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暖氣開足,又燒了炭火,上麵烤著板栗,年糕,沙糖桔,一壺小吊梨湯和一壺馬蹄竹蔗水,桌上擺著各類精致的中式茶果子。
大尺寸的投影幕循環播放著一些漂亮的婚紗造型。
易思齡和楊姝樺,謝溫寧挨著坐,一人手裡拿著一本今年各大奢侈品牌、婚紗品牌的高定look
沙發兩側坐著造型團隊和攝影團隊的負責人、助理。
中途時不時有過來添加茶水,收拾垃圾的傭人。
花廳並不逼仄,但裝飾品過於多,屏風,掛屏,桌椅,茶幾,花瓶,字畫,樣樣都精美,這樣一來就顯得繁麗,再加上十來號人,更是熱鬨擁擠。
“夫人,這套婚紗我們團隊都覺得不錯,很適合易小姐的風格。當主紗都沒問題。”負責人在電腦裡調出一張模特圖,“是這幾年很火的黎巴嫩品牌,不少當紅明星都穿過他們家的禮服走紅毯,不過他們是做婚紗起家的,婚紗比晚宴禮服要華麗。”
“這件嫂子穿肯定好好看!”謝溫寧讓易思齡快看。
易思齡抬起頭,看向投影屏。那婚紗格外華麗隆重,裙身巨大,長拖尾,胸口的設計帶著一絲濃鬱的中世紀宗教風,大麵積的釘珠和手工蕾絲布滿全身,看上去聖潔又高貴。
負責人得到鼓舞,繼續推薦:“這兩件紅色的也非常驚豔,之前有一位明星想跟品牌方借,可惜沒有借到。”
一件金色魚尾禮裙,包裹著模特姣好的身材,整條裙子都繡著閃片,陽光下,宛如波光粼粼的美人魚。
“好好看啊敬酒就穿這個吧”謝溫寧失語。
“後麵還有很多呢!謝小姐要挑花眼了。”負責人笑著說。
她就喜歡這種和和氣氣的客戶,就算是看不上眼的造型也隻是一笑帶過,不會品頭論足,非要很刻薄地表達出自己哪裡不滿意,叫人厭煩。
緊跟著又展示了七八套造型,謝溫寧都說:“好好看啊好難選”
易思齡哭笑不得,不願讓小姑子傷心,乾脆:“那就都要好了。"
謝溫寧睜大眼,“不會多嗎?”
易思齡掰著手指頭算:“雖然我的主紗都訂好了,但是光拍婚紗照就要八套造型,前一天的預備宴席,當晚的afterarty,後一晚的新婚arty,
還有婚禮當天要用的,何況有兩場婚禮,這些也不多。”
兩家商量過後,主婚禮還是設在港島。
港島天高皇帝遠,鬆泛,不用顧忌規矩,可以大辦特辦。京城這邊商政牽扯太多,圈子與圈子之間非常複雜,加上楊姝樺的娘家全是從政,婚禮隻能保守和傳統,也要有絕對的私密性,名單輻射了很多不能對外曝光的賓客。
不過,該熱鬨就熱鬨,該風光也要風光。在港島光明正大的熱鬨,在京城除了主宴板正一些,其他的也還是熱鬨。
“不對…我覺得這些都少了。畢竟還有四套備用禮服,十套伴娘禮服,媽,寧寧,你們再多選選,
再來個二十套都沒問題。”
易思齡大氣揮手。
謝溫寧震撼。結個婚,要換三四十套造型。
楊姝樺也震撼,她的新芭比娃娃好能碎鈔!
造型團隊在驚喜的同時,為自己接下來一個月的致死工作量而默哀。
負責人深吸氣,露出一個為錢奮不顧身的職業笑容:"ok!夫人,小姐,那我們就繼續?
j回到謝園時,謝潯之手裡仍舊握著那顆球。
球被他洗得乾乾淨淨,又拿酒精棉消毒過,此時被把玩多時,已是鋥亮發著光。
他決定把這顆球收藏起來。
“她一下午都做了什麼?”謝潯之從電梯裡出來後,看見候他多時的梅叔。
梅叔:“少奶奶一下午都很忙,和夫人小姐一起商量婚紗,造型,婚紗照。一群人現在都在花廳。”
謝潯之頜首,踱步朝花廳走去。路上。梅叔眼尖地發現他一直在玩著一顆高爾夫球,納悶問:“這是什麼新文玩?”
