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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毛文龍啊,他是我哥,知道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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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不能拔,會死人的。”

開原城北。

黃台吉從劇痛中醒來,眼前血霧朦朧,什麼也看不清。

八貝勒的左眼上,插著根鋒利的鹿角,臉上密密麻麻紮滿鹿角殘片,像被霰彈打過的城牆牆麵,一個戈士哈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將鹿角碎屑一根根拔下來。

他長長呻吟了聲,在戈士哈的幫助下,緩緩將手臂抬起,準備自己去拔眼睛上的鹿角。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他努力睜開右眼。

朦朧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甲兵站在他麵前,身上都是血跡,黃台吉以為他是衝陣的牛錄額真,正要問他北門戰況,聽他說話聲音,不像是女真人。

“你是何人?”

耳邊響起喊殺聲和火炮聲,黃台吉心中稍安,知道自己是在熟悉的戰場上。

遠處,正白旗的勇士們還在向北門衝擊,燧發槍爆響和弓箭的呼嘯聲,響徹護城河兩岸。

那甲兵跪倒在地,對著躺在床榻上的黃台吉磕了個頭。

四周圍著的幾個戈士哈狠狠望著這個突然闖入的甲兵。

“奴才是巴音圖主子牛錄下的旗丁,奴才是抬旗的漢人,鑲藍旗旗主派我主子巴音圖來開原送信,巴音圖主子在路上讓明軍殺了,奴才斬了三個夜不收,剛剛趕來。”

“八貝勒,你是咋了?”

聽說此人斬了三個夜不收,戈士哈看他的眼神和剛才稍有些不同。

黃台吉吃力的抬起手,又要伸向左眼位置。

“主子,不能拔,拔了會死人的。奴才以前做打行,見過人眼上插刀子,不能立即拔出,要先敷金創藥。”

黃台吉揚起的手臂緩緩放下,臉上傷口再次崩裂,流出大股大股的黑血。

旁邊一名戈士哈連忙用帕子給他擦拭。

甲兵驚叫一聲,聲音中有了哭腔。

“主子,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奴才給你報仇去,殺了他!”

黃台吉朝他擺擺手,吃力道:“你繼續說,濟爾哈朗讓你來說什麼。”

“是,主子,劉招孫從赫圖阿拉逃了,鑲藍旗旗主讓奴才告訴八貝勒,赫圖阿拉無事,他正在派兵追殺劉招孫,他讓八貝勒放心,好好打開原。”

皇台吉慘笑一聲,引起左眼一陣劇痛,咬住牙關,低聲道:

“好好攻打開原,哈哈。”

這時,北門再次響起那種可怕的火炮聲,周圍戈士哈不約而同伸手擋住腦袋。

黃台吉努力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那甲兵正要攙扶,一名戈士哈一把將他推開。

戈士哈握著重刀,虎視眈眈望向這個自稱來自鑲藍旗的甲兵。

黃台吉奄奄一息對那甲兵道:

“你出去看看,他們城頭是不是有火炮?你沒見過的那種火炮。”

那甲兵昂起頭,快步走到帳外,他臉上露出道淺淺的刀疤,目光凶狠的朝北門望去。

甲兵所在的大帳,距離北門約有四裡,那甲兵往北走了三裡多路,這時地上開始出現後金兵的屍體。

他躲在一輛盾車後麵朝城頭打量,很快發現有個文官模樣的瘸子,正在城頭瘋狂亂走。

在文官麵前,還有門體型巨大的大炮,旁邊有兩個炮手正在裝填炮彈。

他連忙走回大帳,向主子稟告。

“主子,城頭是有門炮,比大將軍炮還大,不過不是弗朗機。”

黃台吉點點頭,對旁邊戈士哈道:

“去給雅巴泰說,破城之後,務必將這門火炮留下,帶到沈陽,給大汗看看。”

“八貝勒。”

戈士哈聽到主子說城北那門大炮,怒不可遏道:

“八貝勒,你剛才昏迷時,一個瘸子在用那個大炮打咱們,又狠又準,幾座浮橋都讓他打斷了,死了好多巴牙剌。雅巴泰主子說,等會兒攻下北門,要剮了這個南蠻子。”

黃太吉愣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揮手讓眾人先退下。

鑲藍旗甲兵跟著兩個戈士哈退出去,剛走到帳篷門口,聽見背後一個微弱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

他連忙走回,跪倒在黃台吉麵前。

“奴才叫曹忠清。”

“你就是斬殺五個開原兵的曹忠清?”

