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招孫策馬走在官道上。
與渾江夜襲鑲藍旗時一樣,此時跟在宣武將軍身邊的皆是最精銳的騎兵。
馬兵裝備犀利,頗具殺傷力。
除了騎槍大棒之類的冷兵器,他們還配備有騎戰使用的火器。
以及開原工坊最新研發出來的大殺器。
具體說來,騎兵營裝備如下:
鎖子甲、棉甲、騎槍、大棒、飛斧、鐵骨朵、重刀、小圓盾、石雷、虎蹲炮、神火飛鴉、燧發短銃······
會射箭的馬兵攜帶有短梢弓和大箭。在某些環境中,弓箭比燧發槍更具殺傷力。
騎兵長途奔襲,一匹馬是不夠的,眾馬兵都是一人雙馬,甚至有人一人三馬。
各人攜帶的鎧甲武器補給足有幾十斤重,行軍途中,一匹戰馬充當走馬,背負運輸這些裝備。
等上戰場前,再換乘衝鋒。
運送鎧甲的戰馬體力消耗較少,被用來進行衝鋒。
如此以來,就能保證騎兵時刻都處於最好的狀態。
劉招孫現在擁有兩千多匹戰馬。
除了葉赫人帶來的一千匹,他自己的五百匹,林丹汗又贈送給宣武將軍八百匹蒙古良馬。
林丹汗以窮困著稱,明史稱呼他為“窮餓之虜”。
這位黃金家族的後代啥都缺,就是不缺馬。
出發前,劉招孫告訴蒙古人,後金很有錢,錢都在沈陽城外大營。
當然,這樣的話,劉招孫不久前剛說過一次。
蒙古人勞師動眾跟著李昱辰奔襲後金老巢,在赫圖阿拉轉了兩天,除了人參東珠,毛都沒撈到。
不過,善良樸實的蒙古大汗還是選擇相信劉總兵。
劉招孫表示,努爾哈赤率領四大貝勒,從開原一路搶到沈陽,殺人無數,搶掠無數,至少搶了八百萬兩銀子,糧食布帛更是堆積成山,運走運不完。
他以長生天的名義向蒙古人起誓:
隻要林丹汗率四十萬鐵騎來渾河,給兄弟幫場子,關鍵時候敲鼓邊鼓,等滅了後金,兩家平分銀子。
聽說劉招孫這次要去沈陽送死,還要給他分銀子,林丹汗很感動。
感動之餘,蒙古大汗慷慨贈送盟友八百匹良馬,鼓勵宣武將軍去渾河,與建奴一決生死。
林丹汗反複保證,他的四十萬鐵騎隨後就到。
黃金家族的落魄王孫不會放過任何發財機會。
自元順帝北逃後,成吉思汗的子孫們,處境艱難,可謂備受屈辱。
洪武年間,藍玉率大軍奔襲北元,在捕魚兒海大破北元,俘虜蒙古貴族無數。
蒙古皇後權氏被俘虜,藍玉將軍覺得應該替漢人報一報靖康之恥,於是將這位蒙古皇後·····
永樂年間,北元太師阿魯台向大明稱臣納貢,奉朱棣為漢蒙共主。
皇太極繼位後,一直和滿清不怎麼對付的察哈爾部林丹汗,被迫遠走土默特部,皇太極並沒有放過這位末代蒙古大汗,從遼東追到青海,最後將林丹汗逼死,還把他的八位福晉分給了滿清貝勒們。
簡單梳理一下北元兩百多年的屈辱曆史,才能理解林丹汗為何如此全力支持劉招孫。
林丹汗希望劉總兵能一舉擊潰後金,這樣他順帶也能搶點東西,教訓一下科爾沁這個反骨仔,讓各部都知道,誰才是草原的真正主人。
是黃金家族。
當然,原本曆史上,林丹汗的野心不限於此。
這位蒙古末代汗王的一生,致力於恢複黃金家族榮光,致力於完成對蒙古各部的統一。
隻可惜誌大才疏,處處樹敵,又碰上了黃台吉這種變態對手,最後落得國破身死,連八個老婆都被皇太極分了去。
好在現在劉招孫的介入,林丹汗的命運可以不必那麼悲催。
奄奄一息的皇太極,無心也無力搶走虎墩兔的福晉了。
不知什麼時候,騎在馬背上的康應乾,手裡多了枚新式石雷。
這個膽大心細的老頭,拿著石雷仔細端詳,覺得這物什像自己書房的紫砂茶壺,忍不住伸手向茶壺手柄摸去。
“彆!”
