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綏弄得神神秘秘見不得人。
竺玉倒是從未見過這張處驚不變的臉上有著欲言又止的神色,什麼事情叫陸綏這樣的冷君子都為難成這樣?
竺玉被他扯到回廊的拐角處,圓拱石門旁兩枝開得正盛的臘梅,清潤的紅色點綴著冰天雪意。
她的小臉被迎麵撲來的簌簌冷風吹得有些僵硬,雪白嬌嫩的皮膚透出幾分嬌媚的緋色,她受了會兒風,鼻尖都被吹得紅紅的,再好的耐心也受不住陸綏久久不言。
竺玉直接開了口:“陸兄直說吧。”
她停頓稍許,抿了抿濕潤嬌豔的紅唇,糾結過後還是很大方地說:“若有什麼事情我能幫得上忙,我也不會推辭,陸兄不必覺得為難。”
陸綏還掐著她的手腕,他垂下眼皮,掩住黑瞳裡的神色,他說:“我想小解。”
竺玉驟然還以為自己聽茬了。
就這?這值得陸綏為難這麼久嗎?
而且,他想小解,去就是了!
又沒人攔著他!
竺玉想不通陸綏要去小解怎麼還特意告訴她一聲,這不是莫名其妙嗎?
把她叫出來就是耍她玩?未免也太無聊了。
一個兩個都在欺負她性子好,沒脾氣。
竺玉冷下了小臉,便是她板起臉也沒什麼殺傷力,清晨的扶光撥開繚亂的雲層,熠熠生輝的金光落在她清透粉白的臉,越曬太陽越顯得吹彈可破,指尖蹭一下都要破了皮般的嬌嫩。
她說:“你去就是了。”
陸綏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又莫名的口齒:“殿下陪我一道。”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指還抓著她的胳膊,似乎怕她跑了還是怎麼。
竺玉從莫名其妙變得一頭霧水,她萬萬不可能陪陸綏一同去小解,這種事怎麼還要結伴?
她一張臉輕易又紅了,滾燙的溫度燒起來,指尖都是燙的,她忍著羞辱說:“我現在還不想。”
陸綏盯著她,一本正經地問:“那殿下什麼時候才行?”
竺玉真是不知道陸綏發的哪門子瘋,她腳指頭都要蜷縮起來了,憋了半晌,她說:“我也不清楚。”
陸綏似乎還不死心,他說起這些讓她恨不得以頭埋地的話時,臉不紅心不跳的,“殿下再努力努力,興許就有感覺了。”
聽聽,聽聽,他說的這是什麼話?
竺玉覺得他在故意戲耍自己,可他平日又不是這麼無聊的人,從前互不對付的時候,也多是秦衡和周淮安來她麵前找不痛快。
陸綏好像是從不屑於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竺玉被逼無奈,說話吐出來都是滾燙的熱氣兒:“我真沒感覺,上不出來。陸兄就彆為難我了。”
陸綏表麵功夫做的比誰都像,沉默半晌,他說:“我一個人去有些孤單,不是故意為難殿下,就隻是想找個伴。”
竺玉半信半疑,“你找彆人吧。”
說罷她就要走,可是陸綏死活不肯鬆手,壓在她胳膊上的手掌像是一座大山,掙脫不得。
陸綏連脫帶拽非拉著她去了官房。
她掙紮的這點力道在他那兒就像小貓反抗似的,她還不敢掙得太過,難免就像被踩中了痛腳似的崩潰。
陸綏也不會強行剝了沈竺玉的褲子,要他當著自己的麵小解,他把人拉了過去,一本正經的問:“現在可有感覺了?”
