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玉看了眼陸綏,對上他好似碧洗過的眼眸,便知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不是是在開玩笑。
陸綏是真的打算和她同她坦誠相待、一起沐浴。
她的腦仁有幾分發脹,腦袋都要暈了,她說:“陸兄,這不太好吧。”
陸綏反而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哪裡不好?省事省時,若是叫他們再準備一木桶的熱水,未免太過麻煩。”
竺玉是半點兒都不嫌麻煩的,她咬了咬牙,做出了退讓:“若是陸兄嫌耗時耗力,不如你先洗。”
她知道陸綏也是個愛乾淨的人,在學裡,旁人坐了他的椅子,他都要重新擦個好幾遍。
平日也不大會叫旁人碰到他的衣袖。
入了夏,三伏天,難免炎熱。
出了汗,忍不了多久便要去淨室沐浴更衣,一天要換好幾身衣裳,也不嫌麻煩。
陸綏低垂眼皮,懶懶朝他望了過去,將他臉上的掙紮、心虛瞧得清清楚楚,他裝模作樣道:“我怎麼能讓殿下用我用過的洗澡水呢?”
竺玉壓根不是這個意思,她噎了下,解釋道:“我再重新叫他們重新去燒水。”
陸綏淡道:“我更不能讓殿下等我。”
太監們魚貫而入,已經將剛燒好的水抬進了屏風後的浴桶裡,不消片刻,便已騰起渺茫的霧氣。
浴桶旁的架子上,擺著疊得整整齊齊的乾淨衣裳。
竺玉說得口乾舌燥,也不見陸綏有任何要改變主意的樣子,她既不能在他麵前脫光了衣裳,也不能穿著衣裳洗澡。
她蹙著眉,苦大仇深的樣子。
陸綏看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模樣,就更覺得奇怪了。
洗個澡像是要他的命。
陸綏記得這位小太子也是素來愛潔的人,若不是如此,陸綏才懶得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
他這般扭扭捏捏,百般推拒。
反而讓陸綏更加好奇,本來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變得非做不可。
有什麼地方是他不能看的嗎?
都是男人,他彆真把自己當成女人了。
“殿下,水都涼了,您就彆客氣了。”陸綏說完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他的上臂也細細的,肉是肉,骨頭是骨頭。
陸綏的手指生得很長,指節分明,彎曲時清晰可見皮肉下森然泛白的骨頭,用勁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將人扯到霧氣繚亂的浴桶旁。
竺玉深吸了口氣,下意識轉身就想跑。
陸綏眼疾手快,他的手指像是在澆築了鐵水似的那麼硬,牢牢製住她的肩膀,一把將人扯了回來。
“殿下害什麼臊?”
霧氣蒸騰,熏得她的臉都紅紅的,軟嫩粉白的小臉隔著層繚亂的水霧,看著就好捏。
他微微張著唇,神色有些惶惶,緊張的攥緊了手指,薄薄的身體在男人掌中,微微有些顫。
錦袍更是在陸綏的大力下被扯得有些混亂。
陸綏的目光平靜從他的臉上挪開,男人高大的身影幾乎將他籠罩了起來,陸綏居高臨下看著他,語氣如常,淡定吐出兩個字來:“脫吧。”
竺玉吐了口氣,豁出去般:“我今晚不洗澡了。”
陸綏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嫌棄起來,男人眉心緊鎖,惡心之餘還有幾分詫異,似乎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不洗澡就能睡得著的人。
竺玉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頭:“你自便。”
陸綏想了想,他實在無法容忍:“殿下這般未免也太不講究了。”
他說著鬆開了他,當著他的麵不慌不忙開始解衣裳,先是腰間的玉帶,外衫、裡衣。
陸綏脫到最後身上就剩一條褻褲。
竺玉簡直不忍直視,眼神飄忽不定,隻能佯裝無事四處亂看,臉上裝得處驚不變,實際上耳根子都紅透了。
褻褲單薄,不經意間瞥過一眼,都十分難忘。
陸綏又比旁人要天賦異稟些,那處的龐然大物,叫她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都不行。
她看著眼睛都覺得疼。
怎麼能有人這麼的……有本錢。
難道陸綏是有意要在她麵前炫耀?該說不說,竺玉先前也被李裴抓著要一同去小解。
少年人之間,什麼都要比。
又都是些混不吝的,熟透之後便不講究那麼多禮數,不知羞不害臊。
這點下三路也是要比較的,誰大誰小,都要比比看。
竺玉死活不解褲子,李裴倒也不會硬抓著她的手做什麼,隻是得意洋洋當著她的麵,顯現他的男子氣概。
竺玉看了眼隻覺得好醜,隻是沒想到陸綏的看起來還要更可怕一些。
她深深吸了口冷氣,果斷轉過身:“我先出去了。”
陸綏早就看見了沈竺玉藏在發絲間紅透的耳朵尖,他的脖子都紅透了,眼睛看都不敢看。
有那麼自卑嗎?
