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結界後,又是熟悉的劍池,披散墨發的美人,靠坐著,比第一次見到闖入的她,這次鎮定許多。
有些意外還會見到她,又在意料之中。
這次解蘭深麵色平靜,甚至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閉上眼,直接無視掉了。
楚阿滿絲毫不受影響,仍是側坐在劍池旁,撐著下巴看他。
時間到了,神魂從夢境彈出,她爭分奪秒抓緊時間修煉。
每天在修煉、嘗試入夢,和出城組隊祖安靈石的三點一線裡奔波,一眨眼,又過去二十天。
這晚,又讓楚阿滿溜進了解蘭深的夢。
霧氣蒙蒙的劍池邊,少女支著下巴,不知何時,水霧浸濕了衣裙,領口的薄紗緊密貼合在白皙肌膚,隱隱透出裡麵的芙蓉色小衣。
她仍無知無覺般,胸前隨著呼吸起伏……
水波蕩漾,少年仙君的耳尖漸漸染上紅暈,顯示他並不平靜的情緒。
一直側坐在劍池邊的少女見了這幕,鮮紅的唇輕輕揚起,脫掉鞋襪,竟是一腳踏入劍池……
“放肆。”
解蘭深猛地睜眼,祭出和光,不待有動作,聽到少女一聲呼痛,跌跌撞撞後退幾步,消失了。
空氣裡一陣寂靜,直到意識不對,他在現實裡睜開眼。
起初以為她是心魔,按照前幾次的經曆,已經摸索出心魔出現的大致規律……按照時間估算,這個時候她應該消失,他放出神識掃來,觸不及防撞上那抹香豔,意識非禮勿視,已然來不及……
劍池對神魂有作用,他本欲拔劍斬心魔,突然詭異發現可能不是他以為的心魔。
翌日,楚阿滿一覺醒來,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直到中午腹中饑餓,才強撐著劇痛無比的腦袋摸下床,給自己找點吃的。
從臥房出來,瞥到庭院石凳端坐的人,嚇得她後退兩步,一陣心虛:“小道長來找我啊,有事嗎?”
“有,一大早來了,我等了你一上午。”解蘭深盯著她後退的步伐,多麼眼熟,朝她招招手,像是平時待人及物一樣:“過來坐。”
楚阿滿以為他沒發現,打起精神走來,剛落座,手腕被人扣住,掙紮不得,兩根玉指搭上脈搏。
她宛如一隻被提溜的小雞崽,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完了,要被他發現!
果不其然,下一秒解蘭深的話,徹底打碎了楚阿滿的僥幸。
隻聽他道:“神魂被劍氣割裂,下個月就是各宗門招收弟子的日子,你知道後果嗎?”
楚阿滿一怔:“怎麼辦,小道長,我是不是會被神魂痛死?”
知道她膽小,怕痛,解蘭深鬆開她的手,沒有繼續恐嚇:“昨晚是你。”
說話時,他麵色不自然。
被楚阿滿敏銳捕捉到,在對方收回手掌時,幾乎不假思索,她雙手抓住湛藍道袍的袖子:“不是夢嗎,難道我在夢裡看到的真是小道長?”
楚阿滿的眼眸因飽含震驚而瞪大,明眸似水,漆黑的瞳仁倒映著他的身影。
解蘭深仍保留幾分警惕心:“嗯,我記得《異聞錄》裡提及過煞氣之地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出現一種法寶,名為入夢珠,隻是古往今來入夢珠極少現世。傳聞入夢珠可以輕易進入其他人的夢境。”
楚阿滿本想將入夢珠隱瞞下來,沒成想他竟如此博學,連入夢珠都知曉。
在得到入夢珠後,她也翻閱過《異聞錄》,並未記載入夢珠的使用說明,此物稀罕難求,楚阿滿選擇隱瞞一部分,坦白一部分:“喏,就是這顆珠子,不能防禦攻擊,我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這就是入夢珠啊!原來我夢裡的真是小道長,不過小道長為什麼要在夢裡沐浴?”