竺玉沒好氣道:“沒有。”
陸綏點點頭,嗓音溫和嗯了聲。
竺玉以為他死了心,她這提起的心臟還沒來得及放下,陸綏忽然將手掌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頓時像被扔進沸水裡的蝦,弓起了身體試圖躲開他的手,他的手放在她小腹的位置上,怎麼都甩不開。
官房裡陰影晦暗,陸綏近在眼前,睫毛長長的,烏黑濃密,密密匝匝的平直落下,好像一把清冷的小扇。
他長得是很好看的,隨了他那貌美的母親。
安靜沉默、麵無表情時看起來像那高貴不可侵犯的一尊小神。
隔得近,溫熱的呼吸好似打在了她的頸窩。
竺玉回過神來,他的手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壓了壓,力道不重,很是小心翼翼,可能也怕自己不知輕重弄傷了她。
竺玉差點沒被嚇得跳起來,她的臉已經熟透了,支支吾吾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的,“你做什麼?!”
素來溫和好性子的太子,鮮少有此刻看起來這般惱怒的樣子。看著像真的氣壞了,氣息都比平日要急促。
紅紅的臉像被燙熟了。
陸綏心裡奇怪,沈竺玉的肚子摸起來軟軟的,不像他的,小腹硬邦邦的像塊鐵板。
陸綏直言:“幫忙。”
竺玉腦子都要被他氣暈了,他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毫不虧心,理直氣壯。
竺玉當真惱了,“陸兄我是哪裡又得罪你了嗎?大清早你非要這樣作弄我。”
陸綏默了半晌,許是也察覺到自己這番舉動很不合適,他的確不該逼著太子陪他來小解。
陸綏隻是想驅散昨夜那似真似假的淫夢。
若是夢裡換個人,隨便換個什麼人,隻要是女人,他今早也不會如此失態。
偏偏是沈竺玉。
這樣想著,陸綏盯著他的臉安靜看了半晌,眼底似那平靜的湖泊,安靜卻又蘊著幾分陰沉的可怖。
“抱歉,是我唐突了。”
竺玉這人不容易生氣,但是又特彆好哄。
你若真的低聲下氣的道了歉,她往往也就不會再計較。
竺玉轉身回了思學堂。
陸綏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先生已經到了學堂,準備上課了。
竺玉沒心思亂想,拿起昨夜溫習過的書本,認真停課。
下了課,秦衡見陸綏似乎在沉思冥想,也不知道他表情深沉是在想什麼。
陸綏抬起頭來,似乎遇到了很困擾的問題,深深蹙著眉:“怎麼會是軟的呢?”
沈竺玉的肚子怎麼就那麼軟。
瞧著一點兒都不胖,渾身好像都沒什麼肉。
哦,屁股倒是挺有肉的。
秦衡不解:“什麼是軟的?”
陸綏不打算同他說:“沒什麼。”
他心裡煩得很,一整天都臭著臉,生怕彆人看不出他心情欠佳,生人勿近。
傍晚下了學,走出國子監。
秦衡的姐姐在這兒等了有一會兒,身旁的小丫鬟提著小食盒,裡麵裝著她親手做的糕點。
秦綺寧站在樹下,從枝頭落下的餘暉映著細碎的光斑,她身姿嫋嫋,鎮定從容,遠遠瞧著就是大家閨秀的氣派。
秦衡快步走到姐姐跟前,“姐,你怎麼來了?可是家裡出了事?”