他自己是沒有還是…
陸綏不禁要多想,他看著沈竺玉手足無措僵直站在原地的樣子,笑了聲:“殿下沒有嗎?像是沒見過似的。”
竺玉:“論語裡說非禮勿視,我這是敬重陸兄。”
陸綏漫不經心嗯了聲,滿不在乎在她麵前解開了褲子,竺玉感覺一陣血直衝上臉,腦瓜子也嗡嗡的響。
她的眼睛都不知往哪裡擺。
四處亂看顯得她很心虛。
叫她直視,她又想自剜雙目。
竺玉咬緊了牙齒,人生前十六年經曆的所有事也沒有眼前的這一幕衝擊力大。
她真是…真是無話可說了。
她都想晃著陸綏的肩膀,在他耳邊大聲的提醒他,她和他可沒這麼熟!!!
竺玉渾身僵硬,腳底冰冷,像是生了根紮在原地,她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
一會兒在思考陸綏是吃什麼長大的。
同樣都是人,他為何能如此威猛。
一會兒又開始替陸綏日後的妻子操心,這…恐怕是不會太好受的,一般文文弱弱的女子也怕是吃不消這個人。
倒是將門之女,比較適合陸綏這樣的人。
最後她不禁要歎一句。
人不可貌相。
陸綏長得就像那山間的冷竹,枝葉還沁著幾滴晶瑩剔透的露水,瞧著這麼清潤俊秀的人,內裡卻那麼的雄壯。
隻是也很醜就是了。
陸綏已經進了浴桶,他偏過臉,安安靜靜的目光平靜落在她僵硬的身軀上。
沈竺玉看起來似乎是在走神。
陸綏問:“殿下要一同進來嗎?”
竺玉這會兒心不在焉的,驟然聽見他的聲音,心中微微被他嚇了一跳,她回過神來,方才腦子裡的想法脫口而出:“好醜。”
話音落地。
她再抬眸朝陸綏望去,隻見男人眼中似嘲似諷的神色,他的眼睛像碧洗過的黑珍珠,平靜深遠,似那波瀾不驚的湖泊。
陸綏麵無表情:“殿下的很好看嗎?”