謝潯之瞥他一眼,平淡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愉悅,“你懂什麼。”
梅叔:“”
剛跨過花廳門檻,謝潯之就聽見屏風後傳來女人似嬌似嗔的聲音。
多獨特,一聽就知是她。
“我穿金色的就是很好看啊沒事我喜歡浮誇的再華麗我都ok…”
謝潯之眸色動了動,指腹很輕地,搓了下高爾夫球。
他神情過分舒展,顯然已經對易思齡嬌裡嬌氣的聲音免疫了,不覺得有何奇怪,反而一天沒有聽到,耳朵不舒服。
謝潯之走到那扇頗有份量的大漆六曲屏風之前。
屏風是十九世紀出口法國的物件,古典中融合了法式的華麗,圖案並非繪製,而是金線層層疊繡,仙鶴,鳳鳥和竹林栩栩如生。這是楊姝樺的陪嫁之一,也是她的珍藏。
透過屏風邊緣的花紋縫隙,謝潯之看見易思齡懶懶地坐在沙發上,歪著身體,沒有正形。
謝潯之放輕腳步,從後麵繞過去,直接走到沙發背麵。
易思齡心無旁騖地聽著造型師安排過兩天拍婚紗照的look,就這樣倏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存在感,隱隱約約從後方罩上來。
造型師突然停下聲音,不說話了。
一顆滑滑的,溫溫的,圓圓的東西觸上易思齡的下巴尖,沿著那柔滑的下頜線,往上,緩緩滾動。
不知是什麼東西,在漫不經心地作弄她。©易思齡感覺身體的深處湧氣很微妙的感覺,酸酸癢癢,緊跟著聞到一股深沉的香氣,她猛地望過去。
謝潯之手裡正握著一顆球,眼睛筆直地看進她的眼底,唇邊帶著溫和地微笑。
ljj易思齡大腦咣了下,感覺被這男人調戲了。
謝潯之俯身傾過來,雙肘撐著沙發靠背,離她很近,聲音也很近,幾乎是灌進她的耳朵,“什麼裙子,我可以欣賞一下嗎?
乃易思齡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剛剛他拿球往她臉上滾的動作很銫情。
是她心裡有鬼,和謝潯之有了那樣親密的接觸,她滿腦子都塞著不乾淨的東西,以至於他隨便做什麼,她都能聯想到男歡女愛。
屋內人多,熱鬨,吵鬨,但他們兩個像是有單獨的小世界,沒有人能插進來。
謝溫寧哪裡能看出易思齡和謝潯之中間流動的那種曖昧又危險的氛圍,隻驚訝地說:“大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神奇!”
易思齡迅速收回挪開眼,“我以為你七八點才下班…”
謝潯之直起身體,“這幾天不忙,早下班陪你們吃飯。”
他說謊說得氣定神閒,其實他快要忙成騾子了,好不容易搞定了京夏的合作,又要馬不停蹄投入下一個重點項目,北城新經濟開發區的規劃建設,四百億的投資,上頭指定藍曜來做。
“拍婚紗照的地點選好沒,是想去南半球還是歐洲。”謝潯之指了指易思齡手中的look,“能給我看看嗎?
刀易思齡遞過去,“剛剛商量好了,就明天先在京城和謝園拍,反正我覺得謝園也不比蘇城的園林差,正好省了一趟。然後後天再去倫敦和布達佩斯吧,爭取三天搞定。你記得把時間安排過來啊,可彆掉鏈子。”
易思齡戳了戳謝潯之的手背。
謝潯之反手捏了她一下,她飛快收回去,他笑了笑,就這樣站著,也不找一把椅子坐,把look擱在沙發扶手,彎著腰,閒閒翻了幾頁。
“這個好看,這個也好看,還有這個,和這個。”謝潯之指了四件禮服,看向負責人,“都加上。”
“好的,謝先生。”負責人趕緊把編號記在電腦裡。
易思齡咬唇,嗔他一眼,“你懂什麼啊。彆亂挑,醜的衣服,我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謝潯之笑了笑,“再醜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是化腐朽為神奇。”
易思齡:“”
一旁的謝溫寧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楊姝樺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自己兒子,其他人默默工作,默默吃狗糧。
易思齡尷尬極了,這人,土味情話動不動就來,要死啊。她轉移視線,指著謝潯之手中的球,“這是什麼?
jj謝潯之垂眸,看著手中的球,“幸運球。”
易思齡皺眉,這人怎麼說話好奇怪啊,“什麼幸運球…你買博彩啊?
j謝潯之失笑,“今天下午陪人打高爾夫,打了一個四杆洞的信天翁。”
“我的戰利品,送你。”
他牽起易思齡的手,那顆球就在她掌心上方幾厘米,他停了幾秒,隨後輕輕鬆手,球掉落進她掌心。
像一顆小石頭,曖昧地投進心湖。
易思齡條件反射握住這顆球,“信天翁?albatross!?
