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寶石紅液體流入六芒星造型的醒酒器中,充滿層次的芳香緩慢地從狹窄的瓶口溢出來。
兩瓶酒都來自法國一級名莊的典藏級波爾多,一瓶是易思齡指定的木桐,另一瓶是千禧年的瑪歌,被譽為波爾多最偉大的年份,拿過大獎無數。
自製力,喝到酩酊大醉。
好酒是好酒,但說好的兩瓶,也就隻有兩瓶。謝潯之連多安排一瓶當擺設都不肯,唯恐她會沒有易思齡吐槽歸吐槽,到底是很滿意謝潯之的安排,他比想象中還要靠譜。
知道她講麵子,招待姐妹更要講究,什麼都要最貴最好的,就連套房也不是隨便開一間總套,而是雲瀾唯一一間頂層套房,裝潢奢華精美,設備齊全,自帶一座空中花園。
打開通往露台的玻璃門,耳邊隱隱約約聽見來自樓下露天小酒館裡現場彈奏的迷醉藍調。
桌上除了酒,還有各種琳琅滿目的食物,精致的壽司甜點、無酒精飲品、水果、京城本土的特色小吃,甚至連她最近愛上的麻辣小龍蝦都有。
怕她喝醉,於是櫃子裡備了解酒藥。
怕她晚上睡得不舒服,特意讓人把布草換成了她喜歡的高密桑蠶絲,拿來了換洗的衣物,睡裙,浴袍,甚至連沐浴露和香氛都備好。
易思齡隻是說一句要在外麵睡,壓根沒想到在外麵睡一晚有多麻煩。
輕飄飄一句話,謝潯之要替她考慮很多。
就連栗姨都默默感歎謝潯之太妥帖了,連易思齡喜歡的軟緞拖鞋也不忘提醒她拿上。畢竟再頂奢的酒店,提供的生活用品也比不上家裡的舒心。
晚風從木質邊框的窗戶空隙中吹進,白天的燥熱散去,房間此時的溫度和氛圍都很愜意。
陳薇奇抿著紅酒,視線不經意瞥過易思齡腳上的拖鞋,她笑出聲,“ia,我發現你老公是在把你當女兒照顧,你在酒店睡一晚,他連拖鞋都幫你安排。太誇張了。"
易思齡張了張嘴,目光跟著垂落,那雙熟悉的淺紫色緞麵鞋映入眼簾,蕾絲和寶石讓這雙鞋看上去花裡胡哨。
在謝園,她光是拖鞋就有十幾雙,看心情和睡裙搭配著穿,各種顏色都有。她壓根沒覺得有什麼,隻是一打開套房門就看見這雙鞋放在玄關的鞋架上,她知道是自己的鞋,很自然地穿上了。
她沒有想過這雙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也不一定是他安排的啊,說不定是栗姨!”易思齡喝了酒,眼睛朦朧又明亮。
栗姨正巧往這邊經過,插一嘴:“這我可不敢領功,是姑爺提醒我給您拿拖鞋,連浴室的涼鞋也拿了,怕您穿不慣酒店的。”
陳薇奇輕哂。
易思齡不好意思地把腳縮了縮,咬著被紅酒染深的唇瓣,雙頰酡紅漸漸暈開,像極了被順毛的小貓。
謝潯之很討厭,他怎麼能這樣細心?細心到讓她都在陳薇奇麵前丟臉了。
易思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喝下去的每一口酒都在此時熱了起來。他無微不至的關心,他滴水不漏的作風,他永遠讓她感到舒適,在她走一步時就考慮到接下來一百步。
拖鞋隻是很小的一件事,是千萬件之。
而她,若不是人提醒,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她理所當然又渾然不覺地享受一切。
易思齡眼底好似有煙花在綻放,連頭頂那盞瀑布蝴蝶水晶燈也亮不過她的眸,人一開心,聲音就嬌裡嬌氣地:“謝潯之對我好,想到我是應該的啊。”
陳薇奇受不了她發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行了,回家對你daddy老公撒嬌,彆對我,要被你嗲死了。”
易思齡不知想到了什麼,羞得腳趾蜷縮,嚴厲地瞪陳薇奇一眼,“不準胡說。”©“老公就是老公,daddy就是daddy,怎麼能混為一團。”
易思齡還沒有開放到這種程度,所以她絕不會叫謝潯之daddy,角色扮演和情趣都不行,她會羞恥到要逃去倫敦。
陳薇奇笑出聲來,“易思齡,你還挺假正經。”
易思齡心虛地躲開陳薇奇審視的目光,抓起酒杯,咕咚咕咚悶了一大口。這種典藏級波爾多,得一小口一小口品才能喝出豐富的層次感,她一口灌下去,什麼也喝不出來,很糟蹋。
一旦進入狀態,酒是不經喝,那瓶木桐很快就見底,栗姨一邊說著讓她們慢些喝,一邊把醒好的第二瓶酒拿過來。
到這時,易思齡已經暈暈乎乎了,她酒量菜又癮大,還愛麵子,受不得憋屈,這種性格在酒局上就是被狙擊的最佳獵物。
謝潯之不讓她在外喝酒是有原因的。
“tanya,
雖然我挺討厭你的,但是一點我得承認…”易思齡盤腿坐在地毯上,手肘撐著大理石茶幾,支著頭,醉眼熏熏。
“港島那一波女人裡麵,你的確最有品,雖然,比起我還是差一點點。”
易思齡抬起手,拇指和食指虛虛捏著,比出一點點距離。
陳薇奇窩在沙發角落,笑得雙肩聳動,湊過去,啪地一下把她的手打掉,“易思齡,你在韓國可彆做這個手勢。”
“為什麼?”易思齡天真地眨眼。不懂。
“他們男人會破防。”
“你!