“康大人,彆,彆拉那個環。”
一個不小心,兩人便會被幾百顆鐵釘擊中,血肉模糊,死在通往平遼事業的大道上。
康應乾將伸進拉環的手指退出,覺得這武夫的器物終究是無趣,便猛地一扔,丟給劉總兵。
劉招孫一把接住石雷,心臟劇烈跳動。
“劉總兵,怎的帶了這麼多稀罕玩意兒,老夫在開原都沒見過,看來宋應星他們隱瞞本官了很多內情,回去要好好找他談談。”
康應乾說著,伸手又要去摸劉招孫鞍具上插著的神火飛鴉。
“康監軍,這個,嗖!就把人帶上天了。”
見劉招孫一本正經的表情,康應乾便知道他又在胡扯,他將手放了回去。
茅元儀鑄造紅夷大炮時,宋應星也沒閒著,在他的精心設計下,開原工坊對石雷進行了升級。
石殼被換成了木製結構,增加了一個木製手柄,增加了內部火藥容量。
最後,工匠們在石雷內部安裝一個類似燧發槍的轉機,將原來點燃引爆改成了拉發引爆。
這樣以來,石雷比賽具備了一些現代手雷的特征,簡單來說便是:
爆炸之後,真的可能會炸死人。
總之,改良之後的石雷,不再是原來那種重達三四斤重根本扔不出去,偶爾扔出去隻是隨緣超度敵人的殘次品。
與石雷類似,宋應星還對神火飛鴉進行了改進。
簡單來說,新設計的火箭體型更大,火藥更足,飛行距離更遠,可以達到三裡,足以和紅夷大炮媲美,當然威力要比後者小很多。
最重要的是,火箭的射擊精度得到了極大提升。
至少不會再有點燃之後火箭立即掉頭一百八十度射向發射者的詭異狀況發生。
劉招孫耐心給康應乾介紹工坊的各種新式武器,從神火飛鴉講到了地雷炮,再從燧發短槍講到輕型虎蹲炮。
康應乾聽了一會兒便失去了興趣,不管是能擊穿雙層鎧甲的燧發短槍還是射程更遠威力更強的虎蹲炮,都不能引起這個文官的興趣。
康應乾擺擺手,最後將瞄準劉招孫的燧發短銃放了下來。
他想起開原好兄弟喬一琦還在受苦受難,忍不住歎息道:
“劉總兵,你讓茅元儀他們在開原,用紅夷大炮一炮打死黃台吉,這未免太過荒誕了吧?”
劉招孫和康應乾勒馬徐徐前行,精騎從兩人身邊經過,紛紛對劉總兵行軍禮,這些年輕的馬兵臉上洋溢對戰鬥的渴望。
劉招孫看康應乾一眼,哈哈笑道:
“薩爾滸時,奴賊一箭射死杜總兵,後來,奴賊一箭射殺張獻忠,這些你不覺得荒誕,本官準備用紅夷大炮打死奴酋,康大人倒覺得荒誕了,這是什麼道理?”
開原戰後,一名鑲黃旗俘虜那供述,杜鬆確是被巴牙剌射中麵門,一箭射死。
康應乾也知此事,不過他不知道這個張獻忠是什麼人。
正要詢問,金虞姬策馬上前,康應乾推後兩步,金虞姬低聲對劉總兵道:
“官人,中軍衛隊抓住兩個建奴哨騎,要不要審問。”
劉招孫揮手道:
“立即斬殺,不必耽誤路程。”
鐵嶺距離沈陽約有一百四十裡路程,馬兵若是不惜馬力,一日便可以到達。
不過對步兵卻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即便劉招孫麾下這些戰兵具有鋼鐵意誌,也不可能一天內走完全程。
後世某軍飛奪瀘定橋,晝夜行軍一百六十裡,這是人類身體的極限,而且三百多年後單兵行軍所負擔的裝備,也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劉招孫一聲令下,這些戰兵跑死累死也會儘快趕往沈陽。
不過劉招孫不準備讓這些精銳白白浪費生命,用以挑戰中世紀單兵行軍極限。
而且即便能在一天一夜趕往沈陽,趕到渾河戰場,戰兵們體力耗儘,對戰十倍於己的後金兵,最後也隻有覆沒的命運。
勇敢有很多種,但絕不是讓士兵白白送死。
長槍兵的部分裝備,可以由輔兵幫助搬運。
劉招孫計劃今日行軍一百裡,傍晚抵達距離沈陽四十裡左右的小蔡台子村,然後全軍休整。
擇機對沈陽後金軍發動攻擊,最好是夜襲。
大軍一旦接近沈陽,很難再做到完全保密,所以劉招孫將親率騎兵五千人,提前對渾河後金兵發動攻擊。
騎兵與步兵之間的間隙約在兩個時辰。
當日,劉招孫將戰兵指揮權交由千總鄧長雄指揮,布爾杭古繼續掩護戰兵側翼,
劉招孫親率一千二百精騎,以及林丹汗的先頭騎兵,共計五千騎,不惜馬力向南疾行。
當夜黃昏時,渾河日頭未落,他們終於抵達沈陽城北。
北岸白杆兵大陣外圍,黑壓壓的後金軍還在放箭放銃,甲兵和包衣的鼠尾辮像南方的榕樹胡須,在風中飄搖。
劉招孫觀察了很久,也沒發現後金大汗的織金龍纛。
他懷疑努爾哈赤在東門圍攻浙兵。
夜不收稟告,整整一個下午,後金汗都坐在渾河北岸的織金龍纛下,盯著渾河發呆,好像在看河裡的魚。
“觀魚?奴酋還有心情觀魚?”
“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條大魚嗎?”
劉招孫聽完夜不收稟告,冷冷一笑。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織網。”
“今晚本官就編一張大網,網住這條大魚。”
劉招孫說罷,抬頭看看天色,時候不早。
“原地休整,天黑後隨本官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