你確定?
刀易坤山還是二十幾歲的時候撞運氣打出一個albatross,這事他炫耀了幾十年。
楊姝樺不懂高爾夫,也聽不懂專有名詞,但謝溫寧懂一些,因為懂,才覺得不可能,“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y謝潯之歎氣,“真的。確定。”
“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易思齡小聲嘀咕,難怪一進來就拿球調戲她的臉,原來是炫耀他打了一個albatross。
謝潯之勾唇,賣了個關子,才說:“因為我有幸運女神的眷顧。當然運氣好。”
易思齡輕哼,“誰是你幸運女神啊。”
謝潯之碰了碰她的臉,“自然是昭昭。”
這聲小名他念得很輕,很低,又是俯身靠過來在她耳邊說的,幾近耳語。
即使是離得最近的謝溫寧也聽不太清楚。
舌尖翹起,抵著上顎,氣流頂出,在這熱鬨的房間裡,曖昧得驚心。
說完,謝潯之重新直起身體,神情如此溫沉,平靜,正經。
易思齡緊緊抓著手中的幸運之球,被他弄得心跳加速。她發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仍舊是那個做事講話行為都一板一眼的男人。
但好像有哪些地方變了。
她說不清,隻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很深,很熱。
入夜的謝園,仍舊透著一股萬籟俱寂的陰森。那些華美典雅的中式物件,在夜色的渲染下,多了一絲詭異的恐怖氣氛。
仿佛隨時隨處能飄出來一個穿著白旗袍,黑長發,長舌頭的清朝女鬼。
易思齡還是怕,這裡白天她有多喜歡,入夜後,就有多害怕。
沒有謝潯之這個工具人,她要立刻打道回易公館。
謝潯之洗完澡,回到臥室後,發現易思齡縮在床上,怕是在他洗澡的中途都不敢下床活動,無奈地問:“今晚還害怕嗎?”
易思齡幽怨地看著他,微微咬住嘴唇。
謝潯之拿毛巾把發梢的水擦乾,漫不經心詢問:“那我今晚還是陪你睡?”
易思齡摳了摳被單上的手工繡花,冷哼:“你難道還不想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把露在被子外麵的腳縮進去,大意了,不能給這老變態看見。
謝潯之餘光瞥見那一抹白皙,倏地,躲進大紅色的被褥之下,差點要氣笑。
但還是穩住心神,微笑地看向她:“好。”
易思齡癟癟嘴,指了指床左邊,正要說話時,謝潯之又開口:“為了表示歉意,我今晚打地鋪,你可以安安心心睡到天亮。”
謝潯之指了指床腳延伸出來的那一塊空地,很寬敞,足矣睡一個人。
易思齡張了張唇,她想說的其實是:你今晚睡在這一小塊,不準越線。
可謝潯之非但不爭取和她睡在一張床上的資格,還主動請纓睡地鋪。
她腦中一片空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謝潯之見她沉默,以為她不願意,又紳士好風度地說:“是不喜歡我睡在你床邊嗎?那我今晚睡外麵的沙發,你放心,隻要你喊我,我就能聽見。”
他溫柔,妥帖,包容,縱容至極。
易思齡:“”
怎麼回事?
明明昨晚還不是這樣的。
明明昨晚他吻她,壓她,拿她的腳去踩,明明昨晚的他石更得像山。
才過了一晚,他就這樣正經了?難道不該是,他嘗到了甜頭,要上趕著,求著,和她睡嗎??
易思齡想尖叫,從未有過如此挫敗的感覺。她的丈夫居然敢對她遊刃有餘,而且遊刃有餘得太過分了。
謝潯之深深地看著麵前呆愣的女孩。那雙顧盼生姿的眼睛裡依次劃過,震驚,不解,憤怒,碎裂“昭昭,我”謝潯之想說,他沒有彆的意思,他隻是在身體力行地表達對昨晚的歉意。
當然,有那麼一絲輕微地,以退為進的試探。
試探她到底想不想和他睡在一起,隻要她表露一絲猶豫,他就順勢應下,合情合理。
“你出去睡。”易思齡抬起手,指著屏風外麵的小客廳,冷靜說:“就睡沙發吧。”
“沙發更配你。”
謝潯之:“”
五分鐘後,謝潯之抱著一床被褥,平靜地走去沙發。把被褥鋪好後,他坐下,視線看向屏風後亮著的燈。
十分鐘後,燈熄了。也不知她是準備睡了,還是在玩手機。
謝潯之就在昏暗中,很輕地歎了口氣,抬手,撳滅最後一盞落地燈。
整個套房陷入一種深海般的靜謐。
黑暗中,謝潯之打開手機,對易思齡道了一句晚安。手機光打在他英俊利落的麵部線條,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雄獅。
退出的時候,看見【京城天選打工人群】裡正在瘋狂地他。
這群不是把他踢出去了嗎?