解蘭深盯她幾眼,試圖從她臉上的細微表情分辨:“那是我的識海,我的識海與普通劍修不同,生來便有一池劍氣。劍池可以幫助蘊養神魂。”
楚阿滿抓著道袍胳膊晃了晃:“好複雜,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一貫淡然的少年劍修,難得帶了點倨傲:“我本來就很厲害。”
“好好好,你厲害,你最厲害了,行了吧。”楚阿滿明眸似水的眸子彎了彎,成了月牙。
對上真誠而澄澈的眼,解蘭深目中的警惕消褪,暫時信了她,不再繼續多問。
嚴厲批評了一番楚阿滿莽撞進入神識的危險,讓她意識到危險,保證以後不亂來。
用秘法禁錮住她神魂內的劍氣,隻能暫時壓製。
解蘭深扔出一瓶蘊養神魂的丹藥,又道:“你神魂上的劍氣,得想個法子消去劍氣。”
等了半天,楚阿滿就是在這等著,故意給自己找罪受,不就是為了更進一步嘛!
解蘭深不會不管自己,這一點十分篤定。
畢竟她拿出了玉佩,在解蘭深看來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肯定會救她!
正因為有恃無恐,所以她才敢踏進劍池裡撩撥。
想要去除劍氣不難,一是親自拔除,免不了神魂觸碰,二是修習該劍氣的劍訣,自行消化劍氣。
楚阿滿覺得會是前者。
想象與事實不符,他竟要教她《雪魄劍訣》的劍招。
未來許多年,《雪魄劍訣》隨著解蘭深的成名,在修仙界聲名鵲起,大名鼎鼎。
能學到厲害的劍招自然更好,楚阿滿一雙眼睛裡充斥著對力量的渴望,隻是有一點不明白:“不是說不得外傳本宗功法嗎?我學了天劍宗的內門劍訣,會不會被宗門追殺啊?”
解蘭深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麵想的都是什麼:“《雪魄劍訣》不是天劍宗的功法,是我在外曆練的機緣。”
這樣楚阿滿就放心了,又聽他道:“《雪魄劍訣》是專為冰靈根修士修習的劍法,好在你有水靈根,能修習前三式,化解劍氣足夠了。”
接下來由解蘭深指導練習第一式霜降。
鑒於劍道天賦一般,楚阿滿孜孜不倦練習劍勢,從午後到黃昏傍晚,鼻尖沁出細汗,衣衫被後背浸濕,一開始因為愛美,習劍之餘,還會偷偷給自己扔個淨塵訣,到後來她體內靈氣抽空,沒有多餘靈氣耗在與習劍無關的事物上,握著靈劍的手臂沉重酸軟,為了不叫人看輕,咬牙不發,宛如木偶般機械揮動。
少女認真又倔強的側臉,揮灑著汗水,落入解蘭深眼裡,劍修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比起堂妹解荷華偷奸耍懶,楚阿滿態度端正,且求知若渴,聽到學習厲害的劍訣時,眼裡會亮晶晶。
雖天賦平庸,她勝在不驕不躁,很有耐力。
解蘭深看時辰差不多:“很晚了,過猶不及,等你什麼時候領悟了第一式劍氣,給我傳訊。”
離開前,他留下自己的傳訊玉簡。
這根美味胡蘿卜在前麵吊著,楚阿滿宛若辛勤的拉磨驢子,吃過晚飯,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撿起靈劍繼續操練。
直到深夜,回房泡了個藥浴,回房間修煉到天明。
次日一早出城組隊做任務,中途休息,楚阿滿翻出傳訊玉簡擾解蘭深,問問修煉中途遇到的不懂,順便拉些家長裡短,拉近兩人關係,例如:
“小道長,我這裡有些不懂,想向你請教……”
“今天我們出來做任務賺靈石了,猜猜我現在吃的什麼,是烤兔子,可好吃了,追風兔跑得太快,可惜隻捉到一隻,我們小隊裡根本不夠分。”
她對著傳訊玉簡裡的人碎碎念,也不管對方是否應和,方思道好奇湊來:“你天天神神叨叨,跟誰說話呢,人家都不搭理你。”
這時玉簡裡傳出陌生男子的聲音,如玉珠滾落圓盤,悅耳動聽極了:“楚阿滿?”