黃台吉情緒微微有些波動,劇烈咳嗽了起來。

戈士哈連忙拿來椰瓢,給主子喂了點清水喝,黃台吉稍稍恢複,呼吸平靜下來。

曹忠清停了一會兒,才道:

“回主子,奴才上次在開原,殺了十五個白杆兵,不是五個。”

“好,曹忠清,你是個好奴才,等回赫圖阿拉,升你做牛錄額真,以後,你就留在正白旗,給我當奴才。”

“奴才謝主子提拔!”

“奴才這就去北門登城,剮了那明國炮手!替主子報仇!”

~~~~

沈陽北門。

“大人,小的想抬旗!”

“小的是靉陽來的,這炮最是熟悉,天天都在打,比他們打的準,讓小的來打四川兵吧!”

一個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遼鎮炮手從後麵將被那個選中的同伴扯了回去。

他狠狠瞪向周圍炮手,推開前麵炮手,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彎腰走到莽古爾泰身前,一臉媚笑。

丁碧見此人如此大膽,怒道:

“狗奴才,叫主子!”

那人對莽古爾泰叫了聲主子,又對李永芳和丁碧叫了遍主子,身子彎的像張弓。

旁邊炮手都抬頭望來,朝這人投來鄙夷目光。

靉陽炮手卻是毫不在意,他抬頭笑嗬嗬的望向幾位主子,眼睛眯縫成條線。

莽古爾泰大度的揮揮手,形勢危急,沒必要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李永芳見終於有人上道,不由大喜,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他對那炮手道:

“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歸順大金,前途不可限量,此戰之後,升你做個把總,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毛雲龍,是熊經略調小的來沈陽的,我和兄長一起過來的,我還沒成家,不過我哥他成家了,我們毛家有後了。熊廷弼真不是東西!咱來沈陽半年多了,天天讓發炮,還要抽查,打不準就要挨打,好多兄弟都挨了軍棍,糧餉也不給······”

丁碧掄起刀鞘打在他臉上,怒道:

“狗奴才,在主子麵前要自稱奴才!聽到沒?還有,再敢囉囉嗦嗦,在主子麵前廢話,把你的舌頭也割了!”

這幾天,丁碧腦子裡想的都是開原兵從地窖裡一箱箱搬走銀子的畫麵,這些年他好不容易積攢的金銀珠寶,幾十萬銀子的糧食布匹,全都給劉招孫占了去。

丁參將恨不得立即回鐵嶺,活剮了劉招孫,可是努爾哈赤不放他走,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殺了幾個白杆兵,心裡還是惱火。

他打了兩下,那炮手鼻子流血,卻還在對幾位主子傻笑。

丁碧還要打時,莽古爾泰大聲阻止。

李永芳上前,將暴怒的丁碧拉在一邊,轉身對靉陽炮手道:

“趕緊開炮,主子都等著你,打開那個盾陣,先賞你五百兩銀子,給你抬旗,分女人和宅子。”

“好的嘞。奴才早想著成家立業了,想要個女人,不和兄長一起待在東門,我來了北門,這邊死了好多四川兵……”

炮手囉哩囉嗦,走到一門大將軍炮前,開始進行裝彈。

李永芳朝兩名甲兵使了個眼色,兩人拎著刀站在炮手後麵,監視這人一舉一動。

“你一個人就能發炮?”