j秒懂了。
港島最炙手可熱的兩位公主在此時此刻笑得前仰後翻,毫無形象,這種場景,狗仔做夢都想偷拍,可做夢也彆想拍到。
陳薇奇拿手機連了音響和投影設備,播放常聽的歌單。每一首都是很熱鬨的歌,熱鬨到要把這個世界都掀翻。
在易思齡的記憶中,陳薇奇很少聽這種時下流行的電子音樂,她喜歡懷舊港風老歌,不論是詞或曲都娓娓而悲傷。
鼓噪的音樂中,易思齡大聲說:“你連我的法拉利聲浪都聽不了,你聽這種電子垃圾!”
陳薇奇仰頭喝光杯中殘留的酒,空酒杯虛虛捏在指尖,在熱鬨到虛無的音樂中,她笑容妖冶,幾乎破碎。
“我現在就愛聽這種。”
易思齡很深地吸了一口混雜的氧氣,她忽然撐著站起來,歪歪扭扭走過去,把音樂關掉,然後歪歪扭扭地折返回來。
一瞬間,沸騰的熱鬨陡然掉入冰河,就連易思齡的心都在這樣極端的調轉中戰栗一瞬,可陳薇奇沒有絲毫反應,慵懶地坐在那倒酒,仿佛熱不熱鬨都與她無關。
易思齡扣住陳薇奇的手腕,不讓她再倒酒。
“你是不是想見周霽馳?我帶你去見。陳薇奇,周霽馳就住在這家酒店。”易思齡脾氣上來了,非要把陳薇奇拖走。
陳薇奇掙紮,“易思齡,你鬆開!”
易思齡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怕是連一個杯子都沒洗過,可力氣居然比陳薇奇想象得更大。
也對,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大小姐,她玩台球玩賽車玩飛鏢玩滑雪,上天下海無所不能。
“我帶你去,你在這發神經,我真受不了。”易思齡發犟。
“你和他說清楚,陳薇奇,你去和他說清楚。”
她噥噥地說著醉話。
陳薇奇手腕被她捏到酸麻,心臟也被捏著,眼眶不受控地開始酸澀,她兩隻手一起用力,這才把易思齡拽過來。
易思齡力氣泄了就再也凝不上來,虛脫又昏沉地跌在沙發上,腳上的紫色軟鍛鞋穿一隻掉一隻。
“彆這樣,ia,我已經結婚了,莊少洲對我很好。”陳薇奇心底在經曆一場無聲的風暴,偏偏還要反過來安撫易思齡。
莊少洲對她很好,好到她都覺得對方委屈,她寧願他吵她,質問她一句,什麼都可以。
易思齡嘟嘴,也不知是在替誰感到委屈,心臟發酸,“我沒慫恿你和馳仔出軌,拉你去又不是讓你和他開房。我是讓你和他說清楚。你們不把分手的事說清楚,就會永遠這樣僵著,心裡一道坎過不去,永遠無法釋懷。你這樣,對你老公不公平,對馳仔也不公平,若我是莊少洲,我寧願你出軌算了。"
易思齡把另一隻鞋也踢掉,兩隻腳丫子踩上沙發邊緣。
她在陳薇奇眼裡就是個動不動撒嬌發嗲爭強好勝的小孔雀,但她說出來的話,比誰都澄澈。
沒人敢在這事上觸陳薇奇的黴頭,易思齡是唯一敢的人,所以她才來京城。
陳薇奇忽然笑了,換了跪坐的姿勢上身靠過去,捏捏她被紅酒熏得發軟發燙的臉,兩種香氣在空氣中打成結,“不錯,易思齡。結個婚,連腦子都成長了。梁姨沒看錯人,謝公子讓你開竅了。”
“提什麼謝潯之…”易思齡嘴巴撅得更高。
“你和鄭啟琚在一起時,說不出這種有深度的話。”
結婚之前的易思齡隻會拖著她去找周霽馳私奔,然後說陳薇奇,大不了我養你一輩子,你來給我當妹妹,還怕沒錢花嗎。
易思齡直接炸毛,抬腳就要踢她,“陳薇奇!我安慰你,你還提我前男友!”