秦綺寧搖了搖頭:“我順路經過,便來接你一同回去。”
她說著叫身旁的丫鬟將食盒拿了過來:“我做了些栗子糕,你同他們分了吧。”
這個他們當中,自是包含了沈竺玉的。
秦綺寧瞧見太子時,分寸拿捏的正好,微微一笑,柔情似水,既不會叫人覺得唐突,也不會很疏遠。
沈竺玉也對她笑了笑。
秦衡這位姐姐,性情溫柔,做事張弛有度,不論是治理內宅,還是赴宴在外,都叫人挑不出錯來。
她同秦綺寧打照麵的次數不多,但是每回都能吃上她親手做的糕點。
隻是上輩子秦綺寧所嫁非人,下嫁了她那位青梅竹馬,在錦衣衛鎮撫司裡當值,做事很絕,手段狠的令人害怕。
許是年少時的情誼熬不過歲歲年年。
婚後幾年,秦綺寧無所出,後來無意中得知她的丈夫養了個外室,她知道的時候,那外室都有了好幾個月的身孕。
竺玉後來聽說秦衡派人將那外室還沒來得及生下來的孩子給弄死了。
秦衡做的滴水不漏,便是知道他做的,也找不到絲毫的證據。
竺玉想到這些事,心不在焉的吃著手裡的栗子糕。
她吃的最多,旁人反而沒怎麼動。
不過陸綏他們也習慣了太子貪吃的樣子,好歹他今日沒有盯著秦衡的姐姐直勾勾的看,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長進了。
陸綏沒接糕點,他素來不愛吃這些。
不過他對秦綺寧亦是很客氣,連臉上的冷色都少了些,褪去眉眼冷厲的狠勁,溫和了很多。
竺玉也不覺得奇怪,陸綏這人雖然心黑手辣,但是待女子,一向客氣,很有君子氣度。
陸綏負手而立,黢黑的眼眸盯著沈竺玉,從少年的眉眼緩緩往下,到他鮮嫩洇紅的唇瓣,從前沒仔細看,也就沒察覺到他的嘴巴小小的,也紅紅的。
齒尖又小又白。
舌尖很嫩很軟。
再往下便是他細細的喉嚨,薄瘦的肩頸,從前隻是覺得他骨架小,現在怎麼想好像都不是這麼回事。
他的喉結也不怎麼明顯。
竺玉本來是好端端吃著糕,被人無端這樣盯著一時半會兒也有點吃不下去。
她慢慢放下了手,沒再繼續吃下去。
陸綏忽然伸手,探到沈竺玉的脖子上,他指尖冰冰涼涼,她往後縮了縮,捂著脖頸,有點不高興:“你做什麼?!”
陸綏收回手,表情高深莫測:“沒什麼。”
好像摸到了。
又好像沒有。
幾人今日都沒乘馬車,隻有金枝玉葉的太子身嬌體弱,便是沒有風雪,走哪兒也都得乘馬車。
竺玉謝過秦綺寧,就迫不及待鑽進了自己的馬車裡,叫平宣趕緊回去。
李裴今日也沒厚著臉皮跟在她屁股後頭,平日裡雖有爭執,不過李裴同他們也算自幼相識的朋友。
李裴的表姐先前嫁了秦衡的二伯父。
逢年過節設宴,兩人其實也常能碰到麵,家裡人當他們合不來罷了。
陸綏還沉默著不言。不過他平日裡話就少,也不會叫人覺得奇怪。
秦衡叫住了李裴,“我說你對沈竺玉到底是怎麼想的?我瞧著你也不像是奔著從龍之功去的。”
李裴不言語。
秦衡也不著急。
過了會兒,李裴說:“他那張臉,討我的喜歡。”
秦衡之前也覺得是這樣,李裴隨心所欲慣了,臉皮也是個厚的,打小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挑好看的。
哪怕是他府裡伺候的丫鬟也都美人。
生性就好顏色美的。
秦衡嘖了聲:“我還以為你已經被豬油蒙了心,什麼都看不明白。”
先前維護沈竺玉的樣子,像是他身邊忠誠的一條狗。
還是會張嘴咬人的那種。
李裴冷冷回道:“你想太多了。”
秦衡漫不經心哦了聲:“裝得還挺像樣子。”
他先前都忍不住要懷疑李裴是不是對人動了真心,那上趕著維護的樣子,怎麼都不像隻是因為沈竺玉的好顏色。
秦衡歎道:“不過沈竺玉長得是真好看,比起小時候還好看。”
李裴看了他一眼:“你還記得他小時候什麼模樣?”