李永芳滿腹狐疑的望著眼前一臉殷勤的炮手,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主子,一個人當然可以的,奴才幾個月天天在沈陽城頭打炮,一般都是對著護城河這邊打,這樣就不能跑得太遠去撿炮子,咱們又不發餉,吃不飽,跑不動路,主子也可以問問丁參將,奴才說的對不對。”

李永芳對他這些話一點不感興趣,忽然打斷道:

“你一人怎麼清理炮膛?”

兩個甲兵將手指按在刀鞘上,等待這炮手回話,李永芳臉色陰沉,像在打量一個死物。

蹲在地上的炮手,此時不約而同朝這位準包衣投來鄙夷的眼光。

“奴才說了,奴才最熟悉大將軍炮,人多了隻會礙事,主子要是嫌棄奴才,那主子換人吧,馬大山,你過來打炮不?”

丁參將走到李永芳身前,盯著眼前這個形跡可疑的炮手,低聲道:

“我不認識此人,麵生的緊,不過他們都是熊廷弼從彆處招來的,不是咱們的人。你要覺得可疑,老子把他們都殺了!”

“那怎麼行?”

李永芳驚訝道:

“炮手操炮都不同,火炮之間也有差彆,咱們炮手不熟悉藥量,不敢亂打,你把這些人都殺了,誰來開炮?大汗責怪怎麼辦?”

丁碧還要說話,莽古爾泰早已等不耐煩,大聲道:

“彆囉嗦!趕緊讓他開炮,大汗派人來催了!”

順著四貝勒目光望去,兩名背插黃色三角旗的戈士哈穿過遍布屍體的護城河,匆匆朝甕城趕來。

李永芳被一打岔,忘了剛才要說什麼。

“快些開始!”

炮手舉著根三尺多長的木棍,木棍上綁著羊毛,像猴子似的爬在炮管上,用羊毛棍使勁捅炮膛,動作極為熟練。

然後,他拿起木架旁靠著的長柄火藥勺,從大木桶中盛起一勺火藥,朝炮膛裡連續裝了五勺,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用裝填杵壓實火藥,那動作,仿佛朝鮮人在杵罐子裡的醃鹹菜。

“慢點!那是火藥!若是待會兒炸膛,老子活剮了你!”

丁碧在旁邊怒道。

炮手對丁參將笑了笑,繼續將木送子(炮彈和火藥之間的木質隔片)用裝填杵推進炮膛。

一套動作做起來頗為熟練,裝好一門大將軍炮,不等主子發話,他又主動去裝填旁邊另外一門。

他一個人裝填速度比很多炮手兩人裝填都要快。

莽古爾泰和李永芳望著這個能乾的炮手,兩人都微微點頭,總算有個做事靠譜的奴才,以後要重用此人。

等做完上述這些,炮手轉身望向李永芳,表情認真的問道:

“主子,打霰彈還是球彈?”

不等李永芳回話,旁邊的丁碧又怒道:

“廢話!當然是球彈,正藍旗甲兵就在白杆兵盾陣旁邊,用霰彈,你想打主子不成?”

炮手連忙點頭,在地上抱起個三斤重的鐵球。

然後,他站在木箱子上,吃力將鐵球塞進炮膛,又用裝填杵朝裡麵輕輕捅了下。

接下來就是瞄準目標,炮手從木箱裡拿出個類似回旋鏢的尺子,對著尺子比比劃劃,這種學名叫做四分儀。這個時代炮手,稍稍專業一點的,都用此類測具進行瞄準。

這位話癆炮手的操炮技術顯然要比茅元儀他們好得多,一邊說話一邊乾活,一個就很快便完成了所有操炮動作。

“主子,朝哪裡打?”

等得不耐煩的莽古爾泰走過來,一把推開李永芳,指著兩百步外的白杆兵盾陣,用生硬漢語道:

“打那個騎馬的南蠻子,看到沒,就在盾陣東邊,旁邊有個總兵官大旗,大汗說他叫陳策,六十多歲,是個大官!瞄準他打!”

“好嘞!”

李永芳朝兩個甲兵使了個眼色,兩人心領神會,將重刀緩緩拔出,冷冷注視著這個話癆炮手。