陳薇奇抬手指她的腳,威脅:“我還有你和你前男友的照片,踢我我就發給你老公。”
l乃l…你為什麼保存我和渣男的照片?”
l易思齡像是陡然吃了一口涼颼颼的冷風,腳懸空凝住,不敢往前試探一寸,她茫然又噥噥地問:
“當然是知道你和渣男走不到最後,留著那些秀恩愛的照片以後嘲笑你啊。”
“陳薇奇!”
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混戰中,倒黴的空紅酒瓶被踢得老遠,撞上電視櫃,發出一聲尖銳地“砰”,驚動了栗姨和lda。
lda是陳薇奇的保姆。
栗姨倒是很鎮定,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隻要在一起喝酒,打起來是基本操作。也不能說是打架,互掐更合適,掐過之後她們又會靠在一起喝掉第二瓶酒。
果然,兩人累到癱在沙發的各一端,易思齡感覺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轉,明亮的眼睛被酒精吞噬,
她氣喘籲籲地在那傻笑,身上的紫色睡裙皺出痕跡。
她這樣,離醉不遠,連手機掉在地上也視而不見,懶得撿。屏幕蓋在地毯上,兀自亮又兀自熄。
【少喝酒,老婆,聽話一點。】
【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就來接你。】
【少喝。】
【睡了嗎?還在喝?】
“我喝最後一杯我我就不喝啦。”
易思齡拿著酒杯,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渾身都冒汗了,乖巧地說她隻喝最後一杯。
陳薇奇:“你這杯也彆喝了。”
易思齡瞪她,護崽一樣把酒杯抱在懷裡,“我都和謝潯之說好了…我今晚要喝至少一瓶”
陳薇奇:“你喝吧喝吧,等會讓你老公把你領回去。酒鬼。”
陳薇奇把栗姨叫過來,讓她給謝潯之打電話來領人。
栗姨還牢記著易思齡的吩咐,今晚要睡在這裡,有些猶豫。
陳薇奇撐著額頭,笑,“栗姨,她這個酒鬼陪我睡一晚,您確定不是折騰我?還是讓她回去折騰她老公吧。”
栗姨覺得是這個理,於是立刻打電話通知梅管家,然後由梅管家通知謝潯之。
易思齡喝完最後一杯,醉得乖起來,像小動物一樣安靜趴在沙發上。
陳薇奇瞥她一眼,抬手將搭在自己腿上的薄羊絨毯蓋在她身上,自己則盤腿坐在沙發上。過了幾秒,她把手機界麵投屏在電視上,點開相冊回憶,過去的照片開始自動循環。
她很喜歡在安靜獨處的時候翻看過去的照片。
她手機裡照片很多也很雜,有她和家人飛世界各地度假的照片,有港島的風景,有她和莊少洲的婚紗照,也有她婚禮當天的照片,她和莊少洲站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藍色玫瑰前,在滿堂賓客的見證下,接吻。
那玫瑰的顏色被命名為“weiqi”。她托著下巴,看著婚禮的照片,笑容明媚。
也有易思齡給她當伴娘的照片,委屈巴巴站在她身後為她提婚紗裙擺。
她看一次笑一次。
也有易思齡婚禮當天,她拍下的花絮。
當然,也許會突然跳出一張周霽馳的,讓她心臟在幽微處陡然抽縮。她大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沒有故意要看,是手機自動播放,與她無關。
晚風穿林而過,發出一陣接一陣的沙沙聲。濃釅燈光下,竹影疏疏落落,整座謝園陷入深海一般的靜謐。
早該熄燈了,可書房燈火通明。梅叔正打著精神為謝潯之磨墨。
誰大晚上十二點不睡覺,跑來書房練字?美其名曰禁欲清心。
灑金紙上,遊龍走鳳的筆跡令人眼花繚亂,梅叔瞥一眼就不再看了,那上麵寫的什麼?