秦衡麵色不改:“不記得了,隱約有個印象罷了。”
他又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陸綏,將話扯到了他身上:“你可還記得沈竺玉小時候的樣貌?”
陸綏的腦子裡還是方才碰到的那截細嫩的脖頸,又不受控製回憶起昨晚的淫夢。
他握緊了拳頭,表麵僵硬。
直到秦衡同他說話,才將自己從那溫香軟玉的軀體中回過神。
他語氣冷冷:“不記得,彆問我,彆提他。”
幾個字硬邦邦的,表情也似一言難儘的嫌惡。
秦衡忍不住猜忌起來,陸綏平時看起來也沒那麼討厭沈竺玉啊?難聽的話也不怎麼說,就是不大愛同他往來。
這會兒,陸綏臉上掛的冷霜都快能結冰了。
凜凜煞氣,撲麵而來。
又過了幾天,就進了冬月,天愈發的冷。
京裡一片紅牆白瓦,簷下掛著一排排垂落的竹枝燈籠,到了夜裡,燈火點綴著雪天,煞是好看。
監學裡難得給他們放了兩天的冬假。
司正挑了今人去了京郊的天水山上祭拜,山間有一寺廟,司正從前便是廟裡主持的學生。
悟不開凡塵。
還是入了世。
深山老林自是更冷一些,上山的路上隨處可見白皚皚的霧凇。
他們腳程快,步子大,平日在家也沒少強身健體,看似是隻會讀書的文弱書生,其實個個身軀魁梧,強壯的很。
竺玉天生懶骨頭,不愛動。
她也不敢動,每次劇烈跑動之後胸腔都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似的。
這才走了一半的路。
她便體力不支,不想再往前了。
竺玉停下來靠著一旁的石頭,她的臉一半是被風吹得,一半的走路急切給悶出來的紅,她說話間還有白色的霧氣:“你們先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陸綏站在台階上方,居高臨下朝她望了過來,不言不語,安靜反而更叫人心慌。
李裴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也知道他是走不動道了。
他倒是很殷勤:“殿下,我背你。”
竺玉怎麼有臉讓他背,一個男人讓另一個男人背著走,怎麼看都很難看。
她隻得硬著頭皮,接著往前走。
到了寺廟,她渾身都沒力氣了。
司正嚴格,又有意曆練他們,這回出門身邊也不許帶丫鬟小廝來伺候。
竺玉的裡衣已經黏了汗水,她多半刻的時辰都忍不了。
幸好她住的這片後山小院有天然的溫泉,她分到的這間小屋裡,恰好就有能泡澡的溫泉。
竺玉鎖好了門,又吩咐廟裡的小僧,替她多看著些,若是有人來這邊,勞煩他吱個聲。
掃地僧點了點頭,說好。
竺玉這才放下心來,一件件脫乾淨了自己的衣裳,隨意掛在屏風上,然後就舒舒服服躺進了溫熱的池水裡。
興許是太疲倦。
而這溫泉又叫人骨頭酥軟了似的舒服。
少女靠著溫泉,腦袋輕輕歪了一下,竟慢慢睡了過去。
陸綏心浮氣躁了很多天,怎麼都壓不下那個夢,在廟裡倒是平靜了許多,他繞著後院走了走,恰好走到沈竺玉住的小屋。
他正要進去,門口的掃地僧幫他敲了敲門。
並無回應。
陸綏抬腳便進,從裡麵上了鎖的門栓,輕而易舉就被推開了。
水霧氤氳,白氣繚亂。
一陣熟悉的軟香撲鼻而來。
陸綏腳下微微一頓,往屏風後若隱若現的池水望了過去,他心中了然,沈竺玉此刻怕是在沐浴。
陸綏也無他想,更沒想著要回避,他大步朝屏風後走了過去。
烏黑柔軟的長發在池水裡緩緩漾開。
瓷玉白皙的肩頭露在池水上,沈竺玉背對著他,似乎是靠著池邊,像睡著了一樣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