點進去,群裡正熱鬨聞餘杭:【老三!聽說你今天下午打出一個albatross??
你雇人在炒作吧!】
聞餘杭:【我在桌上都聽懵了!林進東可是被你宰了一筆狠的,你高爾夫水平不是很菜嗎!】
池桓禮:【真的假的??四杆洞還是五杆洞?】
聞餘杭:【四杆洞!一杆進!這家夥是不是背著我們報班了!】
樓遞舟冒泡:【還有能教出打出albatross的教練嗎?我也報一個。】
池桓生:【帶我,我也報。】
聞餘杭嗤笑:【林進東這老滑頭,栽跟頭了吧,我估計他今晚回去要躲在被窩裡哭。】
池桓禮比較關心謝潯之派了多少紅包,他還在為上次搶到一塊五毛錢而慪氣,【老三,上次那個土老板一人三萬,你不可能被他比下去了吧。】
謝潯之揉了揉眉骨,終於出現,他說:【一萬。】
池桓禮陰陽怪氣:【靠!我還以為你一人發十塊呢[齜牙]】
聞餘杭:【雖然你這人結婚後越來越摳了,但我不計前嫌,給你弄個arty!慶祝你一杆入洞!怎麼樣,夠兄弟吧。】
一杆入洞。
不知為何,謝潯之看這個詞看得有些不舒服。
謝潯之:【不用為我慶祝,我能打中也隻是沾了太太的光。沒有她,我也沒有這種幸運。】
非常官方的回複。
池桓禮:【…】
聞餘杭:【】
樓遞舟:【…】
樓邈舟:【你現在不秀恩愛是不是不行?就你有老婆?我明年也結婚了[微笑]】
謝潯之:【不是秀恩愛,是實話實說。】
聞餘杭恨不得把這人再踢出去!
從小到大,他們這一圈發小裡,就屬謝潯之最規矩,身邊每一個長輩,老師全都喜歡他,對他讚不絕口。
這麼規矩的人,憑什麼最先有老婆。
老天不公,就偏愛他。
【反正不管了,你哪天有空,咱們聚一波。把你家太太帶來,都沒見過呢!】
謝潯之隻能應下:【明天要拍婚紗照,大後天飛歐洲拍,隻有後天能抽出一個晚上,但我要問她願不願意見你們。】
結束歐洲的拍攝,易思齡就會直飛港島。
他們下一次見麵,就是婚禮了。
池桓禮憤怒:【我們是醜了還是挫了還是上不得台麵!】
聞餘杭搭腔:【我們各個都比你俊!比你潮!比你活潑開朗討美女喜歡!你不會是怕你家老婆見了我們,就嫌棄你了吧。】
謝潯之麵容發黑:【誰比較醜,自在人心。睡了。明天給準信。】
【微笑jg】
謝潯之不顧一群人要弄他,果斷退出聊天,放下手機,就這樣枕著並不舒服的沙發抱枕,幽幽地盯著天花板。
沙發是實木,沒有任何海綿一類的填充物,即使墊了一層軟墊,睡上去還是硌得渾身不得勁。
明明昨晚還睡在溫香軟玉的床上,易思齡將腿搭上來,抱著他。
謝潯之滾了下喉結,閉上眼,他心裡裝著事,大腦紛紛雜雜,幾度入睡失敗,倒是比昨晚還難熬。
拿出手機一看,淩晨兩點。還有三個半小時,他就要起床。
滿室寂靜的黑暗中,謝潯之籲出一口氣,冷靜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把被褥抱在懷裡,不動聲色地朝裡麵走去。
走到床邊,他抬手撩起床幔。
女人早已陷入熟睡,睡相慵懶,毫無規矩,兩條腿都露在被窩外,一隻腳伸出床沿。
謝潯之抬手握住那隻腳,緩慢地,將其放回被窩裡。
隨後,他在易思齡身邊那一小方極窄的空間裡躺下。四周寂靜沉默,他們的呼吸像兩支不同頻率的電台。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三十秒,也許是三分鐘,此時此刻,謝潯之對時間的感知很鈍。
他側過身,看著易思齡那張酡紅的臉,手臂緩慢地從她頸下穿過,然後把人攬進懷裡,親了又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