上一秒還在正兒八經臨趙孟頻的洛神賦,下一秒就開始抄鵲橋仙。
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梅叔都覺得這轉變太顛了,不過就是少奶奶要出去睡一晚,還是和閨蜜一起睡,少爺居然跑來書房抄這種詞。
字是很美的,橫豎撇捺都俊逸靈動,可寫字的人冷著一張臉,無形散發著晦暝的氣場。
“少爺,您和少奶奶也不是沒有朝朝暮暮吧。不是天天都在一起上班嗎。”
梅叔打了個哈欠,手上的動作沒有停,繼續加幾滴水,磨著墨條。
謝潯之眼也不抬,淡淡說:“你不說話,我不會把你當啞巴。”
梅叔:“
y永遠都是這句,一點也不新鮮。
就在梅叔以為自己要陪少爺熬到半夜一兩點,栗姨打來一通電話,拯救了他。
“少爺,彆寫了,少奶奶讓您去接她。”梅叔趕緊把硯台的蓋子蓋上。
謝潯之手腕翻轉,落下最後一點,凝神了片刻,他把筆擱下,“她打來的。”
“栗姨打的,但肯定是少奶奶的意思。少奶奶在外麵睡不慣,還是想回家睡呢。”
謝潯之在梅叔的注視下,八風不動地喝了一口茶。
梅叔:“”
其實那茶早已經涼透,入口又澀又滯,謝潯之隻是溫和地將其咽下,淡定抬手看腕表,不急不慢地說:“好吧。那去接她。”
他站起來,幾分鐘前還風雨如晦的氣壓都消散,眉眼舒展開來,透著他鬆弛的好心情。
她到底是想回家睡,沒有他想象中貪玩。
梅叔鬆一口氣,連忙抄起鑰匙去備車,剛走幾步,聽見身後傳來紙張揉碎的聲音。
今晚寫的那一摞宣紙被主人無情地毀屍滅跡。
零點過後的京城,交通難得順暢無阻,從謝園一路開到雲瀾酒店也不過一刻鐘。
易思齡根本不知道謝潯之在來接她的路上,還暈暈乎乎地趴在沙發上,嘴裡偶爾念念有詞,陳薇奇聽了聽,沒聽清,也懶得管她。
陳薇奇的酒量比易思齡好很多,但也醉了,她大腦遲鈍,一個人沉沉窩在沙發裡,佐著最後那一點餘酒,一邊喝一邊欣賞著自動播放的照片回憶。
直到門外響起門鈴,她才稍微清醒。
栗姨看了一眼兩位小姐,得到陳薇奇允許後,這才去開門。
此時接近淩晨一點,男人仍舊一身筆挺而熨帖的紳士西服,他在人前永遠矜貴不出錯,英俊的麵容沒有絲毫困倦。
謝潯之見門開了,也沒有突兀地進來,隻是站在門後,禮貌問一句:“栗姨,她還好嗎?”
栗姨無奈:“小姐喝醉了。”
謝潯之眉心很輕地一蹙,“我可以進來嗎?
y栗姨:“可以可以,您進來吧,怕是需要您扶,我一個人扶不動。”
謝潯之冷笑,都喝成爛泥需要人扶著走了。
從玄關出來,就聞到了濃鬱的酒氣,整個套房被兩位大小姐弄得烏煙瘴氣,謝潯之一個有輕度潔癖的人,看見這樣亂糟糟的一屋子,不由地蹙起眉。
易思齡就這樣可憐巴巴地蜷著,上身趴在沙發扶手,纖細的手臂懸在沙發外麵,頭歪七扭八地枕著手臂,光澤而柔順的長發胡亂披散。
何止是醉成爛泥,她醉到連老公是誰都認不出了。
陳薇奇有些勉強地撐著精神打招呼,“ia有些不勝酒力,但沒喝太多,沒到一瓶。”
謝潯之頜首:“謝謝你照顧她。”
他俯身靠過去,聞到易思齡身上濃濃的酒味,無奈地拿手掐了掐她發熱的臉,“易思齡,回家再睡,我現在抱你回去。”
易思齡被人擾了瞌睡,“唔”了聲,軟軟地抬手打了一下,也不知道打中目標沒有,她眼皮沉重,
用力才支起一點縫隙,從縫隙中看見一道朦朦朧朧的身影。
無事發生,她又重新閉上眼。
“陳薇奇,彆吵我。煩死了…”
謝潯之:“”
她雖然嘴上說著陳薇奇,但手臂抱住謝潯之的手不撒開,當成了玩偶而是抱枕,小動物似的嗅著他襯衫上潔淨的味道。
“好好聞啊”
他不在,她就是這樣抱著彆人亂嗅亂聞亂撒嬌?
