鋒陷陣是一頂一的好手,但動起腦子來卻總差那麼一點意思。
經曆了降臨日以來這一年多的戰鬥,鄭揚空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黑屍是殺不完的。
今天屍潮或許可以失誤無數次,但他鄭揚空隻要失誤一次就足夠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些弟兄跟他千裡迢迢從北方來到這裡,他多麼希望在戰爭結束後能把所有人都完完整整地帶回去啊。
麵對未知的敵人,謹慎是對戰場最大的尊重。
這是一個指戰員最基本的素質,更是對隊伍中的所有人負責。
在與王家駐軍的聯絡中,鄭揚空注意到對方一再表示普通屍群不足為懼,當前最嚴峻的是正在扣關南明鎮的屍潮大軍。
因此希望鄭揚空部儘快趕到湘西與他們彙合。
普通屍群不足為懼。這話在鄭揚空看來可信度並不高。
因為如果屍潮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不堪一擊,當時王家守軍為何還會在屍潮麵前一退再退,他王守業又何必向自管會發出緊急求援的信號呢?
而且屍潮不久前剛剛從湘西地界經過,為什麼又要在南明鎮殺一個回馬槍?
思前想後,鄭揚空始終拿不定主意。
他安排下麵的人抓緊時間休息,同時自己回到營帳內坐在篝火麵前沉默不語。
夜漸漸深了,鄭揚空的警衛員小陳見到鄭統領的房間還亮著燈火,於是悄悄推門走了進來。
走到近前,發現鄭揚空正拿著一支鉛筆在草紙上寫寫畫畫。
紙張中央許多模樣不一、長短不同的直線曲線組成了一個複雜的樹狀圖。
如同變異的了蛛網,粗糲的線條尾端引向一個個不同的字句。
在這些文字中,出現最多的兩個詞就是龍洞堡和南寧。
“頭兒,你咋個還不休息?誒,這不是我哋南明麼?聽小王說,那裡的屍潮現在可有些老火。”
小王就是先前那個聯係上王家駐軍的通信員,他和小陳都是西南人,勉強算是半個老鄉。
聽到這話,鄭揚空忽然一拍大腿。
對了,怎麼就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南方人呢?
“小陳,你是南明人?你老家難道就是黔東的嗎?”
“啊,不係啊。我係金築的,我哋家就是南明。”
“金築城裡也有一個南明?”
“嗯啊。”
“那我問你龍洞堡在南明的哪個方向,你知不知道?”
“阿個村裡有個老母豆,就是打龍洞那邊過來嘞。龍洞在南明東邊,三十裡路走路是遠嘞,坐小車一哈哈就到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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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三十裡路……”
鄭揚空忽然發現——原來他一直都想錯了,王家駐軍在通信中的敘述前後顛倒,完全誤導了他的判斷。
被屍潮圍困的南明不是湘西以南的那個南明鎮,而是真正的王家總部南明城區。
那裡不是龍洞堡的前線陣地。恰恰想反,南明正是龍洞堡的大後方。
在出發前,龍洞堡基地就已經被百萬屍潮圍困。
到現在為止,鄭揚空部尚未收到有關那裡的最新消息。
可換個角度想,如果龍洞堡險關未失,屍潮如何會觸及到龍洞堡之後的南明城?
現在南明城被困,王家這些人又叫他們去湘西做什麼?
情況不明,不可輕動。
自從大彆山那次傳訊後,聯軍就失去了衛星天眼的動態支援。
他們對如今江南戰場的態勢一無所知。
王家人的一麵之詞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儘信。
不然江口、新晃、玉屏那幾座被王家拋棄的基地就是前車之鑒!
就算這次聽信了王家聯絡人的話,大軍開拔去了湘西跟他們彙合,北方聯軍所麵臨的情況就會比現在更好嗎?
不,並不會!
輕信陌生人的他們,會不會被有心之人分分鐘賣掉?
人生地不熟的他們,會不會“一不小心”就闖進了屍潮的包圍圈裡?
看來湘西這條路線是去不得了,而且武陵源也非久留之地。
想到這裡,鄭揚空當即衝出營帳,通告全軍緊急集合。
他還記得在途徑桑植縣的時候,那裡有一座被稱作梅家山的小山包。
梅家山地處澧水上遊的兩河分叉處,兩麵都有湍急的河穀作為天然屏障,是最佳的修整地點。
在真正的大戰來臨前,鄭揚空需要儘可能地多找幾家本地土著勢力來獲取更多的第一手情報。
想要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生存,聯軍必須要保證絕對意義上的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