“原來小道長還聽著呢,我以為你進入冥想境了。”反正對麵看不見,楚阿滿揚著唇角,任由方思道驚疑不定地打量。
……
一晃半月時間從指尖溜走,為了領悟霜寒劍氣,白天出城做任務,這段時日賺來的靈石,被她拿來買了冰係符籙。
因為冰靈根罕見,冰係符籙遠遠高於其它五行符籙價格三成。
抓碎的冰係符籙,悄然落在庭院裡唯一的丹桂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青翠的枝葉染上一層白霜,幾息間,葉片包裹著一層透明水晶的冰。
她立在丹桂下,感受到冰霜悄無聲息攀爬上樹木,感受到冰霜一瞬帶來的鋒銳寒冷……想到自己跪在寒風的青石板瑟瑟發抖,想到若乾年前的一個冬月,她跪在雪地裡懇求父親寬恕姨娘……
冰雪給予她的感受,是刺骨的冷,是心底深處的逃避,是充滿無力感的絕望……但想要以水靈根轉修冰係劍訣,她不能逃,也不能躲,楚阿滿直麵過去,掌心握著的銀珠劍,揮出一道劍勢。
丹桂樹如摔碎拚湊的脆弱琉璃,承受這一劍,夜風一吹,刹那碎裂成無數小冰塊,砸在院子的青石板。
“誰啊,大晚上的鬨這麼大動靜,還讓不讓人修煉?”
“原來小楚啊,這麼晚還勤奮修煉呢,難怪這麼快晉升了練氣中期,你修煉這麼快,應該是上品資質吧,過不久各宗門招收弟子,以後肯定能進內門。”
說話的是楚阿滿的鄰居,原來仗著自己練氣中期修為,總喜歡在背後蛐蛐些有的沒的。
自她從紅蓮穀回來,鄰居立馬變了臉,許是以為資質上品,以後能進宗門內門,平時沒少揶揄奉承,想要跟她打好關係。
不過已經晚了。
而且她並非資質上品。
楚阿滿淡漠掃過一眼,長劍回鞘,沒搭理他。
她不搭理鄰居,鄰居反而對她更為熱絡,資質好的人多多少少有點傲氣,很正常嘛!
於是第二天一早楚阿滿走出院子時,恰好遇到早已等候多時的鄰居:“之前是大家有些誤會,是我狗眼看人低,這張隱息符是我的賠禮。”
見楚阿滿目露驚訝,鄰居又補充道:“這張隱息符隻是下品,是我偶然所得,據珍寶閣的長老鑒定能隱匿氣息一盞茶功夫,金丹修士也不會察覺。”
“哦。”時間太短,如果真遇到金丹修士,對方離開片刻,就能折返回來,不過聊勝於無,知道他想抱自己這個“資質上品內門弟子”大腿,楚阿滿坦然收下。
既然要送她,她就收了。
揣著符籙,高高興興出院子。
給解蘭深發去傳訊,楚阿滿趕到對方約定的地方,大老遠瞧見筆挺如鬆的劍修背影,廣袖隨風飄揚,很有幾分劍仙的出塵味道。
“小道長。”
她歡歡喜喜的呼喊,像是枝頭的喜鵲鳥,解蘭深回身一頷首:“開始吧!”
“雪魄劍訣第二式,仙藻。”
楚阿滿拍馬屁:“仙藻,好好聽的名字。”
“專心點,我隻演練一遍。”解蘭深不滿她的走神,怕太快記不住,迎合著、不自覺放緩劍勢,行雲流水般的劍招蘊含了某種道法規則,周圍溫度驟降,以他們所在的一片區域,空氣裡飄飄灑灑著銀白。
攤開手心,她接到一片六瓣雪花。
一套劍招演練完畢,解蘭深收劍,無奈詢問:“記住了嗎?”
楚阿滿點頭,有模學樣演練一遍,隻是自己還未領悟到劍氣,徒有其表而已。
解蘭深指點了幾句,有事要離開,聽楚阿滿突然道:“小道長的宗門是修仙界最厲害的門派,你說我要不要參加天劍宗的弟子試煉?”
“你想來天劍宗,隻是因為天劍宗的劍修厲害?”解蘭深問了,得到她肯定點頭。
她說想要變得厲害,這樣以後就沒有人能欺負自己。
少女鼓起勇氣說出的內心期盼,他沒有打擊對方的信心,沉默片刻,從儲物空間取出一本冊子:“這裡是我一些習劍心得,或許對你有幫助。”
“這麼珍貴的東西真的給我?”楚阿滿抱著心得冊子翻了幾頁,愛不釋手,抬起小腦袋:“小道長對我真好,可你太厲害太優秀,萬一以後我喜歡你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