陳薇奇頭疼,沒眼看,示意lda扶她起來,去臥室避避風頭,也怪她太粗心,都忘記了大屏幕還在循環播放她手機裡的照片。
直到客廳沒人,謝潯之這才迅速解開腕表,哢噠一聲,精鋼表帶鬆開,三千萬的表就這樣隨意放在一片狼藉的茶幾上,他脫下西裝扔在一邊,把襯衫挽上去,露出粗實而精壯的手臂。
易思齡像一根軟得沒有形狀的水草,輕而易舉地被他抱在懷裡,陡然進入一個完全滾燙又充滿安全感的懷抱,那種她喜歡的香氣充盈了她的鼻息。
“好熱”
她輕歎。
“熱也不能脫。”謝潯之冷聲說,利落地調轉方向。
正要大步流星地把她抱出去,目光如此敏銳地掃過正前方的電視屏幕,他背脊僵住。
易思齡那張漂亮到膚淺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上,笑容很燦爛,一如拍照那天港島的陽光。
她和另一個男人頭靠著頭,對著屏幕比耶。
很快,照片一閃而過,淹沒在無窮無儘的照片海洋中。
j00是多麼多麼微乎其微的機率,才能讓他在自動播放的照片回憶中,正巧看見易思齡和她前男友的自拍合照?
老天爺有時調皮得過分了。
懷中的女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胡亂扭著蹭著,把臉頰貼上他襯衫上那排冰涼的貝母紐扣,試圖獲得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涼意。
“好疼”她忽然扭了扭屁、股。
謝潯之抱住她的力道有些失控,把她整個人狠狠地,緊緊地禁錮在懷裡,都忘記了力道太重,她會痛。
乾燥的掌心硬生生被那張照片逼出一絲潮意。
他麵色沉如霧靄,大步流星地抱著易思齡往外走,一路妥帖,儘量讓她感覺舒服。
可腦中那張照片如陰霾盤旋,久久不散。
梅叔莫名感受到低氣壓,栗姨在看見那張照片突然出現時,心都跟著一顫。幸好姑爺是情緒穩定的男人,沒有讓場麵很難看。
謝潯之走得很快,梅叔和栗姨對視一眼,快步跟上去。
上車後,謝潯之將擋板升上去,然後手臂陡然用力,把易思齡從另一端抱到自己懷裡。
現在就是打她屁、股,狠狠吻她,利落地鍤入,鍤到最深最底接近靈魂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是他。
謝潯之就這樣沉沉地盯著她,呼吸克製又克製,還是有些急促。
他知道那些都是過去式,就連易思齡最後一次見她前男友,他也在場,那酸澀的醋意他吃過一次了,沒想到還有回旋鏢。
她和閨蜜喝酒都聊些什麼?聊什麼都不夠,還要聊前男友?要播放前男友的照片下酒?
易思齡像一隻迷途的小羔羊,就連男人灼灼地盯著她,她也不知道。
也許是坐得有些不舒服,她動了動,噥噥地說:“陳薇奇你彆這樣”
謝潯之滾了下喉結。
“你要往前看,陳薇奇…”
她擰著眉,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曾經也以為我不會愛上謝潯之這種老土又古板的男人”
j00謝潯之眯了眯眼。
易思齡寬慰著陳薇奇,“但我知道我現在的狀態就是很愛他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噓你彆告訴他,不然我和你絕交!”易思齡紅著臉蛋,做賊般噓了下。
“我覺得你和莊少在一起很開心啊,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已經不喜歡馳仔了,你喜歡的是你老公?
你隻是在暗示自己沒有,但”
“tanya,
你能不能聽明白我說的”
“你和馳仔已經過去了”
後麵的一長串,謝潯之都聽不見,隻聽見她紅唇中軟噥噥地說了一句她愛他。
心臟好似高空一躍而下,又被降落傘裹住,安全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