竺玉啞然失聲,無言以對,還有幾分想要痛哭流涕的後悔。
陸綏板著他那張半死不活的漂亮冷臉,繼續說:“給我看看呢。”
竺玉訕訕笑了兩聲,厚著臉皮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先出去了,陸兄慢慢洗。”
走出屏風,到了外間。
好似也沒有方才那麼熱了。
身體裡燒得沸騰的滾燙血液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咬了咬牙,心想今晚不洗就不洗澡了。
左右也沒出汗,身上也不臟。
實在受不了,等會兒再用濕布擦擦身子就好。
“殿下,皇後娘娘來了。”
平宣是小太監,聲音聽起來難免奸細,隔著道門,他掐著嗓子稟告的聲音,倒顯得有些偷偷摸摸的。
竺玉屏神,她知道陳皇後為何會忽然找上來。
今早父皇已經下令要處置陳鴻禎,派了人將人捉拿歸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大理寺的牢獄可不好待。
下一刻。
宮人推開了殿門,陳皇後身後跟了幾個嬤嬤,還有她身邊的心腹大太監。
陳皇後臉上沒了平日做戲時偽裝出來的笑臉,她吩咐身邊的嬤嬤關緊殿門,鳳眼藏了幾分鋒利的冷意,盯著她審視良久。
竺玉上前去主動握住了她的手:“外頭那麼冷,母後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還要您跑這一趟。”
陳皇後不是沒有起疑心,但是瞧她依然對自己滿心關切的樣子,那幾分疑心又緩緩回落。
沈竺玉能發現什麼嗎?不可能的。
當年的事,她做的隱蔽,除了她和嬤嬤,已經沒有活口知道。
何況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沈竺玉不可能知道。
“你外祖父今日已經被下獄了,你同你父皇…說了什麼?”皇後臉上的表情裝都快要裝不出來了。
竺玉裝作愧疚的低下了頭,乖乖軟軟的樣子無辜又無害,叫人不忍心再苛責什麼,她說:“我同父皇說的都是您教我的那些話,可是…”
她說著好像快要掉下淚來。
陳皇後平時還會費心思哄哄,這次她沒有辦成事,陳皇後可就沒那麼好的耐心。
哭哭哭,隻知道哭!
哭有什麼用?!
陳皇後忍著滿腔怒火,“可是什麼?”
竺玉吸了吸鼻子:“父皇叫我滾。”
陳皇後能不知道她在長元帝麵前討不到好嗎?就是吃準了她會去討嫌,可是長元帝為了她位置的牢固,也不會不給太子這個麵子。
事情到現在這一步,全然不在陳皇後的算計裡。
她怎麼可能不惱火。
雖父親性命無憂,可要高升已經是無望了。
“你父皇就是嘴硬心軟,你多求幾句,他未必不會答應。”
“我跪在父皇麵前求他,他叫劉公公將我轟出去,還拿…拿茶杯砸了我。母後,是我無能,幫不上什麼忙。”
陳皇後聽見她被茶杯砸了,心裡倒是舒坦了點。
竺玉顫顫抬起眼,水潤的眼睛裡是對皇後滿滿的信任,她捉住陳皇後的手,下定決心般說:“等外祖父到了京城,兒臣會再想想辦法,定讓外祖父平平安安從大理寺裡走出來。”
陳皇後徹底打消了疑慮,她看起來對她還是這麼忠心耿耿。一心為了他們陳家。
罷了罷了。
往後還能利用到她的地方還多著。
皇後拍了拍她的手:“母後都是為了你好。”
竺玉用力點頭:“兒臣明白。”
陳皇後接著說:“周貴妃受寵,背後還有將軍府,母後不得不多為你著想,不然將來咱們怎麼鬥得過她?”
陳皇後又歎息了聲,“周貴妃是要將你我逼死在這宮中,你若能順利登基,決不能放過他們,知道嗎?”
竺玉在心裡冷笑,表麵上還是衝陳皇後乖乖軟軟的笑了笑:“兒臣都聽母後的。”
陳皇後欣慰不已:“好孩子。”
罷了罷了,隻這一件事在意料之外也無妨。
沈竺玉還是她手中借刀殺人的這把刀,傻兮兮的好操縱的很。
送走了陳皇後,竺玉後背出了一陣冷汗,她坐在椅子裡,沉默了很久。
皇後還想利用她對付她的家人。
做夢!
裡間的陸綏已經洗好了澡,他穿著條褻褲便這麼走了出來,想來剛才也聽到了陳皇後同她的對話。
竺玉撇開了眼,實在不想看他的身體。
不過…陸綏的身材倒是很不錯的,胸膛緊實有力,腰間少年般的肌肉線條隱隱沒入下腹。
再往下看,就危險了。
竺玉有些沒好氣地說:“陸兄,你能不能先把衣裳穿好?”