“哦哦,盾陣在兩百步外,奴才就要調一下射角,咱平時都是對著護城河這邊打的,隻有一百步,每次打完,熊廷弼還要咱們去河邊扛炮子,說是省錢,打的遠了,炮子找不到,走路也累的慌,對了,主子,你們以後讓奴才撿炮子嗎?”

他嘮嘮叨叨,絲毫不顧身後兩個不懷好意的真夷甲兵,說罷又哼起來了小曲兒,猛地拎起把鐵錘。

兩個甲兵以為此人有什麼不軌之心,連忙將刀拔出,指著這個過分熱情的炮手。

炮手卻是毫不在乎,用錘子將炮身下麵的三角小木楔子用力錘了兩下。

木楔子是用來調節大炮仰角,這個時代的火炮發射軌跡基本都是拋物線,仰角與射程密切相關,通過調節仰角,就能調節炮彈最終落地。

炮手又跑到另一門將軍炮旁邊,將另外一個木楔子錘進去幾寸。

然後,他用手指對著遠處白杆兵盾陣比劃了一下,才終於道:

“主子,好了,可以開炮了。”

李永芳滿腹狐疑的望著這個炮手,感覺哪裡有些不對。

“四貝勒,要不叫咱們炮手上來看看,他們雖不知用藥多少,但射程是知道的。”

莽古爾泰對這個疑神疑鬼的包衣奴才很是不滿,怒道:

“一直聽你們囉哩囉嗦,李永芳!等會就是咱們正藍旗衝陣,沒有大炮破陣,你是想讓我和阿敏一樣,底下人都死光,然後也被大汗廢掉嗎?!”

李永芳萬沒想到莽古爾泰竟然說出這話,他臉色陰沉,感覺自己對大金的一腔熱忱受到了嚴重傷害,被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城頭跑上來兩個戈士哈,李永芳認出其中一個是後金巴圖魯,是大汗的貼身侍衛。

“大汗有令,讓正藍旗繼續攻打白杆兵盾陣,一個時辰內不能攻克,牛錄額真全部斬首!”

莽古爾泰心煩意亂,他不能違抗大汗王令,隻是,他也不想帶正藍旗去打這支白杆兵。

他不想損失幾千人馬,最後變成另一個阿敏。

“回去告訴大汗,等城頭炮擊過後,我就下去攻打,叫大汗放心,正藍旗一定把白杆兵殺光。”

兩個戈士哈冷冷望著四貝勒也不說話,他們在城頭待了片刻,望見炮手背對著眾人在炮架前倒放火藥,戈士哈有事再身,也懶得多問,轉身匆匆離去,臨走時還瞪了李永芳一眼。

莽古爾泰轉身,用生硬的漢語,對炮手大聲吼道:

“開炮!”

話剛落音,炮手舉起根燃燒的火把,依次將兩門大將軍炮尾端的炮撚點燃。

李永芳忽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叫道: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靉陽守備毛文龍,是你什麼人?!”

那炮手頭也不回,望著呲呲燃燒的炮撚,笑嗬嗬道:

“他是我哥啊。”

“老子剛才說了那麼多遍,你們幾個欠削的癟犢子玩意兒,豬狗不如的東西,隻知道亂殺人,咋聽不懂人話捏?”

“毛文龍是我哥,我倆兒來沈陽守城,他在東門那頭,我在北門這頭,現在整明白沒?哈哈哈。”

李永芳大聲叫道:

“快把炮撚砍斷!!!”

兩個甲兵呆了片刻,連忙上前用刀亂砍。

毛雲龍站在原地,手裡舉著火把,對三人嘲笑。

李永芳臉上露出極度恐慌的神色。

炮撚燃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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